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二十年如遇四

見主院忽然來了三位不速之客,上陵姜家的族老們、豢養的高手們全都下意識圍聚在老夫人旁邊,全身戒嚴地盯着他們。

這三位不速之客身着黑袍,将周身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聚滿精光的眼睛。

縮在姜夫人懷裏的姜扶光瞳孔一縮,閃過一道不自然的驚懼,她認得這裝束,這些人的确來自天南姜家。

他們怎麽來了?

天南姜家鎮守黃沙關,連年狂沙飛舞,他們外出時都穿着寬大能遮住全身的黑衣,免得風沙侵襲,比起中陸上陵一帶的裝束,要多一些異域風情。

這三人目露精光,體格健碩,身姿如虎踞龍盤,他們沒興趣多同上陵姜家的人牽扯,而是看向姜如遇的方向——

姜如遇在之前就被惱羞成怒的老夫人扔到一旁,勉力支着,素雪色的錦衣上落滿點點紅梅,肩膀處更是布滿十道深能見骨的血痕!

她疼得說不出話,清冷絕豔的面旁見到這三人,綻開一絲輕微的希冀,想說什麽,剛一張開嘴,喉頭便沁透溫熱的腥甜。

她一支脖子,将這溫熱咽下去,險險沒呼出痛。

中間一人下眼睑猛地一抽,他疾速上前,彎腰伏身要将姜如遇帶過來——

他寬大的手握住姜如遇的手臂,驚覺她的手臂一直在顫,是了,自廢功法的痛不亞于刮骨剝髓,她再忍着疼和那群虎豹周旋,但身體上早就痛得快受不住。

“攔住他們!”老夫人見他動了,怒而下令,姜如遇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她已經讓她極為不滿,現在又出了這三人想不顧她的臉色,帶走姜如遇,讓堂堂淩火道君怎麽能忍。

族老們沒法,說起來他們是族老,但除了适當規勸老夫人外,還不是要看老夫人的臉色。老夫人一呵斥,幾個族老們下意識運起靈力,長劍憑空出現在他們手裏,朝這三人方向刺去——

“欺人太甚”

那三人本見姜如遇被傷成這樣就不滿,沒想到他們咄咄逼人至此,更是怒不可遏。

他們一人用掌、一人用爪、一人使拳,連武器都沒用,不躲不避朝着那些人的劍鋒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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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力陡然激蕩開來,主院內剎那響起仙鶴清鳴、猛虎咆哮以及長蛇嘶鳴,如帶着千軍萬馬不可摧折的氣勢朝前傾軋——

幾個族老的長劍登時折斷,猛地朝後面撞去,撞到牆壁時才停止,朝天噴出一口熱紅的血。

這三人好剛強的靈力!

老夫人驚訝地看着這場快戰,這三人中,兩個人是歸虛期,一人甚至只有歸元期頂峰,剛才出手那幾個族老都是歸虛期,應該碾壓他們才對,怎麽還會輸?

來不及多想,老夫人沒看那幾個落敗的族老一眼,喝問這三人:“你們到底是誰?”

那三人不善地看向老夫人,邊上那人扯開蒙着的黑面,露出一張古銅色、臉帶長疤的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陷陣營姜天霸。”

“沖陣營姜天辰。”

“星陣營姜天信。”

主院裏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天南姜家以軍武治家,為抵抗魔族,他們把麾下族人分成七個軍營,這幾個名字,主院裏的人都聽過,天南姜家有十四英帥,他們骁勇無比,不知打退了多少次魔獸潮,聲名斐然,幾乎能代表整個天南姜家。

這十四人輕易不會離開黃沙關,今天居然一來就來了三個……他們自小就同黃沙關的魔獸為敵,實戰能力極強,難怪剛才的幾個族老打不過他們。

老夫人再瞧不起落魄的天南姜家,但面對這三人,倒也不好太拿喬,那幾個廢物傷了就算了,她沉聲道:“三位遠道而來,進去喝口茶吧。”

言語間竟是半點沒提姜如遇的事情,也半點不提剛才叫人動手的事。

姜天信眸色一沉,她這是想平淡地揭過此事?他掌心靈力探查過姜如遇的身體,已然發現身體裏邊修為廢了九成九,在這種孱弱的身軀裏,甚至還留了老夫人霸道的掌力。

她真是半點都沒給人留活路。

姜天信注了一道溫和的靈力去溫養姜如遇的經脈,心下一沉吟,現在如遇身上的傷,只能拿極品靈藥才能修補。但是天南姜家早不複以往,在靈藥方面少之又少。

姜天信計上心來,道:“淩火道君,喝茶就不必了,敢問這是怎麽回事?”

他抱着姜如遇,對上老夫人難看的臉:“天南姜家和上陵姜家互換血脈的事,我們已經知道,這不過是當年的一場陰差陽錯,如今你們的孩子囫囵完整回家,我們的孩子卻被你們折磨成這樣,淩火道君,你總要給個說法。”

姜天信修的古怪功法,說最後一句話時如仙鶴長鳴,院內所有人都感覺耳朵一痛。

“說法?”老夫人修為高深,視姜天信的功法為無物,陰陽怪氣道,“你覺得哪裏不對,想要什麽說法?”

姜天信幽冷的鷹眸看向另一邊躲得好好的姜扶光。

姜扶光害怕地把身子往姜夫人懷裏躲。

她眼神躲閃,不知在害怕恐懼什麽,除開恐懼的神色,姜扶光面露紅光,氣色上佳,反觀姜如遇,短短的時辰內被老夫人打了一掌,兩爪……連修為也廢得一幹二淨。

她那件素雪色的衣衫幾乎已紅白相間,血色輝映,臉上半點色彩也無。

姜天霸看着就來氣,都這樣了,這群高高在上的上陵姜家人還認為如遇占了他們的便宜?!

姜天霸剛才已然聽到上陵姜家的人怎麽欺負姜如遇,只是當時來不及趕過來。他粗聲惡氣,先姜天信一步道:“兩家抱錯了孩子,是孩子的錯?你們怎麽不怪自己當初蒙了心瞎了眼,要怪當初眼睛都沒睜開的孩子貪圖你們家的富貴?”

“同樣是抱錯的孩子,你們怎麽不打殺你自家的人?”

難道就因為天南姜家沒上陵姜家富貴,所以姜如遇就是假千金,就活該被他們一口一個欠姜扶光的?

姜天霸生就一雙豹眼,他越想越氣,猛地舉起自己的黑精錘,砸到主院地板上:“今日不給一個說法,霸爺砸了你們的院子!”

“我看你敢!”老夫人仗着修為,沒理也氣狀三分,她又自持自己都是對的,強詞奪理道:“你們天南姜家地處偏僻,有多少修煉資源?扶光在你們那裏被養了二十年,這二十年能得到什麽好培養,難道不是被耽擱了前程?這姜如遇白白受了我們上陵姜家的資源,修煉到了凝丹期,難道不是占了便宜?我們上陵姜家的精妙功法,她該學嗎?配學嗎!”

“放你的鳥屁!”姜天霸往地上啐了一口,“要早知道不是你家的人,誰會願意待在你家被你們養,你真以為你們是什麽精貴的狗尿苔?就連我霸爺,一站在你家的院子裏都聞得到騷臭味,要不是有事,你當霸爺我樂意來?”

“你們上陵姜家也別攬功,嘿,如遇在你家修到凝丹期不假,可你家其餘同輩怎麽沒一個修到凝丹期的,所以修到凝丹到底是靠如遇自己更多,還是靠你們家更多?!”

老夫人一時語塞,陰鸷的雙眼一轉,她這些年在外游歷,确實也沒聽過除了姜如遇外,上陵姜家還有其餘天姿過人的修士。

姜天霸把自己的那對鐵錘掄了個圓,惡狠狠對着姜扶光道:“更別說,我們如遇學了你們家的功法,這個姜扶光難道就沒有學我天南姜家的功法,她現在一身修為難道不也遠超出一般人?若論公平,讓她也一并還回來!”

姜扶光聞言哆嗦一下,她聽過姜天霸的名聲。這個姜天霸當初和她也沒多少交集,但是姜天霸脾氣暴躁、下手黑辣的名聲在天南都赫赫有名。

還功法……那不也是要廢修為?姜扶光下意識搖頭,她不要被廢修為。

如果修為被廢,重頭練起當真難如登天。她不幸被換到一個窮家,已經夠凄慘,現在絕不能再被廢修為。

姜扶光哀求地抓住姜夫人的衣服,又可憐巴巴地看向老夫人,完全忘記剛才自己如何冷眼旁觀姜如遇被逼着自廢功法。

老夫人自然維護親孫女,狠狠瞪眼:“你敢!扶光是我親孫女,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毫毛,我讓你們全都走不出這院子。”

“這就現了原形?如遇學了你們的功法,你們就要逼她自廢功法,姜扶光學了我們的東西,你們就說算了!”姜天霸暴怒,“這就是你們口口聲聲所說的公平?依霸爺看,不叫公平,叫仗勢欺人還差不多!”

姜天霸的氣度本不至于和一個女孩兒計較,但一來是上陵姜家的人把姜如遇逼得太狠,下手太黑,二來也是姜扶光當初做了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惹得姜天霸看不起。

老夫人辯駁不過姜天霸,臉上青白交加,她太久沒遭到這樣的忤逆,今日卻接二連三碰到。

她見自己不占道理,就想幹脆使用武力。

她可是返真期的淩火道君——足足高出這三人的歸虛期一個境界。她剛才不動手,是還顧忌着天南三十二家。

姜天信看老夫人浮現殺機,他比姜天霸行事要周全,雖不怕動手,也道:“道君若要動手,我兄弟三人奉陪到底,但——”

“我天南姜家人丁稀少,如遇心性堅定,天資上佳,身具鳳凰靈血,我天南姜家下死令一定要帶回她,做下任家主備選。故而,天南姜家耗費能用五十年的靈石使用空間陣法,讓我兄弟三人立即來此接她,如果我們三人接不回她,陣法還沒關——天南姜家哪怕傾巢出動,也必要讨個說法。”

鳳凰靈血?

老夫人臉色一變。姜如遇在上陵姜家多年,他們并未發現她身具鳳凰靈血,聽聞天南姜家的功法特殊,如果天南姜家人身具鳳凰靈血,修習速度将一日千裏。

老夫人想到初代天南姜家人中就有一位身具鳳凰靈血的人,那人驚才絕豔,一舉開創天南姜家的功法,修真界無人不服——只是因為他實在太驚才絕豔,寫出的功法潦草無比,七分看天賦,三分看功法,只适合天才,不适合一般人修煉,再加上種種原因,天南姜家漸漸敗落。

老夫人雖久居高位,但一想到如果今日被她打了幾掌的姜如遇……若是像當初那位天南姜家人一樣修煉快速,以後成了氣候來報複她可怎麽辦?

幸好,她修為全廢,再想練回去比登天還難。修真界從沒廢了修為後還爬得起來的人,她廢了!

族老們不像老夫人這樣樂觀,姜天信的話說明姜如遇極被看重——如果今日被欺辱的只是一般小輩,或許天南姜家會不敢和上陵姜家對上。但今日遭受欺辱的有可能是他們看好的下任家主——身具鳳凰靈血的小輩,誰肯輕易罷休?如果今日談不好,天南姜家那十四位傾巢出動,強如上陵姜家也得傷筋動骨。

他們可是在黃沙關浴血奮戰多年,個個都是猛虎惡龍一樣的好手。

原本,今日誰也沒想到遠在天邊的天南姜家今日能趕過來,所以縱着老夫人,但沒想到一來就來了三個煞星。

頭頂的空間陣法果然傳來赫赫餘威,似乎随時能跳出天南姜家的一幹精英——而上陵姜家還有好些高手沒回來!

今日敵強我弱,絕對不能動武,姜家家主轉瞬定好策略,他分開族老走上前:“三位息怒,我們并非刻意戕害貴家女孩兒,不過是有些誤會……”

姜家家主斜向姜扶光,看到她的憔悴神色、衣衫的破敗後,心中生憐:“扶光的樣子你們也看到了,連件好衣裳都沒有,身上也有舊傷,讓我們實在忍不住心疼。她的祖母淩火道君才以為她在天南姜家受了虐待,又看你家女孩兒在我家原本被養得這麽好,不免對你家女孩兒沒太多好臉色。”

又不免喟嘆:“實不怪家母,扶光身上的舊傷和破衣服,着實令人忍不住多想。如遇現在的傷情,我們本該致歉,可我家扶光也受了不少委屈。我們上陵姜家同天南姜家雖無親故,卻同是正道名門,鬧得太僵委實不好。如果沒有誤會,合該兩個姜家各打一大板,将此事揭過便是。”

姜家家主也知道剛才老夫人逼姜如遇逼得太過分,但他心疼姜扶光受了委屈,心裏本就憋氣,便不想給姜如遇争個公平待遇。

姜天信聽着這冠冕堂皇的話,忽而皮笑肉不笑地冷道:“如果我說其中有誤會呢?”

他銳利雙眸猛地刺向姜扶光,姜扶光咬緊下嘴皮,眸子慌慌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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