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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維護了大半輩子的好名聲就被沈老三這個豬隊友一句話給毀了,沈大江差點氣得吐血。

他感覺無數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燙得他臉皮發熱,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把自己藏起來。

這一刻,沈大江後悔極了,他幹什麽要聽朱愛華的跑過來勸架,這不是給自己找堵嗎?老三這個害人精自個兒惹的事就該自己承擔,他幹嘛要過來多事?

深吸一口氣,沈大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僵硬地扯了個笑容說:“都是誤會,前幾天餘家說要帶思雅回家,兩個小的沒人照顧,我跟老三商量好一家接手一個,糧食也對半分,作為紅英和建東的口糧。既然現在建東不打算去我那兒,他的口糧待會兒我就讓建明給拿回來。”

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大江這話有多假,不過他這話說得漂亮,不像沈老三那樣死鴨子嘴硬,一直不肯承認,倒是讓人沒那麽反感。

沈大江不愧是三兄弟裏最狡猾的,這麽快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雖然不算特別高明,但好歹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對此餘思雅是佩服的,只是有這本事幹嘛不去外面力争上游,天天窩裏橫有什麽意思?

不過她沒揭穿沈大江,甚至還笑盈盈地配合:“那就麻煩建明哥了,對了,大伯,我們家的母雞也有一只在你們那兒吧,既然我這都不走了,就不勞大伯幫忙養了。”

沈大江也明白她是什麽意思,趕緊說:“待會兒我讓建明給你抱回來。”

“成,你們要沒功夫,讓建東去抱也是一樣的。”餘思雅笑道。她倒不擔心沈大江賴賬,他們這家子跟沈老三不一樣,好面子,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答應了明面上就不會賴賬。

關鍵還是沈老三,他這種沒臉沒皮的,要是現在不把東西要回來,待會兒等周部長一走,他鐵定會拖拖拉拉推诿不肯給。她也不可能總拿這種“小事”去麻煩周部長,一次兩次人家可能會同情她幫助她,但次數多了誰不煩?

以後很可能還有用得着周部長的地方,餘思雅可不想引起對方的反感。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借着這次機會一次性将東西都給拿回來。

于是,餘思雅又扭頭對周武說:“周部長,三叔手受傷了,他家的弟弟又還小,恐怕得麻煩周部長派兩個去幫我們把糧食拿回來。”

餘思雅是故意這樣說的,因為周武帶來的幾個民兵都不是他們小隊的,跟沈老三不熟,沒任何交情更好辦事。要是找村裏人對方很可能還要顧忌沈老三的面子,也不願平白得罪沈老三這個潑皮,這事很容易給她辦得拖拖拉拉的。

別村的人就沒這給顧慮了。

沈老三都承認拿她家糧食了,這個要求很合理,周部長自然沒不答應的道理,他點了點先前那個民兵的名:“沈沖,你領兩個人去把小餘家的糧食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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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像是記起了什麽,他又問沈家兄弟:“糧食你們一家拿了一半?”

沈大江趕緊點頭:“對,一家一半!”

周部長沒再說話。

沈沖馬上帶了兩個民兵走了,見狀,朱愛華趕緊跟了上去。

他們的動作很快,不到十分鐘三人就扛着麻袋,拎着母雞回來了,不過後面還跟了個哭哭啼啼的朱愛華。

朱愛華一進門就扯着哭腔控訴道:“老三,他們拿多了,拿了咱們家九十斤谷子、四十斤麥子、缸裏的裏也全帶走了……”

他們家當初從二房根本就沒拿這麽多糧食。她要攔着,這些人根本不聽她的,朱愛華面對兇神惡煞的民兵又不敢上去搶,最後只能哭着回來找沈老三。

貪婪愛占便宜的沈老三聽說自家還貼了不少糧食進去,心疼極了:“周部長,我們根本沒拿二房這麽多糧食,餘思雅胡說的……”

看周部長不搭理他,他又求助地看向沈大江:“大哥,你說句話啊,二房根本就沒有這麽多糧食……”

沈大江低着頭,他實在不想搭理老三這個害人精,拖他下水不說,現在讓他也得跟着貼糧食進去,誰讓他剛才回了句“一家一半”呢?他待會兒要是拿過來的糧食比沈老三少,根本沒法交待。

沒人搭理沈老三,沈老三一個人唱獨角戲也唱不起來,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通,又不敢去跟民兵動手搶糧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餘思雅帶着人将他家的糧食也拿進了屋。

糧食的問題算是解決了,周部長看着被砸破了挂在門上的鎖,看向沈老三:“你砸了人家的東西怎麽說?”

什麽?他都已經貼了糧食,周部長還找他麻煩,這心簡直偏到天邊去了。

“大哥不是答應賠他們床了嗎?”沈老三不滿地嘀咕。也不知道餘思雅給周部長灌了什麽迷魂湯,讓周部長這麽向着她。

周部長最見不得沈老三這副沒擔當的樣子:“床賠了,劈開的櫃子、打壞的鎖就不用賠了?”

沈老三梗着脖子不吭聲,他什麽好處都沒撈着,白忙活一上午,還貼了好幾十斤糧食進去,再想他出錢,門都沒有。他就是不拿錢,周部長能把他怎麽樣?總不能帶着人去他家裏搜吧?

看着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周部長火大不已。他那些年在部隊什麽樣的刺頭沒見過,沈老三這樣的孬種還以為自己拿他沒辦法?

“沈老三破別人家的門,砸壞別人家的東西還不賠錢,影響極其惡劣,這事要不處理,以後人人都跟着他有樣學樣,還不得亂套。王波波把他帶回公社,關起來!”

這話一出,大家才想起,周部長看着黑黝黝的,樸實得跟他們這些老農民沒太大差別,但人家可是掌管着全公社武裝力量的實權幹部,連公社書記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沈老三還頭鐵地撞上去,真是不知死活!

沈老三平時都是在本小隊橫,何時見過這種陣仗,吓懵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們不能抓我,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跟你們沒關系,我要去公社告你們……”

周部長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王波波是隔壁王二妮的娘家侄子,來過一隊好幾回,跟沈老三也認識,他硬着頭皮過去抓住沈老三,低聲勸了一句:“沈三叔,你少說兩句吧!”

眼看沈老三要被抓走了,朱愛華慌了,家裏的頂梁柱要出了事,他們娘倆怎麽辦?

“周部長,你饒了我們家老三這一回,多少錢,我們賠!”

周部長睨了她一眼,看向餘思雅:“他砸壞的東西多少錢?”

餘思雅仔細在原主腦子裏扒拉了一下這個年代的物價,未免引起周部長等人的反感,她沒有獅子大開口:“都是舊家具,讓他照價賠償不合理,不賠吧,但這些家具我們家本來可以将就着用的,要不是他們給砸了,我們也不必再弄新的。這樣吧,就按照木匠打家具的工錢,他們家出一半,我們家出一半。”

這賠償的價格有理有據,大家都覺得很合理。

周部長問:“這兒有木匠嗎?算一下,做櫃子和凳子要多少錢?”

正好本村就有個木匠,他算了一下說:“總共18塊,不過東西比較多,有的可能要到冬天才能做完。”

現在都是集體勞動,再過一兩個月就是農忙收割季節,木匠也得先掙工分。對此周部長表示理解:“行,你今天收了沈老三給的9塊錢做定金,等家具都做好了小餘同志再付剩下的錢。”

這個安排很合理,雙方都沒意見。唯一有意見的就是朱愛華,但她怕男人被抓走判刑,不得不回家拿了9塊錢出來。

事情到了這裏,沈家兩兄弟都吃了大虧,大家都以為老沈家的這出大戲也該結束了,但周部長卻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旁人不清楚,餘思雅心裏很明白,前面的都是小錢,真正的大頭還在後面。家裏的這點糧食、沈家兄弟賠的這點錢在撫恤金面前都是毛毛雨。

雖然餘思雅不清楚撫恤金到底有多少,但想來幾百塊總是有的。這筆錢在現在這個月工資只有幾十塊的年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在鄉下更是一筆巨款。

沈家兄弟倆連侄子用命換來的錢都要吞,可見心眼之黑,同樣作為軍人出身的周部長絕對容不下這種事。

他看着沈大江和沈老三:“你們倆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沈大江和沈老三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焉噠噠的,擡頭看着周部長,實在想不明白,他們都認錯大出血了,周部長怎麽還一副陰沉着臉,看不慣他們的樣子。

“周部長,我們在家事上處理不當,讓大家看笑話了,以後我們一定改,肯定會好好地照顧思雅侄媳婦和建東他們姐弟。”沈大江讨巧地表态,一副知錯就改的模樣。

沈老三心裏不服氣,但前面差點被抓去公社關禁閉的恐懼還在,不敢再頂撞周部長,跟着點了點頭。

可他們這副順從的模樣并不能讓周部長滿意。

這兄弟倆以為他好糊弄是吧?周部長看向進院子後就沒什麽存在感,一直站在人群外沉默不語的沈科長道:“他們不說,沈科長你來說說。”

沈科長硬着頭皮站出來,怨恨地瞪了沈大江兄弟倆一眼,快速地說:“沈躍的撫恤金四天前他們過來找我領的,說是沈躍媽已經死了,家裏沒大人,他們當叔伯的過來代領,還拿了隊裏開的條子。”

說起這個事,沈科長就怄得要死。他也是清河村的,不過是三隊,距一隊不遠,大家都認識,沈家兄弟來領撫恤金,他也就沒有多為難,直接給他們了。這種代領的操作在鄉下很常見,誰知道在他這裏出了岔子,沈大江兄弟倆真夠黑的,一塊錢都沒分給二房,全昧下來了,惹怒了周部長,他也跟着遭殃。

聽到沈科長二話不說就把自己供了出來,沈大江兩腿發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先前之所以一再退讓,願意貼錢幫老三善後,還不是怕這個事給抖落出來,結果還是沒捂住。

鄉下人見識比較少,尤其是最近二十幾年國內還算太平,當兵的不多,犧牲的更少,所以很多人不知道撫恤金的事,像餘思雅他們這樣的小輩就更不清楚了。

這才給了沈大江空子鑽,他本想着領了這筆錢藏起來,誰都不說,過幾年即便有人提起,事情也過去了,沒法再追究也就淡忘了。

誰知道原來周部長心裏門清,慢慢跟他算這筆帳呢。

沈老三頭一次見到向來有成算,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大哥流露出這副沮喪認命的樣子,不知道是怕牽連到自己身上,還是落井下石,馬上扯着嗓子說:“那筆錢都在大哥那,我一分錢都沒拿!”

沈大江沒理會沈老三。他比沈老三頭腦清楚,知道這會兒沈老三說不說都沒差別,周部長是擺明了要将這個事管到底,既然捅出來了,那他再想模糊過去是不可能了。

就是可惜了這麽一大筆錢。有這筆錢,他的大孫子學費,小兒子娶媳婦建房子的錢都有了,但這下全成了泡影。

沈大江不是沈老三,他聰明識時務,知道再像老三那樣抵死不認帳也除了丢人并不能改變結局,所以只短短兩分鐘他就做出了決定,肉痛地閉上眼睛說:“錢都在家裏,我是想着思雅一個年輕小媳婦沒掌過家,紅英和建東又還小,所以就暫時幫他們拿着這筆錢,沒想到讓大家誤會了,我這就去把錢拿過來。”

沈建東聽他還在颠倒黑白,火氣上來,開口就嘲:“大伯你要真為咱們着想,那怎麽沒告訴我們一聲?這可是我哥拿命換來的錢,要不是今天沈科長提起,我怕是一輩子都不知道。”

餘思雅在一旁冷眼旁觀,一點都沒攔着沈建東的意思。沈大江這個老不羞,這時候了還不忘裝好人,為自己挽尊,太不要臉了,她一個侄媳婦不好怼,沈建東“童言無忌”正好出口惡氣。

沈大江被沈建東直白的話怼得擡不起頭來,他的這番說詞本來就站不住腳,事情到底怎麽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每個人看他的表情都很微妙。

沈大江對上這些陌生的目光就跟被人剝光了外衣,光溜溜地丢到大街上一樣,格外難堪。他趕緊低垂着頭跑了回去,過了一會兒,邁着沉重的步子拿了一個褐黃色的塑料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過來,遞給了周部長:“都在這兒了,領回來我一分都沒動,周部長你看看。”

周部長轉手把錢交給了沈科長:“你發的,你看看對不對!”

同樣丢臉的沈科長硬着頭皮打開塑料紙拿出一疊整齊的大團結,一張一張地數。

村裏人幾乎是頭一次看到這麽多錢,一個個都直了眼。這沈大江可真夠貪的,拿了這麽多錢還不聲不響的,家裏也沒一點變化,可真沉得住氣。

沈科長數到五十停了下來:“沒錯,是上面撥下來的五百塊。”

周部長接過錢遞給餘思雅:“好好保管,這可是沈躍拿命換來的。”

最後一句話他刻意加重了語氣,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別光羨慕嫉妒,這錢不是人家白來的,別滋生什麽要不得的念頭。

餘思雅接過這筆厚厚的錢,重重點頭,當即表态:“周部長,待會兒你們還要回公社吧,我跟你們一起,把錢存在郵局,不然這麽多錢放家裏萬一被老鼠咬壞就遭了。”

周部長擡頭贊許地看了餘思雅一眼,這倒是個好辦法。財帛動人心,這麽大一筆錢,他們家又只有她這個年輕姑娘和沈建東這個半大的孩子,難保不會有人滋生出壞心,把這麽大筆錢留在家裏可是個不小的隐患。

“要回的。”答複了餘思雅後,周部長擡起頭,看着衆人,語氣嚴肅地說,“軍人在外保家衛國,咱們不能寒了他們的心,以後這種欺負烈屬,侵吞烈屬財物的事絕不允許發生。凡是有這種事發生的,大家盡管來找武裝部,當初是我把你們的兒子、男人送上的戰場,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兒子、兄弟,娘家人!”

這話說得太霸氣了,再說還有沈家兄弟的下場在這裏,沒人敢吭聲。

周部長陰鸷的眉眼瞥了沈家兄弟一記:“沈大江、沈寶安的事,念在初犯,就由你們隊裏處置,再有下次,直接給我關公社,天王老子來求情都沒用!”

所有人都避開了他的視線,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周部長沒再理會他們,轉而看向魏主任道:“魏主任,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魏主任苦笑了一下,提高音量說:“這次的事咱們婦聯也有很多失職的地方。大家聽清楚了,咱們婦聯是保護婦女兒童權益的地方,大家以後受了委屈,到公社來找我!”

這個事到底跟魏主任關系不大,周部長點點頭,大手一揮:“散了,我們也回去了。”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

餘思雅是個行動派,跟沈建東交代了兩句就趕緊跟着周部長他們一起去公社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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