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思雅,女孩子買什麽房子了,遲早要嫁人的!”
“思雅,你弟弟要結婚了,女方家要新房子,把你的房子騰出來給他做新房,你一個姑娘家占那麽大的房子幹什麽?”
“思雅,你弟弟結婚還差十幾萬的彩禮,你可得幫幫他,咱們家就他一個兒子,他要是結不了婚,咱們家就絕後了!”
“餘思雅,你這個沒良心的,沒有我,能有你嗎?沒養你怎麽了?我生了你啊,你這輩子就是欠我的,想跟我斷絕關系,可以,把房子過戶給你弟弟,以後我們就再也不來找你了!”
……
胡桂花的臉跟餘思雅心裏最厭惡的那個人重合到了一起,引得她心情暴躁,沒了跟他們周旋的耐性:“夠了,我這麽大個人連錢都不會保管嗎?你們不是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都潑出去了,你們還三天兩頭來找我做什麽?”
餘思雅的驟然爆發讓對面三人傻了眼,他們似乎是沒想到性子綿軟的閨女/妹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個個張着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思雅,媽沒這個意思,媽只是擔心你。你一個女娃帶着兩個小孩子,手裏攥着這麽大筆錢,多不安生,招來賊怎麽辦?你放媽那兒,你用多少拿多少,媽又沒想過貪你的錢。”胡桂花抹着眼淚,傷心地說。
餘思雅相信她現在這些話是真心的,但錢真被她拿回去,哪還由得了她啊。胡桂花這人軟弱糊塗,随便被人一哄就找不着北了。這樣的人也許沒有壞心,但比那種純粹的惡人還要讓人如鲠在喉,不舒服。
那些陰暗的記憶和現實重合,讓餘思雅的心情非常不好,臉色也異常難看。
大家都看出了她的不好惹,姜美麗沖餘國輝擠了擠眼睛。
餘國輝将拳頭抵在嘴巴上,咳了一聲,然後扶着胡桂花的肩膀說:“媽,你別難過了,思雅沒那個意思。她是你生的,你還會害她不成?她說的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對吧,思雅,你跟媽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端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記憶中這個哥哥一向嘴甜,能說會道,又是老餘家最看重的兒子,占着性別的紅利,在家裏最受寵,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可惜着心思只用到了算計自己妹子身上,沒用到正途上。
餘思雅覺得有些意興闌珊,跟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扯東扯西浪費時間,有這功夫她還不如琢磨琢磨怎樣才能端上鐵飯碗。
她直接一口絕了他們的念頭:“放心,安生得很,你們沒打聽清楚嗎?錢我存到了郵局,存的兩年死期,沒到時間取不出來,這下你們總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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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他們沒去存過錢,餘思雅直接胡揪。
聽說錢存了,取不出來,對面三人的臉色明顯變了。餘國輝和姜美麗臉上的笑容非常勉強,倒是胡桂花有點高興,又有點不放心的樣子:“思雅,這麽多錢,放在郵局沒問題吧,能拿出來嗎?以後萬一不給你怎麽辦?”
餘思雅淡淡地說:“當然能,郵局是國家開的,有什麽信不過的?而且存錢在銀行還有利息,一年十幾塊,都夠買百來斤面粉了。”
“這麽多!”對面三人都被吓到了,短暫的驚愕過後,姜美麗壓下眼底的嫉妒,酸溜溜地說,“思雅,你別是糊弄我們的吧?這哪有讓人給你保管東西,最後還貼錢給你的道理?人家又不是傻瓜,做這種賠本的買賣。”
聽了這話,胡桂花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思雅,你嫂子說得也有道理,你不會是為了騙媽,故意這麽說的吧?”
要不是有張存款單是活期,餘思雅真想把單子摔到他們臉上,無知又貪婪。
“你們要不信可以去公社問郵局。”
見餘思雅說得篤定,三人不得不信了。胡桂花拍了拍胸口,俨然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
姜美麗和餘國輝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甘,只是錢已經存去了郵局,他們也沒法子。
兩口子琢磨了一下,只能說起他們來的另外一個目的:“思雅,這裏亂糟糟的,根本沒法子住人,跟咱們回去吧,爸一直在念叨你,小妹也想你了。”
想她?是想她手裏的錢,還是想着把她嫁了?
餘思雅這會兒心情壞透了,對他們沒什麽好感,本想拒絕,轉念一想,今天拒了,還有下次,他們是原身的親生父母,在觀念保守的鄉下,她一直跟他們對着幹,傳出去還說她不孝。
餘思雅不怕背這個惡名,但這種名聲傳出去,她以後想進公社當幹部肯定會有影響。她得想法子讓他們知道她不好惹,徹底絕了打她主意的念頭。
“好啊,我去跟紅英跟建東說一聲,你們等一下。”餘思雅轉身進了屋。
沈紅英跟沈建東捧着書,聽到聲音,扭頭緊張不安地看着她。房子不隔音,他們倆早把外面的對話聽進去了。
“嫂子,你,你不要走好不好?”沈建東拽着餘思雅的袖子,生怕她這一走就不回來了。
沈紅英沒說話,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她,漆黑的眼珠子濕漉漉的,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餘思雅溫柔地揉了一下他們倆的頭,笑着說:“擔心嫂子不回來?放心,我在周部長面前表了态,要等你們都滿了18歲才考慮嫁人的事。我說話算數,去兩天就回來,這兩天你們要乖乖看好家,要是有人欺負你們了,就去找隊長,再不行去公社找周部長。”
“可是……那嫂子你哪天回來,我去接你。”沈建東最後抿着嘴巴說。
餘思雅琢磨了一下說:“那你明天放學的時候來接我吧,我不在,你們要看好家,好好上學,誰要不認真,回來我再跟你們算賬。”
她的話稍稍安撫了一下兩個不安的孩子。他們親自把餘思雅送了出去,直送到了村口,餘思雅讓他們回去,他們才戀戀不舍地停下了腳步。
出了村子,姜美麗給餘國輝使了使眼色,兩人刻意落後了一些,等餘思雅母女走遠了,她拽着丈夫低聲說:“你發現沒,思雅像是變了個人。”一點都沒從前那麽好拿捏了。
餘國輝跟餘思雅從小一塊兒長大,感觸更深:“是有點,但嫁了人,又經歷了男人死,婆婆死,有點變化不也正常。你不也跟當初做姑娘時不一樣了?”
“你什麽意思?我哪裏變了?”姜美麗還以為他嫌棄自己,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
餘國輝笑嘻嘻地說:“變漂亮了。”
“油嘴滑舌。”姜美麗白了他一眼,嘴裏不高興,臉上卻忍不住笑了,樂了幾秒,她鄭重地跟丈夫說,“我說真的,哪有人一個多月不見變化就這麽大的。”
餘國輝還是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你怕什麽?有爸媽在呢,她不聽我們的,總得聽爸媽的吧。”
這倒是,別看她公婆看起來老好人,但一個板起臉全家人都害怕,一個哭起來沒幾個受得了,最後往往拗不過她,遂了她的願。
四人各懷心思到了餘家村。
兩個村子屬于同一個公社,不過還是隔了四屋裏地,走了大半個小時。
一進門,餘思雅就熟門熟路地進了原主出嫁前住的房間,擦了把臉就躺到了床上。
這讓餘家人摸不着頭腦,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最後還是胡桂花推開門進屋坐到床邊問道:“思雅,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肚子餓,沒油水,我想吃肉。”餘思雅張口就來。
胡桂花傻眼了:“這……家裏沒有肉……”
“沒有肉就給我煮點白米飯吧,我要吃瀝米飯,不要紅薯南瓜粗糧,再給我炒個雞蛋吧,院子外面的韭菜長得挺好的,跟雞蛋一起炒肯定香。我累了,睡一會兒,等做好了你叫我啊。”餘思雅說完就背過了身,閉上眼睛。
胡桂花沉默了幾秒,輕輕起身出去。
過了一會兒,餘思雅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姜美麗的聲音:“媽,這麽早就做飯啊,今天晚上吃什麽?”
“我……思雅餓了,我給她做點吃的。”胡桂花從屋裏拿了個雞蛋出來說道。
姜美麗頓時明白了,這是要給小姑子開小竈呢,她心裏不大痛快,但又惦記着餘思雅手裏的錢,到底沒說什麽。
餘思雅說存了,她不信全存了,都存了他們拿什麽開支?餘思雅手裏肯定還有錢,指縫裏随便漏點都夠他們打好幾頓牙祭的。
後來就再也沒聲音傳來,餘思雅剛開始只是不想搭理他們躺在床上裝睡,沒想到最後真的睡着了,還是被姜美麗叫醒的。
“思雅,媽給你做好了飯,起來吃飯了。”
餘思雅翻身爬了起來,應道:“好。”
她出去洗了把臉,坐到桌子前,上面擺着一副碗筷,一碗白米飯,一小盤子韭菜炒雞蛋。
餘思雅什麽話都沒說,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管家裏人都沒吃的,她一個人吃獨食。
這種理所當然的态度讓人很不爽。偏偏更過分的是,吃完放下筷子後,她又說:“明天我要吃肉,你們早點去買肉啊。對了,嫂子待會兒給我燒一桶熱水,我要洗澡,走了一路,渾身都是汗,髒死了。”
姜美麗心裏本來就不大痛快,這下更不爽了,小姑子啥意思,拿她當傭人使喚啊?她委屈地看了丈夫一眼。
兩人結婚還不到一年,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餘國輝看不到老婆受委屈,不高興地說:“思雅,你啥意思,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要洗澡自己不知道去燒水啊,還要人伺候?”
餘思雅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沈家就有人洗衣做飯搞衛生,你們叫我回來的,說娘家比婆家好,總不能讓我過得比呆在沈家還差吧?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對了,一會兒在我屋子熏點藥草驅蚊子,要是我屋子裏有蚊子,咱們就換房間睡!”
說完,也不管兩口子的表情多難看,施施然地走了。
留下姜美麗氣得摔了抹布:“這是請了個祖宗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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