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chapter (2)

妃,哈,蘇貴妃。當他和她終日游山玩水,柔情蜜意時,他可曾想起過我,在冰冷的宮殿內獨守空閨,幫他批閱奏章有多難受?我不怪他對蘇蔓菁的好,但是我傷心他愛的是一副皮囊還是真正的蘇蔓菁。

他不曾發現我眼神中的改變麽?他不曾發現那個女人看着我時發出的寒光麽,如果是蘇蔓菁,她不會有那樣的表情。可是,他卻只認得那副皮囊。

三月十四日,蘇貴妃小産,而我的丫鬟,受不住嚴刑拷打,将我告發,說我用紅花配以菊茗害蘇貴妃小産。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完全沒有當年才女的風貌,完全是一個妒婦,”執纓道:“就憑這一條,我可以将你打入冷宮,如今天下早已是我的,我不再需要你,我不會再讓你傷害蔓菁一分一毫。”

再接着,聖旨到了。念及我肚中胎兒,暫時還留在坤寧宮內,但是廢黜皇後之名,貶為妃子,賜號:悔妃。希望我能有悔過之心,不再興風作浪。

同年十月十日,我産下一名男孩,取名冉稷。我只見過他一面,之後我再沒有見過他。全天下人只知道,他是蘇貴妃的嫡親骨肉。而我的孩子早在三月便胎死腹中,緊接着,我被打入冷宮。我不再恨,也不再念想。唯一能改變一個女人的,那便是孩子。只要他好,我怎樣都無所謂。為了再見他一面,我得活下去。

次年十月,送飯的老太監着孝服,我詫異,詢問之,他道:“太子離世,溺死。”天塌地陷,我的世界唯一的支柱也已然倒塌。而那個男子,紅纓白馬上的他,早已變成雙手鮮血,他不再英俊,不再潇灑。自那天以後,蘇貴妃有來探望我,她說了一席話,便離去了。

“蘇蔓菁,當年我讓父王逼他娶我,他娶梅玉蕊只是權宜之計,為了穩固他的地位,為了找個機會自立為王,是你沒有等他。是你自己福薄,你怨不得人,我恨你,同時我可憐你。”

十月十日,廢後悔妃缢死在冷宮中。牆上了了寫了幾句詩,誰染盡衣冠,誰傾盡樽前,誰畫盡春風,誰調盡紅顏,誰揮長劍,誰道天上人間。

(五)萬般皆空

“小姐——”随着一聲驚呼,央兒捂住雙眼。蔓菁猛然擡頭,滿臉淚水,弄花了她的妝容。紅纓白馬上的他傲然挺立,看了她一眼,凡夫俗子,居然會被馬匹吓成這樣,執纓揚鞭而過,沒有做任何停留。

蔓菁跌跌撞撞走回家,看到馬上的男子手起刀落砍掉父親的頭顱。她的心是平靜的,走過去,讓他的劍刺入自己的身體。

她終于再見到他,她所魂牽夢萦的人。

那一切都只是夢,但是她不想重溫。

同年,收複九州五國的兵馬大元帥奉執纓,迎娶八王千金,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次年生下一子,取名冉稷。

三十年後,兵馬大元帥解甲歸田,新皇帝賜予他禦造監這一閑職。又過了十年,皇帝下令修葺皇宮,在冷宮一角,奉執纓看到牆上的一手好字,由衷贊嘆,妙筆丹青,無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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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染盡衣冠,誰傾盡樽前,誰畫盡春風,誰調盡紅顏,誰揮長劍,誰道天上人間。

是誰擁有這樣的才氣,是誰擁有這樣的故事,是誰在回憶從前。

窗外下起大雪,驚覺春色晚,白雪穿庭作飛花。好熟悉的詞,我怎麽會想起這個,是誰所作呢,真的想不起來了。

*********

死後,我在奈何橋畔等了千年,卻始終沒有等來他的魂魄。。

怨氣集聚,我竟變成了這等身姿。

我看着鏡中那肩胛上的一抹綠藤蘿,暗自發笑。。

身上還殘留了聞人通天的氣息,我多想留戀,可是卻如何也沒有理由,再續前緣。

情愛是什麽?這一問就問了千古,可又有誰能答出個所以然?

花君宴将我從煉獄中拉起,而那時我已經變成了夜修羅。他是鬼族的君王,我盡得他的真傳。

我游游走走,玩笑人間。

後重入大明宮,鬼族卻已換了主人。花君宴隐居,落玉執掌鬼族。

在淩駕于萬人之上的祭臺上,我發現了他。

潇灑俊逸,宛若當年。

原來……楚一并非凡人,而是大明宮的護法之一,聞人通天。

真真假假,如幻如滅。

可是你已不記得我,你我連着的那根紅線,早已斷了……

(一)周莊往事。

又是一年春來晚。已過三月,仍舊是滿庭飄舞着雪花。院子裏的臘梅早已凋謝,只剩下突兀的枝幹在風雪裏搖曳,好似在嘲笑,嘲笑我這個愚蠢的女人。我發了瘋似的怒吼着:“來人——把皇宮裏所有的梅樹全部砍掉,我不想看見關于梅的一切!”太監宮女戰戰兢兢的在我身邊穿行,看着那些梅樹一顆一顆的倒下,我的心裏不自覺的舒暢。“哈哈哈哈哈——梅玉蕊,我看你怎麽和我鬥!”我笑着,看着鏡中的自己,披頭散發,就像冷宮裏的怨婦。我,梅玉蕊,是這個宮殿的女主人,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天底下最可笑的女人。

紅磚黃瓦的皇宮像個巨大的牢籠,黑夜日夜籠罩着我,讓我辨認不清真實的自己,失去了當年所有的風姿。如今的我,只是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背棄了當初的始終,忘記了國仇,忘記了家恨。只記得當年紅纓白馬上風姿綽綽的他。

十年前,九州戰亂,烽火連天。秦國大将奉執纓奉皇命統領十萬鐵騎,揮師南下。兩年間發展成百萬雄師,一統中原,為秦打下萬世基業。

江南,周莊小鎮。

“小姐——”随着一聲驚呼,央兒捂住雙眼。白馬嘶鳴,身披堅甲的男子急轉馬頭,馬蹄急停,男子下馬,站在地上驚得瑟瑟發抖的人兒面前。丫鬟央兒立刻上前扶起小姐。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楚一,紅纓白馬,風流橫溢。銳利的雙眼,挺拔的身姿,猶如蒼穹中桀骜的雄鷹,天大地大,任其翺翔。只是那一瞬,已決定了滄海桑田。就算命運的轉輪不停的轉動,唯一不變的,是他冰冷的雙眼裏,那不曾熄滅的火焰。他對我說:“我叫楚一。”略帶命令的的語氣,在那一刻,我倆的紅線已被他強行系上。不允許我有掙脫的餘地,他就這樣硬闖進我的心底。

地上的人兒顫抖着單薄的身子,瞪大了雙眼驚懼的看着我,姣好的面龐,眉上畫了一枝青綠的藤蔓,頭上碧玉的簪子前後搖晃,宛若她嬌小的顫抖的身體。然而只是一瞬,她便移開了眼眸。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書,當我停下馬,她居然沖到我的腳下,将一本集子從我腳下抽離。莫名的生氣,我不允許她為了別的事物忽略我,我想她的眼裏只有我,哪怕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拉起她的手腕,道:“我叫楚一。”

“你叫什麽名字?”

她奮力掙脫着手腕,但這對我來說只是徒勞。只要是我想要的,沒有人能逃離我的手掌心。我放開她的手腕,她頹然的摔倒在地上,看着她緊皺的雙眉和泛紅的手腕,心裏隐然抽痛。那時我還不明白這是怎樣的情愫,女人對我來說,只是洩欲的工具。直到很多年後,當我再次擁有她,我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她,保護我心愛的女人不受到任何傷害,我要将全世界所有的幸福贈予她。

“說,你叫什麽名字。”

“蘇……蘇雪見。”她小聲道。将她的名印入心底,揚鞭而去。

世上兩大才女。北有秦國八王爺獨女梅玉蕊,南有楚國宰相千金蘇蔓菁。呵,蘇蔓菁,字雪見,如果早知蘇蔓菁有雪見之名,就不會有之後發生的事情了。或者在那日我便強擄了她去,也不會再有日後的追悔莫及。可惜,世界上沒有假如,也沒有如果。

我的軍隊封鎖了周莊,楚國已經名存實亡。楚國一幹大小官員皆已逃難,連那個小娃娃皇帝也已死在我的刀下,唯一剩下的便是由宰相蘇丞和楚将軍劉茗死守的周莊。當我将蘇丞和劉茗的首級裝入匣子裏時,我好似瞟到一抹翠綠從牆角掠過,只是一瞬。

我沒有屠城的習慣,屠城是對自己的權勢本領沒有把握的人才做的事,我相信在我的攻打下,沒有哪一個國家的叛軍敢卷土重來。可是,我卻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叫蔓菁的女子。

(二)南國舊夢

國破家亡,雖然知是早晚的事,可是沒想到來的這麽破然這麽殘酷。爹爹的最後一眼我沒有見到,娘親拼死才将我送出周莊。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切相忘,勿惦念,雖國仇猶在。奉執纓,秦大将,勿記家恨未消,望兒珍重。國仇家恨怎可忘,奉執纓,我雖為一介女流,但我可比那些望風而逃的叛國匹夫。

變賣了及笄時母親送我的發簪,湊夠了盤纏,來到京都。這裏确實比周莊繁華百倍,可再是車水馬龍,任它喧鬧,我也只覺,路上只有我一人,我融不進這個城市,融不進這個國家。

偌大京城,我一介女流,如何可以見到權傾朝野的兵馬大元帥?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滿面憔悴,灰色的衣衫,随意紮起的發髻,當時的我,就算是我娘,也不會認出來,那是蘇蔓菁。此時,天空飄起雪花,本是一天正午,路上卻行人稀少,更多的是孩子在外玩耍,為了雪花而興奮。

文苑。心中一凜,肅然起敬。天下才子聚集之地,文人輩出。其中不乏當朝大官員,也許……文苑大門向天下所有才子打開。那天,在文苑的寒江亭裏,聚集了很多人,其中的一個,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素衣女子眼波流轉,笑道:“落盡瓊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無香。”衆人稱好,“好一個梅玉蕊。”一長相怪異,衣衫褴褛的年輕人稱贊道:“将雪比作梅蕊,更将自己比作落入凡間的雪花,很好很好。”原來她就是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她微笑了一下,不再看那怪異男子。好似大家對她的稱贊都是理所當然。

确實不錯。不過我不喜歡她的孤傲。恃才傲物,她還不夠資格。“如此這般,那今天的贏家就是梅姑娘了。”老者道。我走過去,輕聲問那怪異男子道:“敢問大哥,他們在做什麽?”他聳聳肩,回答道:“看誰能作出最好的詩句描繪雪,贏家又是她,哎。”他有些感嘆的苦笑着。

我輕聲道:“對瓊瑤滿地,與君酬酢,白雪嫌卻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雲。”就是這首詞,将我拖離我的命運,越來越遠,我該聽爹爹的話,從此隐姓埋名,平淡終生,國仇家恨統統忘卻的。可是,我沒有。

我微笑的走過去,拿起筆,在宣紙上慢慢勾勒出長空萬裏,三山環繞,寒梅傲雪獨立,雪花兀自翻飛的畫稿,最後在左上角題字:顧自飛花,滿地緋華。落上署名:雪見。

“好一幅丹青妙筆,雪見姑娘,老身文淵閣大學士……”接下來他說的話我完全沒有聽到,我只看見,楚一自人群中走來,一把将我摟在懷裏。他的氣息萦繞在我身邊,他的懷抱,那麽溫暖,那麽堅強,在那一瞬間,我擁有的是天荒地老。我的身體,似要被他嵌進胸懷,他奪走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找的你好辛苦。”一瞬間,三載的相思,三載的孤寂,三載的不知所措全部釋放出來,淚水不自覺的留下,像要将所有所有的委屈全都告予他知。

“我找的你好辛苦。”千言萬語我只能說出這一句,闊別三年,我總算再見到這個讓我魂牽夢萦的女子。雪見——雪見——

“嫁給我。”我以命令的口氣道:“嫁給我!”我肩膀上的衣服被溫熱的淚水打濕,三年前的她,靈氣逼人,如今的她,滿目盡是疲憊,是我不好,讓戰火連累了她,在外漂泊,無依無靠。以後我會千倍的對你好。

我的雪見,雪見。

(三)鵲巢鸠占

楚一将我安置在一個大臣的家裏,還讓他收我做幹女兒。大臣官拜二品,卻對楚一恭敬至極。我不知何故他要這樣做。也沒有人告訴我原因。直到一個月後的一天,我的幹爹将我趕出府邸,不聞不問。我跌跌撞撞的走着,八王府外,張燈結彩,紅綢蓋地。不遠處,一隊人走來,紅通通的一片,好不惹眼。

為首的紅纓白馬,宛若三年前的他。

“大将軍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軍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軍迎娶八王千金了……”

耳邊不停回想着這句話,奉将軍,奉執纓,字楚一。為什麽不早一點讓我知道,為什麽他是殺死我父王的人,為什麽他要是秦國的大将軍,為什麽他要迎娶梅玉蕊……

當我回複知覺時,我躺在一間茅舍裏,那天的怪異男子在我身邊,他道:“我欣賞你,蘇蔓菁。”

“你怎麽知道。”

“我曾經見過你,在你及笄那天,你的一曲《禦寒梅》,好詞,好曲,好舞姿。”他笑着:“最重要的,是好人品。”

我苦笑,不置可否。“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連報仇的心都沒有,我不知道還剩下什麽。”

“我可以幫助你,你想要什麽?”

“我想成為梅玉蕊,可以麽?”我笑道,“我嫉妒她,沒有國恨,沒有家仇,卻有他,我現在只要想起他都覺得罪惡,可是我卻不能不想他。”

“把這個喝了。”男子遞給我一杯酒,我一飲而盡,意識漸漸模糊,只聽他道最後一句:“我叫花君宴。”

花君宴!

再次醒來,我已躺在滿布紅綢的房間裏,大紅雙喜,紅綢對燭。身邊的他睡得正酣,眉頭卻緊皺着。我搖了搖頭,坐起來,一定又在做夢了。梳妝鏡裏,梅玉蕊正苦笑地搖着頭。

梅玉蕊!

是花君宴,沒錯,他将我和梅玉蕊的臉調換了。那個傳說中擁有巫術的男人,很多年以前被燒死在刑臺上的巫師。傳說中的人物,真的存在?身邊的他,太不真實。

未來的幾個月,我一次又一次拿起匕首,卻一次又一次地放下。在我們成親,不,是梅玉蕊和執纓成親八個月後,皇帝駕崩,未留下任何後代,由僅剩的皇家血親八王即位,即位當天死亡,原因不明。奉執纓以雷霆之勢,掌握朝綱,立八王獨女梅玉蕊為皇後,自立為王。改國號為齊。

就這樣,我成了皇後。披着梅玉蕊面皮的蘇蔓菁。也許從開始嫉妒玉蕊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蔓菁,只是一個凡夫俗子,遍地都能尋得到的小女人。

(四)宮廷争鬥

本以為我的一生将在他的陪伴中度過,卻不想,在我被封為皇後以後,他便再未踏入我的寝宮。

登基第二天,他便以皇後之禮迎娶了一位妃子。那個人的名字,叫蘇蔓菁。蘇貴妃,哈,蘇貴妃。當他和她終日游山玩水,柔情蜜意時,他可曾想起過我,在冰冷的宮殿內獨守空閨,幫他批閱奏章有多難受?我不怪他對蘇蔓菁的好,但是我傷心他愛的是一副皮囊還是真正的蘇蔓菁。

他不曾發現我眼神中的改變麽?他不曾發現那個女人看着我時發出的寒光麽,如果是蘇蔓菁,她不會有那樣的表情。可是,他卻只認得那副皮囊。

三月十四日,蘇貴妃小産,而我的丫鬟,受不住嚴刑拷打,将我告發,說我用紅花配以菊茗害蘇貴妃小産。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完全沒有當年才女的風貌,完全是一個妒婦,”執纓道:“就憑這一條,我可以将你打入冷宮,如今天下早已是我的,我不再需要你,我不會再讓你傷害蔓菁一分一毫。”

再接着,聖旨到了。念及我肚中胎兒,暫時還留在坤寧宮內,但是廢黜皇後之名,貶為妃子,賜號:悔妃。希望我能有悔過之心,不再興風作浪。

同年十月十日,我産下一名男孩,取名冉稷。我只見過他一面,之後我再沒有見過他。全天下人只知道,他是蘇貴妃的嫡親骨肉。而我的孩子早在三月便胎死腹中,緊接着,我被打入冷宮。我不再恨,也不再念想。唯一能改變一個女人的,那便是孩子。只要他好,我怎樣都無所謂。為了再見他一面,我得活下去。

次年十月,送飯的老太監着孝服,我詫異,詢問之,他道:“太子離世,溺死。”天塌地陷,我的世界唯一的支柱也已然倒塌。而那個男子,紅纓白馬上的他,早已變成雙手鮮血,他不再英俊,不再潇灑。自那天以後,蘇貴妃有來探望我,她說了一席話,便離去了。

“蘇蔓菁,當年我讓父王逼他娶我,他娶梅玉蕊只是權宜之計,為了穩固他的地位,為了找個機會自立為王,是你沒有等他。是你自己福薄,你怨不得人,我恨你,同時我可憐你。”

十月十日,廢後悔妃缢死在冷宮中。牆上了了寫了幾句詩,誰染盡衣冠,誰傾盡樽前,誰畫盡春風,誰調盡紅顏,誰揮長劍,誰道天上人間。

(五)萬般皆空

“小姐——”随着一聲驚呼,央兒捂住雙眼。蔓菁猛然擡頭,滿臉淚水,弄花了她的妝容。紅纓白馬上的他傲然挺立,看了她一眼,凡夫俗子,居然會被馬匹吓成這樣,執纓揚鞭而過,沒有做任何停留。

蔓菁跌跌撞撞走回家,看到馬上的男子手起刀落砍掉父親的頭顱。她的心是平靜的,走過去,讓他的劍刺入自己的身體。

她終于再見到他,她所魂牽夢萦的人。

那一切都只是夢,但是她不想重溫。

同年,收複九州五國的兵馬大元帥奉執纓,迎娶八王千金,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次年生下一子,取名冉稷。

三十年後,兵馬大元帥解甲歸田,新皇帝賜予他禦造監這一閑職。又過了十年,皇帝下令修葺皇宮,在冷宮一角,奉執纓看到牆上的一手好字,由衷贊嘆,妙筆丹青,無人可及。

誰染盡衣冠,誰傾盡樽前,誰畫盡春風,誰調盡紅顏,誰揮長劍,誰道天上人間。

是誰擁有這樣的才氣,是誰擁有這樣的故事,是誰在回憶從前。

窗外下起大雪,驚覺春色晚,白雪穿庭作飛花。好熟悉的詞,我怎麽會想起這個,是誰所作呢,真的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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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後,我在奈何橋畔等了千年,卻始終沒有等來他的魂魄。。

怨氣集聚,我竟變成了這等身姿。

我看着鏡中那肩胛上的一抹綠藤蘿,暗自發笑。。

身上還殘留了聞人通天的氣息,我多想留戀,可是卻如何也沒有理由,再續前緣。

情愛是什麽?這一問就問了千古,可又有誰能答出個所以然?

花君宴将我從煉獄中拉起,而那時我已經變成了夜修羅。他是鬼族的君王,我盡得他的真傳。

我游游走走,玩笑人間。

後重入大明宮,鬼族卻已換了主人。花君宴隐居,落玉執掌鬼族。

在淩駕于萬人之上的祭臺上,我發現了他。

潇灑俊逸,宛若當年。

原來……楚一并非凡人,而是大明宮的護法之一,聞人通天。

真真假假,如幻如滅。

可是你已不記得我,你我連着的那根紅線,早已斷了……

番外 夜九(一)

雪國是帝宴賜予大地的一處奇景,依托碧海滄淵的庇佑,雪國的四周是冰天雪地,萬物不春,故甚少有人進入。這裏沒有太陽,有的只是一顆顆冰晶凝成的夜明珠,為雪國帶來熒熒光明。雪國的子民就是那洋洋灑灑飄散的雪花,他們落在地上,閑散安逸,過萬年而不化。

我叫夜九,是雪國不起眼的一片雪融,只因我是落在那棵樹上的第九片雪花,故此得名。

一日,我在最高的那顆柏樹上,見到了一身紅衣的女王。她手執長劍,神色淩厲,在花間舞劍。她的身影孤清驕傲,震懾心魄。

她日日都來此修煉,我每天都盼着她的身影。年複一年,我成了第一個修成人形的雪族。

族人說我的額間有一道貌美的冰晶,見過的人都很難再移開眸子。那是天底下最純粹最幹淨的精魄,一旦沾染凡塵便不再散發光澤,囑咐我萬萬不可踏出雪國。

他們封我為王,将命運交到我手中。我小心翼翼來到花間,躲在樹後偷偷看她,目的只是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他們叫她,瓊華帝姬。從此,我知曉了天家該有的模樣。同她相比,我就像毫不起眼的泡沫,根本配不起雪國君王之名。他們勸她要适當休息,保重身體,才能等到慕君。可她只說:“情愛本就無聊,該以三界為本。”那時的她是那般潇灑,那般光芒四溢。

再後來,他們發現了雪族,雪國迎來滅頂之災。

戰神領了三軍鐵騎踏遍了雪國的每一寸土地,族人被全數抓了去,從此雪花不再有靈,不再有生命,只為四季寒冬而生。

“咦,這有一個人。”他們抓住了我,将我獻給了戰神,我死也忘不了他的名字,翊聖。他手持戰戟,居高臨下,不帶絲毫感情吩咐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誅之。”

“且慢。”

這時,她走了進來,阻止了侍衛。

“雪族也有靈性,如何不算生靈?是生靈便是大地之子,父神之後,如何能說殺便殺?”

翊聖拱手作揖:“公主所言極是,把他放了!”

此後,我便跟着瓊華。我成日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看着她白天故作潇灑,夜晚卻為慕君傷透了心。這些我都知道。我想幫她,想讓她能回到從前。于是我用雪精魄封了她的一條心脈,只要不再見慕君就不會記得此人,而我因失去了雪精而被打回原形。我并不悔恨,沒了愛人之心的她會是最棒的帝君。

三界有她鎮守,我雖死猶榮。

我不知在碧海裏待了多久,身體雖然寒冷,卻日複一日好轉,直到有一日,我重又有了五識,我飄飄灑灑來到花間,發現了一顆通體幽藍的靈珠。

我飽覽古籍,自然知曉那是帝宴的舍利珠,珠子裏蘊含了天地間無窮極的力量,只可惜,它是一枚陰珠。食之,将異性為人,化作女兒身。

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

我吃下陰珠,失去了作為男兒的本身,付出一切只因我相信,瓊華将是對得起三界的主神,唯一的帝君,一切會以三界為本。

可是我錯了。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瓊華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小公主,她開始濫殺無辜,一統三界,做着同翊聖一樣的事。

我再見她時,她發現了亂葬崗裏的我,我本在一顆牡丹花下,可花族瞬時變成了廢墟。

她在亂葬崗裏笑得癡狂。

“你叫什麽名字?”

“……夜九。”

“夜九?”瓊華思索了半晌,喃喃道:“這名字太俗氣,男人不會喜歡的。”

這一句,徹底擊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她根本不記得我,更加不再心系蒼生,不再維系三界,她的心思只有情愛。

紅塵十丈,剪不斷理還亂,終不若取而代之。

番外 花君宴

狐尾草,體有異香,生性媚喜,且花心。百年藏于地下,百年後破土而出,見着其第一眼之人需用眼淚為其澆灌百年,而後才可化為人形。因得這般苛刻的條件,我依你百年淚水澆灌而成上神,成了千百年來唯一的一株幸運草,也是世上僅存的狐尾草族。

百年來,我眼不能辯,只能聽到你的聲音。

你的聲音甜甜膩膩,一直喚我:“花花,花花~”分明是開心的聲音,卻一直有眼淚滴答滴答的淌下,最終流進我的血脈裏。

後來,你走了,狐尾坡也付之一炬。我上天入地尋找你的氣息,終究一無所獲,最終,我去到了離恨天。在那裏,我見到了你,長大的你。

瓊華帝姬。

那時的你是那麽讓人讨厭。驕傲,自負,蔑視天下所有人,當然,除了我。

彼時鳳族出了風白容,在虛妄山裏歷劫百年涅盤而出,此事驚動了天家人。帝宴曾私下同我說過,當初造鳳族,便賦予了他們天賦異禀的仙格,但同時也下了一個咒。必須置之死地而後生,多年來涅盤之人少之又少,在虛妄山裏能待得最長的也不過數日,如今卻出了風白容,他的神力深不可測,難保未來不會對我造成威脅。

于是,帝宴下令,在他羽化之時,鳳族需舉族護法。

護法只是表面說的好聽,實質就是殉葬,為了三界的安定,他們需要跟那些不合理的物件一起,從這個世上消失。

他很愛你,為你計劃了一切,就連我,也被算計了進去。

他給我的咒是一生只愛你一人,否則仙格永失,魂飛魄散。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騙來了你的金身,我本以為有你的金身護體便能活下去,卻發現,他的咒,也是烙在我們的靈魂裏。我的身邊沒有你,沒有你的愛,我還是在繼續腐化。

我知自己時日無多,便看了水鏡。我希望在消失之前,再見到你,為我傾盡了眼淚的你。

我在水鏡裏看到了幼時的你,那般可愛……那般可怕。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最愛的人就站在眼前,我卻沒有認出來。

呵,也只怪我當初太自負,覺得旁人愛上我是理所當然,就算是大神女也不例外。可我早該想到,只不過一面之緣,睥睨天下心高氣傲的你為何獨獨對我傾慕有加?只因狐尾草的魅惑是烙在了你的魂魄裏,你始終逃不出我的氣澤。我早該想到,自古植物哪能這般容易便修煉成神?旁人連修仙都脫了一層皮,何況是上神?沒有大神女的淚水,我如何修來這一身神力?

如果當時我認出你了,你是不是就不會過得這般傷情?如果當時我認出你了,我也不會堕天落得不仙不魔的模樣。如果我們沒有分開,帝瑤将會是我們的孩子……

可世上沒有如果,我認不出你來,這是天定的結局。何況,狐尾草生性花心,根本做不到一心一意,你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給不起,無論過程如何,我都只能有負與你。

我想盡了一切方法尋回你的氣澤,可凝聚了百年,也只找到花漓落的一魂一魄。有她在身邊,我竟然不再腐化,她全心全意愛着我的一切,讨厭着一切接近我的女人。

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你。

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無法再自私。

沒有狐尾草的那分魅惑,你愛的人,将是昊月。

萬年過去,千帆過盡,歷盡繁華,我能還給你的,只有真正屬于你的姻緣。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不在了,我無悔,也望君珍重,如有來生,請你不要再愛我了。

我不配你愛我。你真正愛的,也并不是我……

*********

瑤音在花君宴的書房裏發現這封信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久到她都快忘了曾經的恩恩怨怨。

瑤音将這封信收進香囊裏做成了佩環戴在腰間,又将身體內屬于花漓落的一魂一魄斂進了一個水晶球。這一魂一魄不屬于她,她身不由己。

她只希望從此後,她的心裏只有一人。

下 卷 · 美 人 冠 玉

楔子 三件事

瑤音回到一萬五千年前,統共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親手殺死了兒時的自己,瓊華帝姬。

一掌下去,時空扭曲,夜九,瑤音以及帝瑤被卷入了虛空幻境,巨大的撞擊力讓三人瞬間失去了意識。待瑤音再次醒來,身邊已然沒有了夜九與帝瑤,手中只剩下帝瑤的襁褓,以及夜九的一縷銀發。

帝宴驚聞女兒死訊,悲恸不已,三十三重天一夕之間失了靈氣。天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河水不再流淌,青山不再翠綠,天空不再蔚藍,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層灰,火光四起,遍地流炎。

于是,瑤音做了第二件事。

她将體內自另一時空帶來的兩枚帝宴的舍利化作山川湖波,又用自己全部的神力重塑了九天十地,三十三重天依她而死,又依她重生。

瑤音因失了神力,只能化作一介凡人。神君帝宴尋着她的氣澤找到她,瑤音事無巨細,如實相告。帝宴悲喜交加之下,竟對天下世事再無興趣,于是他斂了周身神力,同瑤音一起隐居,過上了閑雲野鶴的日子。

父女二人樂得清閑,在三途河邊開了一家茶樓,為來來往往的魂靈送別。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曾問過父君,夜九和帝瑤還存不存在?

帝宴摸了摸胡子,笑而不語。

瑤音日夜糾結于此,帝宴無法,只得道:“夜九還在,只不過他不會記得你。改變歷史的是你,他們已經被你改變。帝瑤……已經不在了。不過,我還有這個,”帝宴掏出同歡果,塞到瑤音懷裏,“帝瑤,分分鐘就出來了,孩子加油!”說完,他掐了個小術法将她送到了鳳凰族。

瑤音無語,但心情卻十分好。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玉凰山,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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