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夜晚的樹林光線昏暗,隐元慶幸自己晚上同樣眼力好。他長期在星空俯視大地,觀察寧靜的世界,不愁夜裏看不清楚。

他擔心一不留神跟丢了程言致,于是不近不遠的守在對方的身邊。程言致斜倚着大樹沒有動,隐元不确定程言致是不是睡着了,不過隐元相信自己絕對是不敢合眼。

目前,隐元正在煩惱自己面臨的一個問題,泰義只交待他要找到程言致,并沒給他說之後應該怎麽辦。誰來告訴他,他應該和程言致去哪兒才是正确的方向?

不過給隐元苦惱的時間并不多。很快他清楚的聽到附近有了動靜。大量的腳步聲正在朝他所在的方向奔來,他仔細聽了聽,對方的數量相當可觀,它們跑得非常快,應當馬上就要到了。

隐元緊張地四下看了看,漆黑的樹林裏,有許多黑影在閃動。它們長相非常的兇狠,利爪尖牙,但是它們沒有眼睛,憑借氣味和聲音判斷自己的獵物。這些隐身在黑暗裏的怪物,趁着夜色外出覓食,它們找到了程言致。

聽聞聲響,程言致也立刻驚醒了過來。

程言致相當警惕的環顧四周,随即在樹林裏繼續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荊棘和灌木割破了他的面紗和黑衫,在他的身上劃出了多道傷口。觸碰到了他的血,那些植物快速枯竭。

隐元一路緊跟程言致,他一頭霧水。他不懂程言致在害怕什麽,也不懂程言致在躲避什麽。他琢磨着,自己當前看見的程言致恐怕不是熙朝客棧的那個程言致,兩人的區別愈發明顯。

程言致顧不得身上化傷的越來越多的細口,他拼命的朝前跑。他跑着跑着,隐元只見一抹影子霎時逼近了,它一躍而起,騰空撲向了程言致的後背。

緊急關頭,隐元果斷點亮了微弱的光芒,星星點點的星光在樹林裏彌漫開來,如同鋪撒在地面的星空,阻攔了那些黑影前行的方向。

程言致頭也不回的朝前跑,并不清楚身後發生了什麽事。

待隐元徹底看清暗怪們的數量,他為難的撓了撓頭。這些家夥的數目不是一般兩般的多,簡直鋪天蓋地,到處都是,多得不合乎常理。隐元從沒見過隐藏着如此多暗怪的樹林,這個樹林到底有多麽龐大的陰暗,才讓暗怪們肆意的成長。

這會兒,隐元由衷覺得,程言致繼續逃命是明智的決定。想要一舉消滅全部的暗怪,隐元認為基本上不可能。

暗怪們畏懼是陽光,不是星光。星光的光芒不夠明亮,它們很快撕裂了星光,它們完全沒留意隐元的存在,它們在樹林中急速,沖向程言致。

隐元緊趕慢趕,一邊不斷的阻攔暗怪,一邊跟随程言致前行的方向,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跟丢了。

當然,即使隐元跟丢了也沒大問題,暗怪們會為隐元指引正确的路線。暗怪們的判斷力比隐元更加的精準,它們的嗅覺異常靈敏,根本不會弄丢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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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元不明白,程言致為何招惹到了暗怪,他也不懂,暗怪們那麽善于辨別味道,肯定知道程言致身上有毒。有毒的獵物可算不上什麽美味,吃程言致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

既然如此,那麽它們追趕程言致是為了什麽?暗怪是一種晝伏夜出的怪物,白天睡覺,夜晚覓食。它們向來不以毒物為生,難道它們打算偶爾改變口味,啃一啃有毒的骨頭解解悶?

如果真是這樣,程言致也太不走遠了。

環視衆多的暗怪,隐元心裏沒底。對手的力量超出了隐元的應對範圍,他到底怎麽幫程言致會比較适合。程言致始終躲避也不是辦法,恐怕在天亮之前,程言致就會精疲力竭,累得再也動彈不得,被怪物們撕得米分碎。

隐元苦惱地想了又想,苦于無計可施之際,竟意外的聽到了悠長沉穩的鐘聲。他順着聲音望去,驚覺在樹林之中居然有一座小小的寺廟。

程言致一見寺廟頓時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咬緊牙關,朝着寺廟的方向大步跑去。夜半的鐘聲一聲接着一聲,隐元驟感整個寺廟瞬間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暗怪們被鐘聲刺痛了耳朵,它們深深的厭惡寺廟籠罩着的亮光,這些逼迫它們連連後退,憤怒低吼。

隐元瞅了眼不敢輕易上前的怪物,又看了看程言致的背影。他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覺,他們暫時安全了,于是他轉身也跑向了寺廟。

行至寺廟門外,隐元擡頭認真地打量門口的舊木匾,上面寫有靈鐘寺三個字。

寺廟的名字與方才聽聞的鐘聲倒是十分的貼切,隐元确定自己上一刻聽得的鐘聲極具力量,聲音趕走了那些追殺程言致的暗怪。隐元有理由相信,這座寺廟或許真的有靈鐘,還是非常不錯的靈鐘。

面對半夜到來的訪客,寺裏的和尚們表現的特別和善,他們開門讓跑得氣喘籲籲的程言致進入了寺廟。隐元自然得緊跟其後,留意程言致的去向。

然而,隐元遭遇了一件極度窘迫的事。

寺廟拒絕了他,他不懂為什麽,他最多只能到達寺廟的院牆,無法再邁入寺廟一步。隐元圍着寺廟繞了一圈又一圈,想盡了辦法也進不去。

隐元坐在牆上犯愁,他身為小仙,被寺廟謝絕入內,這算什麽,他可不是妖魔鬼怪。他努力的想了想,莫非是八卦陣的原因,不是寺廟不接納隐元,而是八卦陣的意識不許隐元踏入寺廟。隐元認為這個可能比較大,難不成寺廟內有某些隐元不能插手的事情。

不管原因是什麽,結果只有一個。隐元眼巴巴的瞅着程言致進了寺廟。幸虧寺廟不大,隐元足以把所有看得真切。

這兒寺廟小,和尚也不多,共有一個老和尚和三個小和尚,住持之位屬于老和尚。靈鐘寺位處這片陰冷昏暗的樹林之中,肩負的重責是為那些誤入樹林,遭遇怪物的人們提供一個安全的落腳處。

這裏成為了庇佑程言致的地方。

小和尚見程言致傷口無數,好心為他敷藥,程言致慌忙躲開了。程言致十分謹慎,生怕自己身上的劇毒傷害到他人。他一邊連連擺手,不讓小和尚靠近,一邊示意自己需要紙和筆。

程言致寫下了自己想說的那些話,他獨自一個人外出,豈料遇到兇狠的怪物,只盼能在寺廟借宿。

老和尚答應了程言致的要求,禪房偶爾會有與程言致情況相似的人暫住。随後,程言致坦言,自己的體質比較特殊,身體含有劇毒,不可與他人觸碰。一旦接觸,對方會有性命之憂。

程言致在寺廟留宿,隐元坐在院牆上,倚着看不見的阻攔,他望着天空的星星漸入夢鄉。哪怕在八卦陣,哪怕在陌生的樹林,奇怪的寺廟,星空也是和以往一樣,那麽璀璨奪目,令隐元心底踏實。

一覺醒來,隐元苦悶的發現自己仍在八卦陣內,且有一件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天亮後,程言致并未趁着白天的機會逃出樹林,反而在寺廟住了下來。

程言致換下了黑袍,身穿一套素色的長袍,他沒有戴鬥笠,不怕有其他人見到他。他哪兒也不想去,他深知自己逃不出這片樹林,除非有人來帶他離開。

他每天與小和尚們一道打掃寺廟,期間,程言致特別小心,特別留意,極力避免自己的劇毒連累到無辜的人。天氣晴朗的日子,他會謄抄經書,沉心靜氣,享受在靈鐘寺的清閑日子。

程言致的生活過得平穩,隐元卻十分焦急,他不知道自己在八卦陣的景象內停留了多長時間,也不清楚自己該如何破解八卦陣,走出這個地方。

隐元隐約感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需要想辦法。

可是,小寺廟的四周全是樹木,在隐元的眼裏,每個方向都長得差不多,隐元不懂自己該往那個方向走。程言致不走,他要是自己一個人走了,且不說他迷路不迷路,萬一遇見泰義,他怎麽告訴泰義,他沒能把程言致找回來。

不得已,隐元唯有繼續等待。

隐元悶到發慌的時候,就會遠遠的打量寺內的靈鐘打發時間。說是靈鐘,模樣倒是非常普通,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大鐘。鐘面的紋飾特別古樸,可惜隐元不能走近摸一摸。

靈鐘與一般的鐘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別的寺廟由和尚撞鐘,而靈鐘寺的鐘自己會響。每當附近有妖怪出沒,意圖靠近之際,靈鐘就會泛起光芒,發出聲響,一次又一次逼退危險的鬼怪。

入夜,靈鐘寺的鐘聲冷不丁響起,隐元揉揉朦胧的睡眼,伸了伸懶腰。他打量四周,發現來了一位迷路的農夫。農夫被暗怪吓得夠嗆,和尚們同樣相當客氣的收留農夫留宿,告訴他天亮之後出行比較安全,那些怪物夜間才會出現。

程言致迎上農夫視線的一瞬間,頓時臉色煞白,好像見到了可怕的存在,不自覺往後退了小步。

隐元反複研究這位模樣粗狂的農夫,猜想程言致為何面對這個人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偏偏隐元進不了寺廟,只能在寺外着急。

當晚的小寺廟,程言致與農夫同在一間禪房。程言致握緊雙手卻依然顫抖不停,他看了看農夫,動了動唇:我跟你走,你放過其他人。

“你以為,我來到這兒,他們還活得了?”農夫說話的同時,皮膚頃刻間裂開了無數的細口,整個人無力倒地。數不清的黑氣從他的體內竄出,眨眼彌漫着整個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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