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一更
一人二妖, 好不快活。
露着一雙眼的沙僧怔怔的望着那和尚,滿身佛光通天,站在水下的人,伸手颠了颠脖子上的串起來的骷髅項鏈。
凡人, 抛落流沙當中, 全沉水底, 這流沙河鵝毛不浮, 只有九個和尚死後, 那骷髅竟然能夠漂浮在水面中。
沙僧又看了一眼那岸邊的人類, 那也是一個和尚, 跟他見過的九個和尚一樣都是滿身佛光, 只是不知道這人死後, 骷髅是不是也能漂浮在水面上。
站在大河中央的妖怪, 一直看到月朗星疏這才躍進水中, 捉魚蝦果腹。
岸邊,陳炜剛在沙子裏挖出了幾只活蹦亂跳的青蟹, 直接用水囊把螃蟹清洗幹淨了, 再讓悟能去找點柴火過來。
飽滿肥大的螃蟹,架在悟能的九尺釘耙上,放在火堆中央烤着。
悟空翻着筋鬥雲去了遠處找來了野果, 回來後瞧見那個被當成烤架的九齒釘耙,臨到陳炜跟前先将耳朵裏的棒子往裏推了推, 這才捧着野果回到隊伍當中。
“師父先吃點這個,這大晚上天這麽黑, 那河又神神秘秘的,我們等天亮後再捉那妖怪。”
玄奘手裏捧着一枚剛熟的螃蟹,餘光瞥見大徒弟遞過來的幾枚野果, 面容平靜的從他手裏挑選了幾枚後,拿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匕首,每一塊果子切開一小塊,又遞給對方。
“你先吃一口。”
悟空對上對方那副不容置疑的表情,無語的拿住那幾塊切下來的野果,面無表情的放入口中用力的咬了幾口。
玄奘看着他那張毛臉,又等了數秒,确定他沒有被酸的原地跳腳,也不是裝的後,這才開始吃那幾個野果。
“你上次說,只要是他給的,你都吃。”
悟空氣的将九齒釘耙上的螃蟹拿下來,兩手各按着左右,“咔嚓一聲”用力掰斷。
某人面對徒弟的指責,面不改色的吃着野果:“你今天摘果子前,有想過給我吃還是給他吃嗎?”
“那倒是沒有。”他只是嫌棄這螃蟹吃下去會膩,所以才特意去摘幾個果子用來一會解膩的。
“所以你怎麽會知道,他拿到果子後,不會也切下來一塊請你吃。”
悟空坐在凡人的身邊,聽完他的話,望着自己手裏捧着的那倆塊螃蟹肉,兇神惡煞似的張開口,一口就吞吃了半塊螃蟹。
苦大仇深的咬着螃蟹的肉,在內心吐槽。
“陳炜一定不會這樣做!記仇又小氣的家夥只有你!只有你!”
悟能蹲坐在對面吃着寡淡的面餅,偶爾不小心視線跟自己的武器對上一眼,都覺得對方在火堆當中默默譴責他的行為,于是直接扭過頭去,望着天上的烏雲;“啊,今天的天氣很好啊。”
九個螃蟹,玄奘吃了兩個就去河邊洗手,悟空已經吃到第五個了,抱着螃蟹一直啃的猴子,已經不知不覺中将那螃蟹當成了某個和尚。
悟能不忍去吃自己武器上烤出來的食物,全程只喝水跟吃餅。
玄奘蹲在河邊清洗手中的油膩,一團紅色的頭發從不遠處冒了出來,然後又露出了下面的藍臉圓眼,幽幽的跟玄奘洗手的地方只隔着一米的位置。
“有事?”玄奘甩着手上的水珠問。
大河裏只露着紅發跟眼睛的妖怪搖搖頭。
它不說話,玄奘倒是有話想要問他。
也不用站起來,還是剛才蹲着的姿勢看向水中的妖怪:“我想過這河,除了殺你之外可有第二個辦法?如果繞路要走多遠才能到對岸。”
“殺我沒有用。”藍臉的妖怪一開口,那銅鑼大的嗓音一發出來。
悟空就翻了一跟頭,直接跳到河邊,将蹲在那裏的和尚一把拉開。
“淦!你這妖怪夜裏不睡覺敢偷襲。”
沙僧一看到他過來,就立馬腦袋鑽進水中,轉瞬已經游到了數裏外,那頭紅發在月光下飄蕩着,擋着臉看起來更加鬼魅。
“師父,你沒事吧?怎麽跟那妖怪對上了也不叫我們。”
悟能也提着自己充滿了螃蟹味的九齒釘耙跑到玄奘跟前,關切的先圍着他轉了一圈,确定他身上沒傷着才看向遠處那河。
“我有事會開口叫你們,那妖怪看起來不像很壞,剛才我正在跟他打聽凡人怎麽渡這河。”
“打聽到沒?”悟空将武器重新塞進耳朵內問他。
某個凡人和尚淡淡的瞥了一眼,這個讓自己沒聽到答案的徒弟:“你猜?”
他猜沒打聽的出來,而且還猜到這個和尚想找他麻煩。
遠處的大河中央,那顆紅色的腦袋就一直浮在水面上,兩只圓眼在黑暗中像是兩輪圓月一樣的望着岸邊的方向。
悟能今晚守夜,困的打瞌睡的人不小心瞧見這一幕,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冷顫,又連忙側過身去,托着下巴望着火堆的方向繼續打瞌睡。
三更天時,玄奘口渴醒了過來,地上的火堆有些小了,他去一旁找來新的木材放進火堆當中,等火苗變大後,這才看向不遠處的岸邊。
一只巨大的,紅發藍臉黃衣的妖怪,坐在大河邊上,衣袍下擺被風浪卷起一層又一層,那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的方向。
玄奘從睡着的悟能旁跨過去,端着竹筒制作的水杯走到那妖怪跟前,仰頭望着這只順着他的移動,目光也跟着移動的妖怪。
“有事?”
長得奇大無比的妖怪再次搖頭。
“你有舌頭嗎?”玄奘仰頭問他。
沙僧點點頭。
“嗓子能發的出聲音的,對吧?”
那頭紅發随着妖怪的點頭動作,也跟着晃動了起來。
穿着單薄月色僧衣的和尚,滿臉不耐的擰眉:“既然會說話也有舌頭,就別一直在這裏點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磕頭蟲成精。”
剛要點頭的妖怪,那顆下垂的腦袋停在半路上。
玄奘脖子仰的有些累了,看了看四周的平原後,指着那妖怪身後的大河:“你太高了,進水裏去,就像之前我們說話那樣的高度。”
妖怪依言,默默的站起身來,兩根又瘦又長的腿走進了河水當中,直到身體全部進水後,這才轉過腦袋來,這下只有一顆腦袋浮出水面。
玄奘也終于可以跟他目光平視,不用再努力仰着脖子看的吃力。
“阿彌陀佛,我看你聽得懂我說的話,也沒有傷我的意思,想必你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妖怪,還請告知這條河,我怎麽度過,若是能度過,貧僧願意為你誦經三日,除你身上冤情孽債。”
紅發的妖怪從水下擡起自己同樣細長的手指,瘦的皮包骨的手指從玄奘身體的四周抓了一把,然後再放進自己的口中。
沙啞的,不再是銅鑼一樣巨大的嗓音從對方口中發出。
“這河沒有辦法渡過去,我很餓,你身上很好吃。”
“世上好吃的東西有千千萬萬,貧僧每天吃齋念佛,一身酸肉不會好吃。”
“沒有酸,你真的很好吃。”
沙僧将自己脖子上套着的骷髅項鏈擡起來,遞給他瞧。
“這九個和尚都跟你一樣,好吃。”
玄奘将那被河水泡的有些森白的骷髅拿過來,面不改色的從頭蓋骨一直看到牙齒,“從骨頭上來看,這九個和尚也沒什麽肉,你在此住了多少年?”
紅發藍臉的妖怪習慣性的搖頭。
一柄飛劍,憑空出現在他的身後。
玄奘只見那通體雪白的長劍連一絲停頓都無,瞬間就穿透那妖怪的胸肋,直達眼前,冰冷刺骨的寒氣從那柄長劍上發出。
蹲坐在河水當中的妖怪,也跟着低頭往下看去,瞧見那柄從背後直接穿透身體的長劍,兩只圓眼還跟剛才一樣,呆呆的望着岸邊的和尚:“我打破了琉璃盞後,這柄劍每隔七日都會從天降落穿我胸肋百次。”
“只因為你打破一個琉璃盞?”從小在金山寺長大,日後又在化生寺裏修行的玄奘,第一次看到這樣嚴厲的酷刑。
“那是他最喜歡的琉璃盞。”
他的話,不但沒有讓玄奘理解,反而眉頭緊皺的往前走了幾步,看着那柄不斷從對方胸肋穿出的長劍,擡手指揮:“你,轉過身,背對着我。”
河裏正在受刑的妖怪默默轉過身去,用寬長的後背對着他。
玄奘站在他的身後,伸手一把抓住了再次要進入對方體內的長,劍。
這柄劍沒有人把持卻依然帶着強大的沖進,玄奘剛握住劍柄就被長劍帶動着,直接刺穿了那妖怪的後背,再次将人紮了一個前後通,透。
“找塊東西自己咬着牙,我試試看能不能拔,出來。”
坐在河水裏的妖怪,拿起一條從身邊經過的黑魚,安靜無聲的放入口中。
玄奘看了一眼他嘴角那掙紮的魚尾,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劍柄,腳踩着妖怪的後背,猛地用力往外拽出那把長劍。
寒意刺骨的長劍被他一寸一寸的從腳下妖怪的後背上離開,幽藍的鮮血将四周的河水都染成了淺藍。
當長劍最後一寸離開妖怪的後背時,明亮幽靜的天空傳來驚雷聲。
雙手按住振動不已的長劍,玄奘得空看了一眼頭頂上空驚雷陣陣的響聲。
沒有理會,直接将這柄劍舉起來,手臂用力,猛地丢進那流沙河內。
沙僧扭頭,望着那柄消失的長劍進入水中,“你把它丢進了我的家裏。”
一身衣服都打濕透的和尚,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你說這條河鵝毛不浮,只要你搬家離開這條河,從此以後它都不會再來罰你。”
“若是它重新浮上來找你麻煩,那更好,正好借給貧僧渡河。”
一舉兩得,解決了他們雙方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陳炜:給哥哥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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