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夜風輕拂，竹影搖曳。

一派清淺的秋聲中，河邊秋蟲低吟淺鳴，在清涼月色中婉轉悠揚。

顧夭夭坐在河邊石階前，看着扶風在河裏抹黑抓魚。

當扶風說出要去河裏抓魚時，顧夭夭看了看已經黑的天色，誠懇建議道：“天色已晚，怕是...不太好抓？”

扶風笑而不語，眼中盡顯信誓旦旦。

直到——

顧夭夭看着旁邊木桶裏的三只魚，每條約有兩到三斤左右。

“小丫頭，快，抓到一條大的，”扶風去上游折了一個竹子，一端削尖在河裏叉魚。

顧夭夭看過去，只見竹簽上插着一條比木桶裏都要大的魚，立馬拿木桶去接着。

“來了。”

扶風把魚扔桶裏，“我再去抓幾個。”

“哎，別去了，”顧夭夭拉住他的衣服，“這四條魚夠咱們吃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不要沾到水了。”

“這裏的魚咱倆吃一個就夠了，剩下的咱拿去賣。”

他今早在早市有聽到一條魚能賣到10-15個銅板，要比小丫頭賣這些菜掙得多些，他可以多給小丫頭抓幾條魚去賣，省的小丫頭身子瘦弱還這般辛苦種地。

顧夭夭一愣，“我還以為你喜歡吃魚才會抓這麽多，原來是想讓我拿到早市去賣啊？”

“嗯嗯，肉的價格要比菜賣的貴些，”扶風說，“我算了一下，若是你把這幾條魚都賣了，所掙的銀錢可以抵你賣三到四天的菜錢了，這樣的話你可以休息三四天再去早市，就不用每天早起受累了，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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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好。

但是....顧夭夭看着河水，秋夜清冷，夜晚的河水更加冰冷刺骨，扶風站在河裏已經抓了一個時辰的魚了。

剛才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都是涼的。

“你..不冷嗎？”

扶風搖頭道：“不冷。”

“怎麽能不冷？”顧夭夭把手伸進河裏，冰的她打顫。

扶風把顧夭夭手抽出來，笑了笑：“你忘了我會武功的，我可以靠內力來維持體溫，你一個小丫頭的，少碰涼水。”

他也不想到如今自己的一身武功竟若得個天黑在河裏抓魚的能耐了。

顧夭夭反手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認真道：“上來吧，不抓了。”他的手涼的宛如一個冰塊，維持體溫這種話就是放屁。

她眼眸像是盛滿熒光，就這麽看着你，扶風看了看兩人相握的手，“好，我上來。”

顧夭夭找了一些幹柴落葉，點了個火堆讓扶風取暖。

扶風坐在火邊看顧夭夭在河邊挖土，不知道在鼓弄什麽。

“小丫頭，你幹嘛呢？”

“我再挖寶貝，”顧夭夭一邊挖土一邊驚喜道，“抓到了。”

扶風見顧夭夭神秘兮兮的走過來，手裏不知道在握着什麽，但不知為何，看她靠近自己，手上的泥土，他竟有種想要逃開的沖動。

“這...你手裏是...是什麽？”

顧夭夭走到他面前，攤開手掌，“當當當，我挖到了一堆蚯蚓。”

“.......”

扶風頓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看着顧夭夭手裏的泥土，裏面赫然是五六條蚯蚓在交纏。

顧夭夭突然感覺眼前一閃，眨眼片刻，扶風已經離她一米遠。

“你幹嘛去？”顧夭夭剛要走過去，就得到了扶風厲喝道：“別過來！”

顧夭夭停在原地，看扶風蒼白的臉色，又看向自己手裏的蚯蚓，突然懂了。

她不禁失笑，“劫富濟貧闖蕩江湖的好漢竟然會怕蚯蚓啊？”

“蚯蚓？”扶風詫異道，“不..不是蛇嗎？”

“不是蛇，你見過哪種蛇這麽小的啊？”顧夭夭特意給他展示了一條蚯蚓的體型。

扶風看的眼前發黑，連忙制止顧夭夭的大膽動作。

“夠..夠了！”

顧夭夭見扶風被吓得厲害，想來他可能是怕軟體動物，所以才會反應這麽激烈。

她把蚯蚓扔在河邊上，反正這裏多的很，下次她在單獨來抓。

扶風說的不錯，她可以抓魚來賣，下水太冷，她可以用蚯蚓釣魚。

“好了，我扔掉了。”顧夭夭伸開手，示意自己真的扔掉了。

扶風見顧夭夭手裏真的沒了，才一步一步往她那裏挪。

顧嚴看他額頭上竟然吓出了細汗，抱歉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這麽....”

“沒事，”扶風舒了口氣。

“難道...你被蛇咬過？”他被吓成這樣子，不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具體表現嘛。

扶風本想矢口否認，但他剛才的樣子都被小丫頭盡收眼底，瞎說糊弄過去怕是不行了。

眼神飄忽，不自在的低聲應道：“嗯。”

一個大男人怕蛇，這小丫頭一定會嘲笑他。

“好吧，我不知道你怕，抱歉。”人都有怕的，她只是沒想到扶風竟會害怕軟體動物，而且臉色都吓的無血色。

扶風搖頭道：“無事，你拿出來的太突然，我一時沒準備，所以才會...”

算了，不解釋了，越描越黑。

“我了解，人嘛，都是有害怕的，我也有，”顧夭夭看扶風太過尴尬，轉移話題道，“我其實很怕....”

顧夭夭卡殼住了，說實在的，她活了兩世，還真沒什麽可怕的。

她從小一人獨居，習慣了孤獨和黑暗，修過堵塞的下水道，徒手抓過蟑螂耗子和菜花蛇，一個人做了很多女人能幹的事情，也做了很多男人能幹的事情，時間一長，發現原來一個人生活也是可以的。

扶風看顧夭夭突然沉默不說話，“怎麽了？”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顧夭夭只能随便想一個女人都會害怕的東西，《錦繡》的女主好像是怕蟲子吧。

“我怕蟲子，對，我怕蟲子。”

“......”扶風冷漠的看着她，“你怕蟲子？”

顧夭夭猛地點頭，語氣真摯道：“嗯，超怕的。”

“所以剛才那一堆..蚯蚓是誰抓的？”

“......”

顧夭夭覺得自己越想緩解尴尬而越尴尬。

“你聽我解釋...”顧夭夭打算挽救一下，畢竟蟲子可以分為很多類不是嘛？

“算了，”扶風早就看出來顧夭夭想要安慰他，“說來也奇怪，我從未見過像你這麽大膽活潑的女人，你真的什麽也不怕？”

他身邊的女子，大多都是溫慧賢良知禮數懂禮教的大家閨秀，他還從未見過像小丫頭這般嬌俏靈動的人。

她就像奔跑在原野裏的麋鹿，不受世俗的牽絆，不被禮教的壓制，完完全全的自由自在的随性而活，灑脫傲然，讓人僅僅只是看一眼便移不開眼。

“也不能說什麽都不怕吧？”顧夭夭想了想，想到剛才系統說過若是她再次死亡，就沒有機會複活了，“我怕死。”

“......”這天聊得，扶風被氣得差點轉身，一走了之，“哪有人不怕死的。”

“你真的什麽都不怕？”扶風問，“黑你怕不怕？”

顧夭夭認真搖頭道：“不怕。”

“打雷下雨你怕不怕？”

“不怕。”她還能跟着雷聲來段說唱你信不信？

“變胖了你怕不怕？”

“不怕。”這種可以後期減肥。

“變醜了你怕不怕？”

“不怕。”人的長相都是天生了，雖然古代沒有整容技術，但是以原身的樣貌，往後醜不到哪去。

“那....”

扶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明明他問的都是女子會怕的事物，結果在小丫頭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到底是那些女子故意說假話來哄騙他還是這小丫頭太過強悍了？

“等一下，其實我還有害怕的東西。”顧夭夭突然想到一個很重的事情。

扶風眼睛一亮，“什麽？”

“我怕窮！”

顧夭夭說的是實話，千真萬确。

扶風：“.......”

他就不該對她抱有期望。

顧夭夭看扶風的表情，解釋道：“你別不信，我真怕窮，你想想人活一世，若是沒錢度日，該是多麽悲慘的事情。”

扶風無奈一笑，“你這小丫頭，我還頭一次見人把貪財說的如此質樸無華的。”

“這種事情有什麽好隐藏的，雖然錢銀不是萬能，但沒錢是萬萬不能。”

尤其她和系統的約定，若是完不成系統給的任務，被扣的沒錢還債，她可是會直接死掉。

扶風驚奇的看着顧夭夭，他實在是不解這小丫頭腦子裏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多奇奇怪怪還挺有道理的想法。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缺錢？”扶風想到那一千兩在顧夭夭手裏都是不夠的。

“這麽跟你說吧，”顧夭夭坐在石階上，嘆了口氣道，“我懂事之年，父母雙亡，靠着街坊鄰居的救濟長大成人，可能是一個人挺過了這些年，所以不怕的事物有很多，因為我清楚，若是我喊了怕，會給人添了麻煩。”

她和原身的身世還是蠻像的，父母在她上小學的時候車禍去世，她被帶到了育兒園長大，靠着補助考上了大學，找到了工作，習慣了一個人，遇事不會去麻煩別人，能自己解決的都會自己解決，生怕惹旁人不快，落了口舌。

也正是因為她的性子，在別人眼裏太過孤僻，所以她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一直到猝死都是孤家寡人。

現在想想，她這一生挺悲催的。

“我之所以想要很多錢，是想完成我的願望。”

扶風看着她，“什麽願望？”

顧夭夭看着遠處，兩個眼睛笑到變成兩彎月牙兒，“我想浪跡天涯，去看看江湖，看看這個世界。”

“你呢？”顧夭夭看向扶風，“你有什麽願望嗎？”

扶風眼中閃過一縷幽光，“我的願望，希望家國無恙，山河常安。”

“挺好的，”顧夭夭沒想到扶風的願望如此偉大，想來這就是江湖俠盜的自我修養。

“不過....現在我又多了一個願望。”

“是什麽？”顧夭夭問道。

扶風擡手攏了攏顧夭夭耳邊的青絲，嘴角含着絲絲笑意，眉眼柔和。

“我的願望就是希望小丫頭的願望可以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