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禦駕親征

第三十六章

商玄突然笑出了聲,淡淡問:“送給姒姬?”

暗人搖頭:“曾經風行姒國的流雲禦風簪,裝在朱漆精雕的匣中,暗收了起來,姒姬不知。”

燭光下的笑意驟然風雲劇變,商玄冷眯了眼:“虞棄靈并不喜歡玉簪,孤王的王後倒是極愛,雖不用,卻愛收藏,尤其是流雲禦風。”

言罷沉默許久才壓下波動的心緒,冷冷問道:“他為何要買簪子?”

暗人一怔:“虞棄靈昨日是為姒姬慶生,為何要買簪子,玉器店掌櫃并未探問出,他箴口不言。”

商玄聞言愣了下,忽然自嘲垂眸,恍然失神:“孤王竟忘記了昨日是王後的生辰,姒姬原來與王後是同一日。”

頓了頓,不由得恍惚問道:“你告訴孤王,虞棄靈買簪可是要贈給王後?”

子尤不知他為何一直懷疑他們二人,怔了一怔,揣測片刻才斟酌道:“向來只有國君賞賜臣下物品,從無贈禮之說。”王上昨日還對他談及,是王後生辰,怎麽此時又說忘記?

商玄聽罷雙眸垂着,看不出心緒,子尤只得補充道:“縱使要贈,亦是女子發簪,不該選男子飾物,除非了解對方有何特殊癖好,虞棄靈應當是要贈給他人……”

咚的一聲,商玄手中拿着的鳳紋璧忽然摔落紅毯上,聲音在寂靜的殿內異常清晰,子尤震驚一緊心神,斷了話音。一個玉簪,王為何會如此失态?

良久後,只見商玄緩緩睜開眼,一半時停住眯着定在玉璧上,玄色絲帶淩亂散着,随着時間推移,視線越來越冷。

這一世,有他阻撓,虞棄靈并無機會了解她之喜好,二人交情亦未深到那般地步,他如何會知曉她不為人知的喜好?姒豔罹對他都不曾提及,更何況是虞棄靈。

商玄想着冷眸俯身撿起了玉璧。他和虞棄靈那一世知曉她此好,亦是一次意外。此後每年生辰,虞棄靈便會不惜代價,精挑細選匠人,贈她流雲禦風簪作為生辰賀禮。

這些時日暗人所報,一切他怪異舉動背後的原因突然間全連在了一起,手指無意識捏緊了玉璧,商玄額跡青筋直跳,視線嘲諷落在地圖上堯國王都:“孤王竟被你騙了這麽久!虞棄靈你怎能活着,怎能還記着她,怎還想觊觎孤的王後!”

聲音到了最後,全是猙獰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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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人腳底倒生涼氣,暗一擰眉。自虞棄靈逃離商國那日,已然盡人皆知其假象,王為何還在說他在欺騙?記着又是何意?

思量未已,卻又聽話音戛然而止,竟似被中途斬斷,子尤擡眸極快看了眼王位之人。

商玄眸底猙獰又全部消失,只有怔怔:“下去吧,繼續回報虞棄靈一舉一動,尤其是對王後的,不得打草驚蛇。”

虞棄靈亦重生毫無疑問,他被蒙蔽了如此久,現在知曉也為時不晚,只是有些舉動竟像不知姒豔罹與他的關系,到底是怎麽回事?須小心弄清楚,一着不慎,會毀了他費心經營至今的一切。

暗人領命離開後,又過了一刻,受到召見的公子重糾獨自入了未辰宮,雙手作揖,躬身見禮:“重糾見過王上。”

商玄一笑下了正中央王臺,拱手亦作揖禮:“公子入座,你是我之妹婿,日後不必如此多禮。”

重糾笑了笑,待他起身時才起,分賓主跪坐在左右兩側案幾後:“王上厚愛,重糾禮卻不可廢。”

商玄笑着做了個請:“先用茶,今年中山國剛進貢的上好普洱。”

重糾不卻盛情,旁邊宮婢斟好後,坦然捧杯,細細品嘗。

商玄乘他飲茶的功夫,說出了鳳國的消息,一并将謄寫好的竹簡派人放在他身前饕餮紋案幾上。

重糾本還平靜的面色頓有變化,一放茶杯,向竹簡看去。

商玄端着茶杯,嘴角噙笑,不徐不疾道:“公子稍安,孤可傾商國之力助你歸返鳳國,堯、舜、子國屆時大開城門,一路通達,不必擔憂公子子箕搶先一步。”

公子重糾聞言哀色散去,且喜且憂凝向他:“王上大恩,重糾登位後,願以十五座城池答謝,只是怕……”

商玄放下茶杯:“公子擔心虞,”說着頓住,失笑:“該是鳳棄靈?”

公子重糾亦不掩飾,尴尬笑看他:“是啊,若我難以登位,十五座城池只能是一句空話。”言罷不由嘆息:“怎麽也想不到世上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小弟,他能忍辱負重許多年,我這個做兄長的也由衷佩服。”

商玄笑意頓成歉意:“若知告訴公子消息,反倒成了負擔,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公子重糾怔了下,面含慚愧:“讓王上見笑了。”

商玄這才故作輕松,搖搖頭笑道:“登位之事,不能兒戲,公子之心,我深有體會。公子大可放心,鳳棄靈不會成為阻礙。”

重糾詫異,眸露喜色:“王上可是已有了解決辦法?”

商玄笑颔首,讓宮婢給二人空了的茶杯添滿後,繼續道:“孤不會讓他活着回到鳳國,只是要委屈公子,在回到鳳國前按照我的計劃行事。”

重糾感激難抑,不由起身拜了兩拜:“王上務必再受我兩拜。”

商玄笑嘆,等他重新跪坐後,道:“公子不必如此,他綁架了王後,我知曉他身份卻遲遲不動手,就是為了等待時機,一石二鳥,既為公子除去大患,又能迎回王後。”

重糾這才大悟,難怪不見他動作,竟為了他耽擱,感激溢于言表:“王上雄才大略,今日重糾才得見一二。”說着捧起茶杯:“以茶代酒,重糾為王上謀略幹一杯!”

“請!”商玄一同捧杯笑飲,掩在酒杯後的笑意中閃過一道利光。

半個時辰後,重糾帶着拟好的計劃交予離開,商玄回到王座,正襟危坐,叩擊了下黑漆五彩長案,鈍響在宏偉的殿中清晰回蕩。

在外侍立的劉海聽到,急忙進入。王上每次要傳密令前皆會用此法召他,“王上。”

商玄看向他,溫和淡笑:“密信景國國君,孤答應公子子箕請求,助他登位。”

方才與公子重糾議事,劉海聽得清楚,前後一想,不得不為他的策略折服:“王上英明,商國稱霸天下,指日可待!”

商玄視線移到了的火焰上,喜怒不辨:“去辦吧。”

此時的堯國,萬家燈火已滅,兩個時辰漸漸又過,月上中天,繁星閃爍,悄然到了子時。

王子府內,安睡的姒豔罹床邊,虞棄靈坐着,借月光凝在她睡容上,懸在她面上的手指終究未落下。

兩刻後,他緩慢收回,輕步不驚動任何人,離開卧室到了隔壁書房無聲消失。

堯國東部坊裏的一處府邸中,雖是深夜,歌舞之聲綿綿不絕,每次他們家公子到了堯國視察商鋪,總會如此莺聲燕語,歌姬舞姬任由他們盡興,各種*之聲充耳不絕。

吱呀聲起,熟悉的密道開啓聲,姬狐急拉一把錦被,身下面色潮紅的女奴蓋得密不透風。

消失到此的虞棄靈淡看一眼遮得嚴實的簾帷,入座:“出來!”

片刻後,姬狐小心拉開簾帷落地,衣裳不整走向桌邊,灌了一口冷茶,平息了欲火後,無奈看他:“何必急着來見,洩露了你我秘密對你沒什麽好處,消息明日我自會暗送給你。”

虞棄靈道:“說吧。”

姬狐本要說,張嘴卻是一頓,坐下問出了一件疑惑許久之事:“那些暗人是上卿一手為你培養,雖非你挑選安排,但與你自己的無何區別,他亦忠心耿耿,為何要讓我暗中重布勢力,還派人看着他?”

虞棄靈沉默片刻後,眸底一絲沉暗閃過,才看他道:“我曾告訴你,王後沉疴不治而亡。”

姬狐從未見過他如此陰狠的面色,眸底一絲戲谑再難維持,放下手中茶杯:“你這臉色讓我懷疑還有其他原因。”

虞棄靈轉眸望向茶杯中的紅湯,緩緩開始了講述:“一統天下後,狐晏因我不娶他已有廢太子子嗣的女兒,給王後下了無色無嗅的慢性毒藥,他怕我發現,自己亦同時中毒,以為她死後,我便會娶他女兒。王後染病後,看遍了諸醫,也只說是絕症不治,死時我才知道真相……”

姬狐震驚:“這?”

虞棄靈道:“絕症早有跡象,中毒在此後,她本不該那麽早離世。”

不是他想的那樣,姬狐皺眉緊凝他:“毒藥加速了她之死亡?”

虞棄靈壓下心底沉恸,強迫自己回憶:“她在死前其實已發現了毒藥,只因絕症知自己活不長久,便用手段封鎖了一切可能讓我發現的可能,以身入計,死後留下證據,讓我一次鏟除了所有把持鳳國的公族勢力。”

姬狐突然站了起來,來來回回在房中踱步,良久後才停住步子,皺眉看他:“她怎麽也不顧及你之想法!”說完一頓,猛搖了搖頭:“不,不對,幽君公主不像有此手段能隐瞞住你之人。”

虞棄靈沉默,暫未說什麽,

“王後自知命不久矣,中毒後也不過提前死期,能為王一舉鏟除未來強大阻力,死得其所。”

虞棄靈和姬狐轉眸望向聲源處,簾帷掀起,一名面帶長疤的女子走出俯身:“工師奴見過王上。”

虞棄靈平靜颔首:“起來吧。”這便是她那日所言之人。

姬狐看看自作主張出現的她皺眉,也沒說什麽,便費解凝向他:“她若不隐瞞你,說出中毒之事,還可向狐晏弄得解藥,只一個蓄意謀害王後的罪名,他一族也難以留存,為何卻要魚死網破?”

虞棄靈起身,對上他之視線沉凝道:“自鳳睿公稱霸後鳳國國勢便一路變弱,鳳國公族勢力漸強把持朝政,自那後的歷代國君皆由其廢立,有十個鳳王曾死于公族之手。”

頓了頓,他将眸凝在了燭光上垂下:“為了早日滅掉商國,将她帶回,那一世最大錯事便是我與公族勢力暫時妥協,發展國力。後來推行削弱公族之法,本徐徐為之可達目的,她一心要助我同時鏟除,便以死做了此計,讓毒案牽扯三大公族……”說着頓住,他亦再難成言。

姬狐不能再問,只嘆了口氣,猛然才又想起忽略了一件事,以前他言一統天下後的記憶亦有些模糊不清,轉頭瞪眼看他:“你怎會知曉上卿後來之事?現在他抛棄妻子,忠心耿耿,恨不得把命賣給你。”

虞棄靈平靜道:“登基之後,我給了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位,士族出身的狐氏一族跻身三大公族,與高、齊二氏并立。”

姬狐一震,陡然才明白了他方才言語。狐氏一族滅掉,仍有高齊二氏制肘,她之辦法,卻能一舉削弱公族,元氣大傷,他們再難複蘇,只是這已都是過去,如今一切從頭開始,這重生後他打算要怎麽做?

虞棄靈繼續道:“我給你下令那日,便已全部都想起來了。”

姬狐愣了下,眸底微露出絲喜色:“總算能不被什麽都知道的商玄所制了。”

工師奴皺眉瞥了他一眼。

虞棄靈亦不在意他言語,重新返回座椅坐下:“說你查出來的消息吧。”

姬狐恢複了正色,凝視他回座:“已經按你吩咐解決了王都,到明年春末夏初,只忠于你的勢力便可全部在堯國各地安插好,狐晏的勢力依然保留不動,他不會發現。”言罷他陡然大悟,難怪他接受了姒豔罹難個可能送命的計策。

虞棄靈不出聲聽着。

姬狐繼續道:“你帶姒姬到了我的大周酒樓後,狐晏與其他人秘談,為你安危考慮,要殺姒豔罹,如你所知,至少在你登基前,他不會有二心,這個王後的姐姐你打算如何處置?”

虞棄靈凝視他平靜告知:“姒豔罹不是王後的姐姐,真相我也不必繼續瞞着你了。”

“什麽?”姬狐震住,這是什麽話?

虞棄靈道:“她才是我的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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