19 ☆、19
陳景明驀然打開他的手,俯身壓近,兩片薄唇顫抖得厲害。
“……我什麽時候,撞殘過錢強?”
郝春沒能毀屍滅跡,将這家夥兩片薄唇上招搖的痕跡給擦了,異常地不爽。他翻了個白眼,從喉嚨管內哼哼了兩聲。“哼哼,陳景明你丫不是吧?就連老子當面問你你都能不認?早知道當年就該讓他去告你。”
陳景明沉下臉,緩緩地停下了動作,不再近距離逼近他,但是那雙黑曜石般深不見底的眼睛裏燃燒着怒火。
鼻息聲之間,那股海水味兒更重。
啧,郝春突然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這人這樣瞪着他幹嘛?不會是打算不認吧?再然後,就會撲過來壓住他揍他,就像錢癟三每次惱羞成怒後那樣?
“你丫……”
“阿春……”
他們同時開口,然後又同時停下。
和過去很多年那樣。
時光于他和他,大概是真的從來就沒能真正流動過。他們之間不是那條流淌的時間之河,時光于他們而言只不過是一枚鏡子。
那年他們分手,鏡子從中央一掰兩半。現在他和他又重新遇見了,于是,破鏡他媽眼看着就要再次重圓。
郝春更加不耐煩了。他瘋了十年,這家夥一回來,他突然就什麽都看明白了,也都什麽都弄懂了,包括他腦子裏那些熾熱火紅的太陽、無數個碎片一樣割着他心口疼的鏡子,哦還有那些不斷纏住他手腳硬拖着他往下墜的黑色海藻。
什麽樣的海藻會是黑色?這他媽分明就是陳景明的頭發!
郝春猛地一擡手就揪住了陳景明的頭發,剛洗過,還濕淋淋的透着股海水香。這他媽就是當年他最喜歡的味兒!透着點兒涼,海水底下藏着一本老正經的悶騷味兒。
郝春猝不及防地摟抱住陳景明脖子,瞬息間就與這家夥貼的嚴絲合縫兒。然後,唇就吻進去了。
他再次被這兩片薄唇吞咽。
陳景明這家夥,就是他的那片漆黑不見底的海域,水藻蔓延,次次都咕嘟嘟地開着一股透心涼的滾泡兒。然後就在那座海的底下,也死魚樣躺着他郝春的屍體。
郝春手中動作越發激烈起來。陳景明被他帶的,明顯從一臉懵逼變成了欣喜若狂,幾分鐘後,主動占據了主導權。
“阿春,阿春我……”陳景明胡亂地伺候着他再次進入高點,一邊忙着給自己弄好,又擔心郝春現在實在太瘦一會兒嫌疼。就這樣繁忙,他還是得小心翼翼地再确認最後一次。“阿春,我很高興,你呢?你……你會不會後悔?”
陳景明現在挺卑微的,是從前那些文藝範兒裏的書寫的,差不多就卑微到塵埃裏頭去了。可是郝春一點也不想心軟。
他故意咧開嘴角,大張腿纏着陳景明。“嘿嘿,都箭在弦上了,你說老子會不會後悔?”
“……阿春!”
陳景明眼底都紅了。
“少廢話,你丫到底幹不幹?”郝春笑的露出兩粒小虎牙,丹鳳眼尾倒垂着,自下而上地掃着陳景明。
帶着點蔑視。
陳景明哪能受得了被他這樣望着,瞬間洶湧了,可真子彈上膛了,他卻又懵逼地憋紅了一張俊臉,吭哧吭哧,啞着嗓子來了句。“……沒油。”
郝春似笑非笑地乜了他一眼,眼風兒斜掃,望着臺子上那一大摞瓶瓶罐罐類雜物。“陳少,這是你家開的醫院,能沒油?”
陳景明臉色漲得差不多就快紫了,幾次張嘴,大概是想駁他那句“陳少”,但最終還是咽下去了。兩道料峭長眉壓着,長而卷的睫毛微顫,薄唇也在抖。
兩個人近在咫尺,姿勢還挺不可描述的。
郝春響亮地嗤笑了一聲。“不行你丫就給老子滾下來!”
他嗖地縮回腿,十足擺出了一副鳴金收兵的架勢。
“……你,你別動,”陳景明難受地按住他,強行憋着,是個聖人也忍不得,何況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柳下惠。
陳景明抱住郝春架在自己腰間,喘着粗氣對他說,“你、你再忍一分鐘。”
郝春斜眼乜他,不說答應,也不算不答應。于是他就被環抱着,與陳景明一起下了床,挪動到臺子前。嘩啦啦,臺子上的東西被陳景明弄翻了大片,陳景明的修長手指穩穩握住了一瓶油狀的藥。
一路颠簸,郝春其實已經被碰到了秘處。但他也在強忍着,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愛陳景明,哪怕腦子不愛了,身體依然對這個人保持深刻記憶。
這樣親密地碰觸,于從前是家常便飯一樣的尋常。可在分手十年後,這還是郝春第一次被人碰。
啧,他有點不想忍耐了。
“你丫快點!”郝春用這麽多年老煙齡飙出來的沙啞煙嗓怒了,低低地、難耐地吼了句。“你再不快……啊!”
陳景明猝不及防地進入,帶着一股彌漫的藥油氣味。
郝春瞬間說不出話了。他眼神拼命往上翻,眼白暴露出來,嘴角微微咧開。頭頂依然有一盞明亮的燈光,或許不是一盞,而是無數盞。就像那年那月的老房子裏,他和陳景明滾在一起,無盡瘋狂的那個白天與黑夜。
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他們倆連續滾了三天,從客廳到床腳,竭盡全力地嘶吼着。
十年前,他們愛到野蠻。
他們愛到用盡全力。
慢慢地,一滴眼淚從郝春眼角落下來。他今年三十五了,他沒有多少餘生可以用來再與這個人死纏爛打了。他的病來自于遺傳,常年都得靠藥撐着,他撐了十年,這麽艱難,不過就是拼着那口氣。
他不服氣。
他覺得他是真的愛着陳景明,用盡全力地愛、傻不拉叽地愛。就連他的身體,也依然這麽忠誠地、可笑地愛着陳景明。
這世上無人能否定他對陳景明的愛,他自己都不能!
可陳景明終于還是成了“別的男人”,擁有一張模糊的臉,轉過身,就是人群中模模糊糊的一抹背景色。
二十年後,哪怕他都已經當面戳穿了謊言,陳景明依然能輕言細語地吻他、狂野如牛地耕他。
二十年後的陳景明,可怕到陌生。
“啊——!”
郝春爆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嘶吼,眼底一直藏着的熱淚瘋狂往下墜。在這間私人醫院的精神科病房內,他喉嚨管內倒灌着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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