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隐元由衷認為,搖光把他強行留在熙朝客棧是極其不厚道的行為,特別是連偷偷溜出去的機會都不給他的時候。

他可以答應乖乖留在客棧,但這和他被直接關在客棧,完全屬于兩種差別相當大的待遇。一個是出于本人意願,一個是出于他人意願。當然,哪怕遇到了一點小阻攔,隐元也不會就此放棄掙紮。

隐元一個勁地盯着捆住自己的星光。光對隐元來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特別存在。光,看得見,摸不着,卻又能感受得到,企圖用暴力扯斷星光幾乎不可能,有種抽刀斷水的相似感。

于是,隐元準備先進行第一個測試确定一番,七哥搖光給自己的這條星光的繩子到底有多長,當前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莫過于翻窗外出。

隐元勸說自己,嘗試是必須的,沒準七哥僅是開口吓唬吓唬他。搖光可能根本不打算把隐元困在這兒,只是為了警示隐元出門在外需當心罷了。

心底懷抱着無限美好的期待,隐元果斷地爬上了窗戶。他左右挪了挪位置,站在窗沿一切正常,隐元并未發覺任何阻力。

緊接着,隐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硬着頭皮朝着窗戶外跳。他跳起來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問題來了,一道力猛地拽緊了他,禁止隐元踏出客棧的範圍。

隐元的雙手雙腳使勁地往窗戶外伸,拼命地向外撲騰。奈何往回拽的力氣相當驚人且十分穩固,任憑隐元咬緊牙關連拉帶扯都拽不動絲毫。

很快,隐元折騰累了,他坐在窗沿長長地嘆一口氣。看來七哥确實給了他一根貨真價實的繩子,這個繩子的長度僅夠隐元在熙朝客棧內走動,離開基本無望。

隐元表示星光繩子的長度給的太短,一點也不自由。

跳窗不成功,隐元并沒有就此放棄,他才不會這麽容易認輸。窗戶不給走,他何不試試大門,說不定搖光留了從大門而出的平坦大道給他。

隐元推開房門,此時的熙朝客棧安靜得過分,除了極少個別清醒着的人留在屋內,剩餘的人全在沉睡。這會兒,黑壓壓的天空像極了黑夜,路上幾乎不見人影。

但凡有地方可去的人全都躲起來了,屈指可數的膽大不要命的家夥或許還在外閑逛,打探情況。

隐元行至客棧的大門,他将進行第二次嘗試,試了試從這兒能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去。

可惜,他的嘗試再次失敗,他邁出腳的那一刻清晰的感覺到了一股力量,星光制止隐元前行。隐元煩惱,七哥下手果真不給面子,窗戶不讓跳,門也不給走。

早知如此,隐元剛才就該和搖光商量,聯系八哥過來幫他帶路。假如有洞明在客棧,隐元絕對不會有星光捆綁的待遇。他深知,自己的這八位哥哥之中,就屬洞明最溫柔。陪伴隐元時間最長的哥哥是洞明,同時,最了解隐元以及最關心他的哥哥也是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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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洞明來,隐元覺得自己太失策。洞明在這兒,他怎麽可能發愁出不了門。只要懇求洞明幾句,洞明肯定會答應和隐元去皇宮。

可惜,後悔已晚。

事到如今,隐元已然錯過了第一個拯救自己的良機,不過這也不要緊。沒有洞明救他,隐元可以自己救自己。他順着星光的方向反複尋找,查看另一端在什麽地方。

系在隐元身上的這一端星光,隐元解不開,但并不意味着隐元将徹底動彈不得。他還有下一個計劃,他準備仔細研究一番,看看星光的另一端有沒有解開的希望。

隐元再三權衡,搖光若把另一端固定在熙朝客棧,隐元直接拉動整個客棧,連同客棧裏的全部客人,大家一并前往皇宮的可能有多大。

這是一個标準的力氣活兒。就算隐元真的拖動了客棧,客棧個頭這麽大,都城某些巷子又有點窄,隐元擔心,客棧不幸卡在半路的風險貌似非常高。

哪怕他最終拖動客棧到了皇宮,見到了皇宮的情況。萬一那兒正值混戰,一不小心傷及客棧內的世人,隐元将無法面對泰義。

思前想後,隐元認為,自己不适合與熙朝客棧一道前往皇宮。

隐元凝視着地面,星光的光芒鋪撒在客棧大堂正中,似乎與地面完全相連。他苦惱地蹲在附近左右瞧了瞧,尋找位置下手,試試星光系在客棧的這一端究竟穩固不穩固。

他試了兩次毫無收獲,正當他準備試第三次,他無意間發現有些許不易察覺的細微光芒穿透了地板,它們到達了地面之下。

這個意外的收獲令隐元心裏大為驚喜。倘若固在客棧僅是一個障眼法,搖光并未真正将隐元捆在客棧,而是将他與土地相連,問題好像會好解決一點。

扛着一大片泥土到皇宮,比拖着客棧去皇宮,前面顯然輕松多了。

他伸出手伸向地板,下一刻,他的手指輕而易舉的穿透了過去。隐元暗暗竊喜,他果然沒有猜錯,搖光給他的限制僅在地面之上,并不包括地面之下的範圍。這等于說,從下離開客棧的辦法可行。

隐元壓低身體,激動萬分的正欲整個星鑽過地板,他冷不丁看見地面之下的黑暗中有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那目光極度陰冷,像極了藏身暗處等待獵物上前的嗜血捕食者。

瞬息間,它猛地亮出利爪揮向隐元,要将隐元撕個米分碎。隐元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後退,豈料黑暗中的妖怪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袖子,使得隐元無法立刻返回客棧內。

隐元心急,他大力地揮動胳膊拉扯被束縛的袖子。衣袖眨眼撕裂,牽扯的力道解除,隐元順勢往後倒,落回客棧裏。他不穩地朝後連退了幾步,哪知忽地腳下一滑,後仰摔了一跤。

耳邊傳來不吉利的碎響聲,隐元霎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天知道,他簡直不敢立刻環視周圍的景象,此時此刻,他若是将熙朝客棧給砸塌了,那可真是糟糕透頂。

客棧裏客人衆多,他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隐元闖禍就闖大了。

深吸了一口氣,隐元一邊低聲祈禱,一邊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清客棧的情況,他頃刻間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客棧居然并未倒塌。

目前的客棧明顯已經被徹底震碎,屋頂牆壁以及地板均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縫,桌椅板凳更是斷成了無數截。

然而,它們如今全都維持着起初的樣子。

泰義外出前布下的金光牢牢地裹住了熙朝客棧,不讓它在任何情況下散架,即使它碎成了細末,依舊屹立不倒。

見狀,隐元嘴角連連抽搐。他十分感激泰義考慮得如此周到貼心,他只是不懂,泰義真的不是早已預料隐元遲早會把客棧弄塌,所以專程做了這般特殊的防護嗎?

如果泰義的答案是肯定,隐元确信,泰義一定是繼八哥洞明之外,最清楚隐元的人。

不管怎麽說,壞掉的客棧仍能維持原狀,實屬不易,隐元不再強求諸多裂紋不美觀。

與此相比,隐元現在另有新出現的煩心事。

泰義的金光不僅負責保持客棧的外觀,更是強勢阻攔了那些來自黑暗的危機。隐元偏頭瞅了一眼犧牲了的衣袖,他的手臂劃出了幾道醒目的紅痕。幸好他方才躲避及時,對方的爪子才沒直接撕破他的皮肉,僅僅是勾出了衣服。

隐元盡快穩了穩情緒,他順着裂開的地板往下瞧,打算将之前突然襲擊他的怪物看個清楚。他不看還好,一看霎時頭皮陣陣發麻。

地面之下根本不止一只妖魔鬼怪,隐元上一刻的舉動明顯驚動了它們。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睜開,它們從下往上惡狠狠地打量着客棧內的一切。

對方嘆為觀止的數量看得隐元毛骨悚然,隐藏在黑暗力的妖怪數量多得完全可以畫成一副袖珍的星空圖。這會兒,地面之下密密麻麻全是怪物。

其實,隐元對黑暗并不陌生。從小到大,他總是在夜幕降臨之後,懶洋洋地趴在星空俯視寧靜的世間。哪怕他的光芒十分微弱,以至于人們幾乎看不見他,也極少評論他。

隐元中意躺在夜空觀察大地的感覺,不同于白天的熱鬧,夜晚的世間有一種特別靜谧祥和的美麗。

但是,隐元偏愛的這一份美麗絕不包括在黑夜出沒的妖魔,它們向來不讨隐元的喜歡。

隐元硬着頭皮細細打量,這些怪物不僅僅只有暗怪那麽簡單,其中有一些遠比暗怪修為更高的妖怪。不知道是怎樣的存在,将它們召喚聚集到了此地。

這時,隐元特別慶幸,泰義設置的金光極度堅固,令妖怪們一籌莫展。東皇不愧為東皇,神力強大到讓人安心。身處熙朝客棧,隐元安心是安心了,可是,他意圖溜出客棧奔往皇宮的難度瞬間增加了無數倍。

隐元堅信,搖光極有可能了解真相,所以搖光才會把星光繩子的另一端穿透到客棧的地面之下。由此可見,搖光十分确定,隐元妄圖自地面之下逃出客棧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星光直接在怪物群中間,怪物們阻隔了星光與隐元之間的距離,隐元上前頗有難度,除非他能把所有怪物全部引開。

對此,隐元哭笑不得,他再次改變了自己的認知,他覺得拖着客棧到皇宮的難度相對而言小太多了。

隐元悶悶不樂地坐在客棧的地板,他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怪物們僅能虎視眈眈地瞪着他,等他自投羅網,除此以外,妖怪們拿隐元一點兒沒辦法。

暫時尋不得外出的法子,隐元偏了偏腦袋,開始整理思考豐凝城的經歷。前不久,國師吳帆派來了怪物到客棧鬧事,怪物有且僅有一只,極為兇殘。怪物是幻象,本尊不滅,怪物就不會死去。

如今看來,那只大怪物與眼下多到數不清的怪物相比,莫名有種相形見绌的虛弱感。

這般大規模的手筆,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國師之手。

隐元對于這個疑惑反複的想了又想,他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不可能。如果國師能有這麽厲害,怪物襲擊熙朝客棧那會兒,未成形的八卦恐怕抵擋不了它,這力量足以摧毀客棧無數次。

既然如此,那麽,這些怪物是什麽人派來的呢?

誰是它們的主人?

隐元慢步來到客棧的大門旁,望着門外漆黑的世界。這道黑暗的力量來得這麽迅速,這麽反常,對方的身份鐵定不簡單。

泰義在皇宮,李浩廣應當平安無事。若東皇都護不住李浩廣,放眼六界,估計再無幾人能護得李浩廣周全。

話說回來,邪神之子理應長期與暗黑邪惡的力量打交道。黑暗吞噬黑暗,并不是稀奇的事兒。

不過塵途打不贏國師,證明少年果然還是少年,修行不足。此般大事發生之際,隐元不指望塵途保護李浩廣,塵途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當然,塵途受了委屈自會有人替他出面,塵途打不贏他的敵人,還有他爹邪神。有塵途他爹在,國師多半再也不敢欺負塵途。可是,以塵途當前情形判斷,塵途在豐凝城玩,他爹興許不知情。

隐元定定神,盡管七哥搖光長期打頭陣,也往往贏得勝利,但這次,隐元忍不住為哥哥擔心。

此外,隐元心裏還有另外一件事。早知道外面的情況竟然如此惡劣,他真該認真勸勸衛誠,哪怕這個家夥不怎麽讨人喜歡。他至少要留住衛誠別出去,豐凝城的局勢實在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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