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在談戀愛……

窗外,夕陽西下。

薔薇粉金色的餘晖灑滿整個辦公室。

姜遇橋坐在辦公桌對面,清隽的身形浸于浮光暗影中,半明半暗。

沒想到來的家長會這麽年輕,劉明德看了好幾眼,才确認似地問,“你真是鐘可可的哥哥?”

印象中,鐘可可是獨生女。

也沒聽說過她家裏有這麽個神仙般的人物。

“鄰居家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解釋,聲線清潤動聽,“叔叔阿姨趕不回來,所以讓我過來。”

作為大院裏年紀最小最受寵的孩子,鐘可可從小胡作非為不知天高地厚,除了鐘母,唯一能治得了她的就是比她大五歲的姜遇橋。

姜遇橋性格清冷內斂,禮貌疏離,不像院子裏的其他人,見鐘可可漂亮可愛就過分包容,反倒是行事做派像個小家長,總能管制她。

也正是因為這,鐘母才拜托他。

劉明德問鐘可可,“是這樣嗎?”

剛一擡眼,就撞見那個平日裏機靈搗蛋的小姑娘,分外安靜地站在那兒。她背着手,緊抿着唇,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坐姿端正雅致的姜遇橋。

男人的頭發是天然的黑色,打理得幹淨有型,脖頸修長白皙,姿态從容,從背影就帶着某種特定光環,将人牢牢吸引住。

太久沒見。

鐘可可根本克制不住對他的關注,以至于她完全沒把劉明德的話聽進去。

沉默片刻。

劉明德眉頭一皺,啧了聲。

姜遇橋側目,看向鐘可可。

他的眼眸是偏灰的褐色,深邃又清透,看着她的時候,像是帶着溫度,有些灼人。

鐘可可下意識僵直脊背。

姜遇橋不知道她在神游什麽,微微蹙眉,語氣沉着得像個真的長輩,“老師在問你話。”

“……”

鐘可可這才回過神,啊了聲。

目光從對方弧度誘人的喉結上移開,她擡起頭,對上劉明德的視線,幹巴巴地回答,“是真的。”

“他是我哥哥。”

姜遇橋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劉明德這才收起疑心,“既然這樣,我就有話直說。”

然而還未開口,鐘可可就見縫插針般喊了一嗓子,“等下!”

下一秒,她拽住姜遇橋的袖子。

薄薄的亞麻布料,柔軟輕薄,似乎還帶着他的專屬體溫。被這力道牽着,男人垂下眸,撇了一眼捏着他衣角,白如蔥玉,指尖泛粉的手指。

小姑娘嗓音軟軟的,像是撒着嬌,“遇橋哥,我肚子疼。”

在一旁看着她表演的劉明德:“……”

姜遇橋回過頭,眉眼素淡地望着她,“很疼?”

鐘可可把眼睛擠得淚眼汪汪的,跟小時候惹禍後裝可憐一模一樣,“很疼,疼一下午了。”

說話間,她還捂住自己的小腹,像是拼命在暗示着什麽,更期待他能說點兒什麽,把自己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去。

但沒用。

從小到大,姜遇橋見過她無數次表演,早就習以為常,他甚至雲淡風輕地拿起紙杯,喝了口水。

倒是劉明德有些當真,“要不你先帶她去醫務室看看?”

畢竟小姑娘嘛。

來個大姨媽疼很正常。

聽到這話,鐘可可眼睛跟燈泡似的一亮。

可還沒來得及高興,話頭就被姜遇橋無情截住,“不用。”

男人放下紙杯,那張清心寡欲的俊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反正都疼了一下午。”

狹長的桃花眼深深望了眼鐘可可,那眼神,像是在警告,“她忍得住。”

剛剛還沉浸在見到姜遇橋喜悅中的鐘可可,在劉明德聲情并茂的控訴中,生無可戀。

早就對她的表現不滿,劉明德像是剎不住車似的,從她的學習成績一路說到逃課間操,連她上課偷吃個零食都不放過。

大約說了半小時。

口幹舌燥的劉明德終于做了總結式發言,“反正這孩子,得好好管教,都這個時候了,再不管能考上什麽好大學!”

“至于和卓亦凡的事兒,我也覺得應該讓這倆孩子離得越遠越好,”劉明德喝了口水,“那孩子也真是的,總喜歡在背後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姜遇橋起身,禮貌點頭,“我會好好跟她父母轉達的。”

總算是結束。

站在躲在姜遇橋身後的鐘可可喘了口氣。

誰料姜遇橋突然轉過身,“老師剛剛說的,記住了沒。”

像是上課開小差突然被揪起來回答一般,鐘可可愣住。

剛滿160的身高在187面前顯得嬌小又可愛,加上那副水汪汪又無辜的大眼睛,姜遇橋神情裏有一瞬間的柔軟,但很快又恢複成沉靜的嚴肅,“如果還有下次,來的可就不是我了。”

傻子也懂這話的意思。

鐘可可從善如流地點頭,“知道了。”

從教學樓出來,外面下起了細細的太陽雨。

鐘可可跟在姜遇橋身後,琢磨着說點什麽,誰知對方突然轉過身停下,因為慣性,鐘可可猛地撞在他脖頸挂着的白金戒指上。

鼻尖吃痛。

鐘可可“啊”一聲。

下一秒就聞到他身上幹淨而清新的淡柑橘青草香。

好聞到想讓人一聞再聞。

然而還未等她再撲上去,姜遇橋就拎着她的書包帶,把她從懷裏扯出去。

不大不小的透明雨傘遮住一小方天地,姜遇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喉結随着說話上下浮動,“帶傘了沒?”

鐘可可近距離盯着他好看的臉,揉着鼻子,想了一秒,“沒有。”

榕城是個雨季居多的城市,這個季節,每個人都會常備雨傘,她自然也不例外,但這會兒難得和姜遇橋相處,她不想讓雨傘把二人距離拉開。

好在她平時性子就迷糊,姜遇橋并沒有察覺到她在撒謊,而是擡起頭,看了眼這把弱不禁風的小傘。

“算了。”

他把傘朝鐘可可的方向挪了挪,“過來點。”

心情頓時晴轉多雲。

眼底也湧起一絲陰謀得逞的笑。

鐘可可幾乎沒有猶豫,兩只手抱住姜遇橋垂着的胳膊,像只樹袋熊——這是她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姿勢。

隔着校服外套,少女發育完好的起伏,透過布料清晰地傳遞過來。

感受到什麽,姜遇橋哽住。

他斂着眉,剛要抽出手臂,就看到鐘可可寬大的袖口下,小臂上那道淺褐色的傷疤。

五年了。

看起來依舊清晰。

喉間湧起一股澀意,姜遇橋忍着把她拎開的沖動,低聲命令,“松手。”

好不容易逮到和他近距離接觸的機會,鐘可可才不,她鐵了心似的,又開始耍賴,“不是你說的,過來點兒嗎。”

姜遇橋差點被她氣笑,“我讓你過來,沒讓你抱着我胳膊。”

說話間,他作勢将手臂往外抽。

鐘可可不撒手,“可是小時候都是這樣的啊。”

“……”

姜遇橋聲色嚴肅起來,“你不小了,鐘可可。”

很快就要十八歲。

是個大姑娘了。

鐘可可嘴角緊繃,不說話。

也沒有松開的意思。

甚至,在這一瞬間,她很想抱住他。

她真的真的很想問他,為什麽不可以,明明小的時候都可以,可以對他撒潑耍賴,可以在他的床上打滾兒,也可以挂在他腿上打瞌睡。

好像突然有什麽一夜之間改變。

那個雖然一慣冷臉,卻對她有很多很多耐心的哥哥,把她推開了。

鐘可可咽下這份懊惱,默默松開桎梏他手臂的手,“不抱就不抱。”

力道卸下,姜遇橋緊繃的心弦這才松懈。

他垂着鴉羽般濃密的眼睫,看了鐘可可好幾秒,無聲擡起修長的五指,落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姜遇橋嗓音低柔,像在威逼利誘,“再耍賴,就不帶你去了。”

本以為對方會在校門口和她分別,鐘可可驚詫地擡起頭,“去哪?”

姜遇橋:“你遠航哥家新開的火鍋店。”

吃飯的地點在市中心。

到那兒時,鐘可可才知道,這是姜遇橋的生日局。

因為要準備畢業和SCI論文,姜遇橋沒什麽時間出來,好哥們兒付遠航剛好借着這次機會,把朋友叫出來,給他提前過。

來的都是熟人,都是兩人的哥們,只有一個女生,鐘可可從未見過,她穿着一件高領白衫,紮着利落的馬尾,看起來明快又精神。

不知是出于女生間的心電感應,還是別的什麽,鐘可可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

同樣,女生看到鐘可可時,也明顯地一愣。

跟着,她問姜遇橋,“這就是你們說的可可?”

聽到這話,鐘可可表情一頓。

姜遇橋替她拉開椅子,表情很淡地應了聲,向她介紹,“這是昭昭,你遠航哥的朋友。”

話裏的意思很明白。

是付遠航的朋友。

不是他的朋友。

昭昭笑了笑。

眼底掠過一絲明顯的尴尬。

不知為何。

鐘可可的心随着這句話安全落下。

沒多久,服務生們就端着點好的食材過來上桌。

大家對鐘可可都熟悉,所以沒怎麽寒暄,就着小菜七嘴八舌地聊。

只有姜遇橋,話很少。

男人清清冷冷坐在那兒,仿佛和周遭隔了一道天然屏障,都是大家跟他搭話,他才淡淡應聲,偶爾再低頭回個信息。

鐘可可在一旁靜靜偷瞄。

确實是微信界面沒錯,打字速度也挺快,但回複的對象是誰,看不太清,反正就是,他不是不用微信,而是懶得回她。

這麽一想,鐘可可胃裏拱起一股火。

正當她想開口詢問姜遇橋為什麽不回她時,話題忽然落到她身上。

坐在對面的寸頭叫大斌,嘴比較欠,開口就問,“哎,可妹,你在學校惹了啥事兒找家長啊?我聽航子說,你把同學打了?”

鐘可可正喝着飲料,差點兒沒噴出來。

昭昭見狀,打了大斌一下,“你屁話怎麽那麽多?”

大斌:“啊,我就關心關心。”

這是實話。

但鐘可可的确很尴尬。

要是這一桌都是熟人,她也就撸起袖子和他們吹逼了,但問題是桌上坐了個長得還不錯看起來還對姜遇橋有那麽點兒意思的昭昭。

鐘可可說不上為什麽。

特別特別不爽。

比看到卓亦凡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還要不爽。

在這種情緒驅使下,她決定裝一回小軟妹,可還沒等她開始表演,一旁回完導師信息的姜遇橋倏地擡起頭,語氣寡淡地對着大斌道,“你很閑?”

“……”

莫名其妙被兩個人怼,大斌像是被雞蛋噎住,“不是,我真的就是關心一下。”

姜遇橋神色冷淡,把手機放到一旁,沒說話。

昭昭見氣氛不對,主動打破尴尬,“別聽他的。”

下一秒,她面向姜遇橋,笑了笑,“我還想問你呢,你們大院的孩子都是吃什麽長大的,怎麽長得都這麽好看。”

鐘可可一愣,覺得自己有點兒跟不上節奏。

剛好姜遇橋看過來,對上她的目光。

小姑娘皮膚白皙,帶着天然的紅暈,眼睛很大,睫毛濃密纖長,懵懵懂懂望着你的時候,像是一只讨奶的小貓。

頓了兩秒,姜遇橋收回過分停留的目光,眼神質疑,“好看嗎?”

“……”

鐘可可反應過來,秀眉倒蹙,“你什麽意思?”

“沒意思。”

“你是覺得我不好看?”

姜遇橋壓了下唇角,“成績差就不好看。”

“……”

鐘可可氣得想吐血。

二人說話的間隙,昭昭笑容慢慢收斂,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喝了口冰可樂。

被付遠航介紹認識這麽久,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姜遇橋有這樣的表情——別樣的閑情逸致,像是在花心思逗一只小貓。

就在這時,叼着煙的付遠航走了進來,“你們幾個嚷嚷什麽呢,老子在走廊都能聽見。”

付遠航也是大院孩子之一,人高馬大性格豪爽,從小就把鐘可可當親妹妹寵,見她來了,掐了把她的臉,轉頭對姜遇橋道,“你倆真是夠墨跡。”

鐘可可被嗆得直咳嗽,暴躁地拍開他的手,“別掐我!”

姜遇橋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拉開右邊的椅子,對付遠航命令,“把煙掐掉。”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

付遠航拍了她腦袋一下,老老實實把煙掐了,在姜遇橋身邊坐下。

三人的關系,其他人早已見怪不怪,只有坐在一旁的昭昭時不時地盯着他們看。

直到最後一車食材送上來,她終于忍不住,玩笑似的開口,“遇橋,你對可可真好。”

細尖的嗓音穿過層層疊疊的說話聲,直達耳膜。

姜遇橋緩緩撩起眼波。

昭昭笑意耐人尋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在談戀愛呢。”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讓在座的每個人聽到。

話落的瞬間,整個熱鬧的包間就這麽突兀地安靜下來。

原本還在對菜單的鐘可可愕然擡頭,一種說不出來的,既震驚又期待的滋味像巧克力一樣在胸腔裏融化。

轉頭,她剛好迎上男人漆深的目光。

然而只有短暫的0.5s。

像被觸碰到某種不可言說的禁區,姜遇橋握着杯壁,瘦長挺直的指節微微收緊,“沒有的事。”

清潤好聽的聲線像是攙了冰塊的水,帶着生人勿進的氣場,“別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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