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矛盾論(八)

薄禾其實一直都擔憂着, 方十四小半個月沒來纏着她,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直到現在, 她的擔憂終于應驗了。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 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正在突突地跳。

“你大早上來我家,就為了脫衣服?”薄禾抱着被子,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然後警惕性十足地詢問他。

“聽說你們女生都喜歡這玩意兒,我就練回來試試,到底好不好看啊?”方十四反問她。

“還……挺好看的。”薄禾縮在被子裏,臉紅成蘋果, 鼻子和嘴都蒙着被子, 只露出一雙烏色的眼睛。

視線掃過他身上形狀優美的八塊腹肌,掃過兩道性感的人魚線, 薄禾覺得這大清早的, 刺激也太大了些,于是連忙收回視線。

“你快點把衣服穿好, 然後出去。”

“你不看了?”

“我要換衣服啦!!!”

“那你就換呗。”

……

他突然笑了, 唇畔浮現出一抹戲谑的弧度, 琉璃色的眼睛打量着貓在被子裏的女孩。

“你再不出去我就不客氣了。”

“我說過,你打不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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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不過他。

這是個無比凄慘的事實。

薄禾看出來了,這個臭不要臉的家夥,現在是擺明了不想離開自己的卧室。

她被他逼得沒法子,于是只能整個人都鑽進被子裏。

幾秒鐘後,一只細白的小手從印着小碎花的薄被裏伸出來。

靈活纖細的手指拉開床頭櫃, 飛速從裏面拽出來一個東西,然後那只手又縮回了被子裏。

方十四有些好奇,剛走近了一步,被子裏就傳來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敢碰被子我就咬死你!”

聽了她這句話,方十四是明白她真的生氣了。

于是,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又往後退了一步,看着被子裏的人頂前頂後,看起來像一條肉蟲子。

一分鐘後,薄禾“唰”地一下掀開了被子。

她的頭發有些淩亂,發頂上因為被子的摩擦靜電,還翹起來了一撮喜感的呆毛,整張臉漲得通紅,大概剛剛被憋壞了。

方十四看到她出來,更覺得疑惑了。

睡裙還是那件睡裙,人還是那個人,全身上下什麽變化都沒有。

那為什麽,剛剛就要死要活大喊大叫地蒙着被子,現在又能若無其事地從床上跳下來,氣鼓鼓地瞪着她。

薄禾赤着腳站在地毯上,擡起頭,看到那張茫然而疑惑的俊臉,心裏的氣怎麽樣也消不下去。

這家夥……是真的對內衣這玩意兒沒概念嗎?

想到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撅在床上把內衣穿上,就覺得狼狽極了。

一想到剛剛在被窩裏摸着黑系內衣扣子的事情,薄禾就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擡起腳,看準方十四穿着拖鞋的腳,重重地落了下去。

沒想到,這家夥反應能力超強,迅速避開了,讓她踩了個空。

“嗚……”直接踩在地板上的感覺并不好,赤着的腳掌重重地踏在地板上,疼得她想哭,“你躲什麽啊!”

“那你要踩我,我不躲……?”方十四也是被她的模樣吓到了。

白皙的腳丫直接踩在了地板上,發出了“咚”的一聲,聽着都很疼。

薄禾腳掌發麻,站都站不住了,她直接往後退了一步,坐回床上,揉了揉自己泛疼的腳掌。

“你這往小了說叫惡作劇,往大了說叫謀殺親夫,你看看,遭報應了吧。”方十四忍不住取笑她。

雖然嘴上說得話讨人厭,但他也是真的心疼。

看到薄禾坐在床上後,他也坐在床沿上,伸出手去抓她的腳腕,想看看她的腳怎麽樣了。

“你別碰我!”薄禾連忙把腿往後曲。

“我看看你腳怎麽樣了,”他還是擔心她,不由分說地扯住了她的腳腕,“別跑,給我看看。”

溫熱的手掌輕易地捉住了她的腳腕,細白的腳踝上骨骼圓潤微凸,男人掌心中的溫度與腳腕上微涼的觸感,對比起來格外明顯。

她個子不算高,高二高三拼命喝牛奶,也只是又竄高了兩厘米,大學連半毫米都沒漲,一直是高中畢業時一米六.四的身高,一點沒變。

不僅如此,她的骨架子還偏小,雖然瘦,但關節處的骨骼不算明顯,渾身上下都是軟綿綿的。

方十四握着她的腳踝,才發現她的腳很小,大概跟他的手差不多長,只有35碼左右的樣子。

腳掌處微微發紅,大概是剛剛用力過猛的緣故,總的來看應該沒什麽傷。

他輕輕地晃了晃她的腳腕,也沒見她喊疼,這才放心下來。

“我才發現,你不僅手小,腳也小,”他伸出手,手掌直接貼了上去,果然指尖恰好貼在她的足尖上,“你看,跟我手差不多大。”

“……。”薄禾紅了紅臉,沒說話,試圖把自己的腳收回來。

這種過于親昵,甚至帶了一絲成人暗示的動作,讓她覺得心裏發毛。

可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想把自己的腳收回來,但腳腕上就像挂了鎖鏈一樣,怎麽拽也拽不回來。

“放開我的腳。”她實在是沒辦法,只能紅着臉讓他放手。

聞言,男人的手沒有松開,但卻離開了她的腳腕,慢慢向上移動,直接摸到了小腿上。

簡直不要臉!

恢複自由的腳腕輕輕一擡,直接踹到了他的肩膀上。

細白的腿擡成了六十度的弧度,晨光透過窗子,映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剔透而細膩。

方十四任由她踹,連眉都不皺一下。

只是視線禁不住慢慢下移,不再看她的表情,琉璃色的鳳眸變得飄忽不定,一副想看但有抗拒着看的模樣。

這時,薄禾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穿的是睡裙。

她連耳尖都紅了,急得眼睛裏蒙起一層水霧。

拿起手邊的薄被,迅速丢到了方十四的頭上,把他的腦袋蒙了起來。

只是蒙住還不夠,她又踹了一下。

踹完之後,感覺走光之仇不能輕易放過,有用微微顫抖的聲音,狠狠地罵了一句:“流氓!”

經此一事,薄禾再也不敢睡懶覺了。

那天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方十四現在,似乎心裏并沒有那方面的想法,所以也沒有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

他好像對于這些事看得很重,比如名分,比如長輩的祝福。

高二那年,方十四逃了晚自習去網吧,薄禾去找他。

那天剛好期中考試結束,雖然高中的學習一直都很緊張,但那幾天卻忍不住放松一陣子。

結果,她明明是去抓人回來上晚自習,結果被他攔腰抱在懷裏,就沒走成,也沒想走,也在網吧裏呆到了放學的時間。

那時英雄聯盟剛火起來,網吧裏的網瘾少年全都泡在召喚師峽谷裏。

見她來了,方十四關了大廳的電腦,讓網管去開了個情侶間。

于是,兩個人就在一群狐朋狗友的起哄聲和口哨聲中,去了那個只有一個長沙發的機房。

他坐在她身邊,也不好好玩游戲,帶着她上了幾盤分之後,就開始搞事,說要教她玩打野。

那時已經是秋末了,網吧裏又有空調,不由她拒絕,方十四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握着她的手,開始教她打游戲。

結果,薄禾不僅什麽都沒學到,還差點連自己都賠進去了。

少年身上最危險的那個地方頂着她的腰,察覺到那是什麽之後,薄禾連鼠标都握不穩了。

她知道自己在跟什麽樣的人交往,那是一個想要你笑你就不能哭,想要你走你就不能跑的家夥,有錢有勢,又毫不講理。

當時,她以為那盤游戲結束之後,他會把自己辦了,卻沒想到,游戲還沒結束,他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

臨走前,還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

後來她也趁着他心情好的時候,問過他為什麽。

沒想到,方十四只是委屈地跟她說,自己沒名沒分,什麽也不敢做。

她高中時家教嚴,和方十四交往的事情一直瞞着父母,只是沒想到,對于“名分”這件事,方十四會如此在意。

到了現在,上次見家長時因為她的存在,該說的話還是沒有說完,“名分”這件事又成為了方十四糾結的地方。

他想對她負責,想和她在所有人的祝福與期待中,走向另一段人生。

這段人生,是需要他們兩個共同走過的路程。

幾天之後,享受着難得的暑假的薄禾,接到了導師的電話。

她的直系導師這個月去英國做高級訪問,國內這邊似乎出了些事情,需要她幫忙處理。

只是整理文獻綜述和資料,沒什麽學術含量,但卻十分麻煩,很耗費時間。

研究院級別的文獻綜述繁冗又難懂,本科階段的學生根本束手無策,只能用研究生。薄禾的直系導師帶的學生不多,除了她之外,還有兩個研三的學長,跟着導師一起去了英國,留在北京的只有她一個人。

所以,這件事她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

不過,薄禾想,這或許也算是因禍得福。

方十四有一點非常讨薄禾的歡心,那就是,他從來都不會打擾薄禾學習。

雖然“整理文獻綜述”是個什麽東西,方十四并不了解,也懶得了解,但他覺得既然是跟學習有關的東西,那麽他就不會去打擾她。

可是,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這般善解人意。

翻了一天的科研論文,薄禾看得眼睛都花了。

在研究院裏負責打更的老大爺,晚上八點的時候來催她,薄禾才發現已經很晚了。

研究院的圖書室裏規定,手機必須靜音。

所以,剛出教學樓,薄禾翻出手機,就看到手機上多了一大串的未接來電。

都是來自媽媽。

看到媽媽打了那麽多次電話,薄禾想着應該是真有什麽急事。

她一邊往家走,一邊回撥了電話。

可是,跟媽媽通電話的這幾分鐘,她實在是鬧心極了。

薄桑明年高考,下半年就升高三了,他是純理科生,對高二的會考十分擔心,特別是政治。

媽媽的意思很明顯,讓薄禾回家來幫弟弟補習。

這就難為她了。

高中政治和哲學是兩個概念,先不說深度和廣度不可同日而語,單說內容,重疊率也只有四分之一。

政治不等于哲學。

哲學是一個很純粹的東西,哲學授予所學者的思想是普世的、平和的、不含任何功利的。

退一萬步來說,高中政治裏的時政問題,肯定是考試的重點考察內容,但對這些信息的掌握程度,薄禾還真說不好。

政治這門科目的時效性很強,每年都會翻新,她去年考研時背的時政都過時了,更何況是她年高中時學習的東西?

可是林語碧對這些事似乎一點都聽不懂。

薄禾勸她給薄桑請一個一對一的高中政治老師,惡補一下,反正只是會考,難度并不大,臨時抱佛腳完全來得及。

但這話落在林語碧的耳中,似乎就變了一個意思。

“我們把你養這麽大,又念了研究生,現在你弟弟需要你的幫助,你就這麽回報我跟你爸爸?”她的控訴尖銳而刺耳,讓薄禾一時之間噤了聲。

薄禾看了一整天的學術論文,腦子本來就暈乎乎的,聽到林語碧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她了。

“媽,我最近還要幫導師整理很多綜述,真的騰不開時間。”她說得都是實話。

“你是學生,又不是白領,暑假能有什麽事啊,隔壁家的孩子念大學,早就放暑假回家了。”

2018年畢業的大學生中,報考研究生的人只有二百多萬,其中,錄取人數只有七十多萬。

研究生在這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國家裏,只占據着很低很低的比重。

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了解她的生存環境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至親,似乎也對她十分陌生。

她的腦子脹得發疼,過馬路時還在聽着林語碧在電話裏對她的不滿。

到了晚上這個時間,傳大附近的夜市就熱鬧起來了,人來人往,又橫沖直撞。

薄禾的眼睛發澀,都快睜不開了。

右邊突然沖過來一輛美團外賣的電動車,外賣員似乎也很疲勞了,竟然沒來得及踩住剎車,筆直地朝她撞了過來。

她手腳發軟,想着電動車也撞不死人,幹脆懶得挪動了。

甚至,她的心底冒出了一個冰冷的想法,

——如果她受傷了,媽媽會不會相信,她現在真的很忙,真的幫不到弟弟,就不會再罵她了?

可是,盡管她這樣想着,但是上蒼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捉住,順着那個人的力道,她往後倒,直接撲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裏。

“腦子裏想什麽呢,怎麽總是等着被車撞!”

方十四抱着她,有些後怕。

穿着黃色制服的外賣小哥也舒了口氣,朝他們點頭表示歉意之後,推着車子離開了。

薄禾握着手機,擡起頭,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人。

濃郁的夜色中,那雙淺色的眼眸變得深不見底,耀眼的霓虹燈映在琉璃色的眸子裏,變得五彩斑斓了起來。

看到他擔憂得蹙起來了的眉,薄禾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了他的眉心。

柔軟的指尖輕輕地按了按他的眉宇,想要将那裏按平。

可是,怎麽按也按不平。

她踮起腳尖,環住了他的脖子,将額頭貼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十四,我現在……好難受,”她蹭了蹭他的襯衫,然後用委屈得染上了鼻音的聲音對他說,“你抱抱我吧。”

聞言,方十四連忙環住了她的腰。

柔軟的腰肢像垂在溪邊的柳條,不盈一握,搖曳纖細。

緊接着,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襯衫泛起了濕意。

她竟然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入V前就說過,這篇文不長呀,只有十幾萬字,比前兩篇都短,沒有認真看作話的寶寶快去看第十五章的作者有話說2333

這章還是前50評論送紅包哈,麽麽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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