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清晨的沐蘭城彌漫着淡淡的蘭花清香,隐元站在窗邊伸了伸懶腰,他笑呵呵地看着這個沐浴在陽光中的城市,倍感神清氣爽。
經過了短暫的休整,隐元與泰義該離開沐蘭城了。他們還得趕往丙國,隐元簡直不敢計算,自己從接到前往丙國尋找流寇的任務到現在已經過去多少時間。再這麽耗下去,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的差事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完成。
出城之後的前行道路,泰義依舊按照最初的打算,他們沿着偏僻的小路行走,避開了人多的道路。人越多,隐元遇見的麻煩就會越多。
一路上,隐元的話出奇的少,只是時不時瞅一瞅身邊的泰義。歷經了昨晚的變故,靈鐘的鐘魂此刻正在錦囊裏補瞌睡。雖說隐元十分想把鐘魂戳起來聊天,可是又不忍心打擾對方休息。
當夕陽西沉之際,隐元驚喜地發現了的一座破舊的古廟。
破廟确實破敗得厲害,雜草叢生,想必已經廢棄了許多年。廟裏積了厚厚的灰塵,到處可見蜘蛛網。一前一後兩間屋,前面的房間大些,已經看不見供奉的神像,後屋小些,還剩兩個陳舊的蒲草座墊。
見狀,隐元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吹出。頃刻間,大風四起,伴随着呼呼的風聲,掀起的塵土碎瓦直直的向着牆壁以及屋頂的破洞飛出。待風停下來的時候,大屋裏幹淨了許多。隐元成功的把屋內的灰塵都折騰到了廟外。
泰義與隐元對昏暗的後屋興致不高,他們就在附近尋了處還算幹燥的空地,點燃了火堆。泰義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對隐元說:“今天就在這兒暫住一晚吧。”
隐元欣然應了聲,他對居住的條件倒是沒有多少意見,好房子和破房子的差別不大。反正隐元就算是住在好房子,也沒準住着住着就塌了。
他住在破廟的負擔還小一些,至少破廟倒塌的時候,破了大洞的房頂哪怕掉下來,瓦片比一般房屋少幾塊。
他們坐下不久,隐元意外的聽到了馬蹄聲。馬蹄聲漸近,好似向着破廟的方向疾馳而來。泰義對外面的動靜不感興趣,隐元則非常好奇地走到廟門,伸長脖子往外瞧。
下一刻,隐元面露驚訝神色,他沒料到居然有熟人來了。
這會兒騎馬急速奔來的不是別人,而是隐元在丁國都城見過面的鄭峻和程言致。盡管程言致仍然身穿白衣,頭戴鬥笠,看不清相貌,但隐元通過鄭峻的存在不難猜出,到來兩人的具體身份。
隐元開心地沖他們連連揮手,而鄭峻看見破廟門邊的隐元,急忙牽了牽缰繩,放緩了趕路速度。
待到距離近了些,鄭峻問道:“就你一人?”他記得之前在豐凝城,隐元是和泰義一道出城的。
聞言,隐元擺擺頭,他笑着指了指破廟內,示意泰義在裏面。對于這個結果,鄭峻丁點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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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峻翻身下馬後又扶着程言致下了馬,随後,他牽着兩匹馬與程言致并肩來到隐元跟前。
泰義在這一路上選擇的道路都十分偏僻,隐元很難得見到人,更別提熟人。此前要不是進了沐蘭城,他們恐怕也不會遇見衛誠。可惜,隐元與衛誠交流困難,他對程言致他們好感度多一些,程言致給隐元的感覺比較親切。
眼看着天色漸晚,隐元自然熱情的邀約程言致他們:“天快黑了,不如今天就在這兒住一宿,天亮再趕路吧。”
隐元的打算是大家都在破廟住,不僅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有人說說話,人多熱鬧一些。
對此,鄭峻與程言致不約而同的點點頭。他們本就有打算尋個住處過夜,于是順勢應了隐元的邀請。
鄭峻他們一開始的計劃是暫居丁國,抽出時間好好的鞏固新獲得的力量,磨合太極八卦圖的同時,也試一試攻擊防禦的極限狀态。奈何三人不是一條心,衛誠看程言致他們不順眼,根本不可能好好的配合。
所以,隐元和泰義走了沒多久,衛誠也走了。
程言致曾經嘗試挽留衛誠,奈何不成功,他問衛誠打算去哪兒,衛誠也不說。衛誠向來不理會程言致,他始終無視程言致,終是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
鄭峻看不下去,他攔住衛誠非得問個清楚。
程言致是住在鄭峻心裏深處的那個人,恨不得保護得密不透風,不受任何傷害。鄭峻見不得衛誠欺負自己的心上人,讓程言致難過。
鄭峻有心找衛誠打一架,卻被程言致攔住了。程言致搖搖頭,張了張嘴:算了,他想走就讓他走吧。
程言致心知衛誠不喜歡自己,也不讨厭留在他的身邊,程言致不好勉強衛誠。況且,衛誠能随心掌控劇毒,程言致害怕鄭峻惹惱了衛誠,衛誠對鄭峻下劇毒。
他不願看到這一幕。
衛誠走後,鄭峻和程言致對往後的生活也有些苦惱。
當初,鄭峻和程言致逃往丁國,是因為被黑暗之子追擊,一心趕往丁國國師那兒求助。如今事情變得混亂不堪,鄭峻一時間也不知他和程言致何去何從。
兩人在豐凝城休息了幾天,某天清晨,程言致在鄭峻懷中睜開眼時,突然對鄭峻說:我想回丙國。
鄭峻攬了攬懷中人,在他唇上輕輕一吻:“你想去哪兒,我就陪你去哪兒。”
丙國是程言致的家鄉,小時候,當他還是丙國皇子的時候,被父皇捧在手心保護。程言致沒有料到自己被母親毒啞,沒有料到自己被送往甲國煉丹,那麽多年九死一生的生活就像是一場噩夢。
此刻,程言致突然想要回家了。他知道衛誠也一定會回到丙國,但衛誠的目的與程言致完全不同,衛誠要複仇。
程言致不指望自己可以阻止衛誠,他只希望衛誠的雙手少染一點兒鮮血,仇恨造成的痛苦已經太多太多了,多得沉重到邁不開前行的步子。
說起來有些尴尬,程言致和鄭峻趕路前往丙國途中,不知為何迷了路。當他們穿過一片迷霧般的森林,就來到這附近。
兩人正在商議是不是找個适合的地方小憩片刻,再行前進。就在這時,他們意外的看見了隐元。
隐元不明白為什麽他和泰義走得如此偏遠的小路也能偶遇迷路的熟人。不過,遇見就遇見了,破廟的夜晚注定不那麽無聊了。
鄭峻在破廟門口的木樁拴了馬,随後與程言致一起往裏走。難得這裏沒有外人,程言致取下鬥笠,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對于隐元他們的趕路方式,程言致佩服至極。隐元和泰義此行并不見坐騎,也不見他們風塵仆仆的模樣。這足以證明隐元他們這般步行的趕路速度已然達到出乎意料的快。大概平時不會與別人對比,隐元對這樣的趕路方式沒有任何疑問和特別的想法。
難得周圍多了兩個人,隐元自然是得意了一番他的經歷。從邁入豐凝城城門開始,隐元這一路可是過得異常精彩,既有小鎮的魔物,也有血樹下的小妖,更有古村的鬼魂。就在前一天,隐元在沐蘭城過夜,還險些被一個僞裝的九星盒關在裏面。
隐元興高采烈地說了一通,卻唯獨沒提混沌鐘的鐘魂。隐元下意識認為,混沌鐘對泰義而言十分重要。這是泰義的事,在得到泰義本人的許可之前,隐元不能到處亂說。
然而,就是隐元的這些遭遇,已讓程言致聽得暗自緊張,為隐元捏了一把冷汗。程言致握緊了鄭峻的手,鄭峻則無奈地盯着隐元反複瞧。他納悶,這家夥的運氣是不是有點不太好了,哪有人出門這麽折騰的。
鄭峻和程言致亦是從丁國豐凝城出發前往丙國,這麽就隐元這麽多事。
不過隐元絲毫不認為這點遭遇有何不對,他的運氣向來不怎麽樣。這次泰義告訴隐元要沿路渡劫,渡九劫,隐元同樣坦然面對。九劫不可怕,守在泰義眼底下,隐元堅信這是自己最安全的渡劫。
隐元和程言致他們說個不停,一旁閉目養神的泰義始終沒發表任何評價。隐元見人就把自家事先一口氣說完,這是生怕遇不到壞人。
好在泰義覺得程言致和鄭峻對隐元的小命不構成威脅,要不然,泰義相信隐元遲早要自己挖坑把自己埋進去。
眼下,泰義不怎麽關注他們的談話。他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慢慢溝通回歸的鐘魂,耐心的為它修複傷口。在泰義這兒,這才算是一件真正的正經事。
見面後,幾乎都是隐元在說話。程言致默默聽着,偶爾用手比劃幾下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由鄭峻替他說。
漸漸的夜深了,隐元嗅到了丹藥的香氣,随着時間的推移,這般藥香愈發濃郁。換作平常這個時辰,鄭峻早在盡情享用專屬于他的丹藥,偏偏今天有隐元他們在場,程言致頗有些不好意思。
鄭峻的手搭在程言致腰際,輕輕摩挲,程言致微紅着臉,垂下眼簾,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程言致本就長得極度賞心悅目,如今再加上迷人的藥香和不知所措的羞赧,令鄭峻完全把持不住。
很快,鄭峻突然一把撈起程言致,大步朝破廟後方走去:“夜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這話雖是對隐元說的,但隐元一點兒沒感到鄭峻在和他說話。隐元只覺得,鄭峻純粹要帶走程言致而已,那話沖着他們兩人說的。
隐元嗅了嗅四周,程言致散發出的丹藥香氣的确十分好聞,丹藥能煉到這份上,當真很神奇。只是,隐元對丹藥的看法也就到此為止,再無其它更多的念頭。
搶奪的心思什麽的,從來沒有過。
鄭峻與程言致進入後屋,隐元撥了撥火堆中的木柴,這才恍然記起,他只吹了吹這裏的灰塵,忘了打掃後屋。程言致他們休息的話,在這兒休息比較好,還有火堆照明。
在是否提醒他們這個問題猶豫了片瞬,隐元就懶得考慮了。鄭峻他們肯定能夠發現這些小問題,不用隐元擔心。
隐元偏頭看着火堆旁的泰義,火光映亮了泰義的臉。自從昨晚靈鐘內的小人現身,泰義的心情一直很好,隐元希望泰義的心情永遠都這麽好。
他輕輕起身行至破窗邊,他坐在那兒,正好能夠看見夜空。今夜天空有雲層阻擋,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但隐元依舊喜歡面對這樣的夜幕坐着。
夜涼如水,萬籁俱靜,隐元卻聽得後屋方向傳來聲響。壓抑的喘息似乎在極力克制,偏偏又克制不住,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動靜。
這一切建立在程言致不能說話的基礎上,不然的話,估計遠遠不止這種程度。即使如此,後屋的響動也越來越明顯,掩不住的欲念四溢。
隐元單手托腮,望天漆黑的夜幕,無心打擾後屋的夜晚時光。只是,隐元的淡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淡定無視。
隐元忽感肩頭一沉,他偏頭看去,只見自己肩膀上坐着一個袖珍的小人。靈鐘的鐘魂不知何時從鐘內鑽出來了。他皺着眉頭,撅着嘴,雙臂交錯抱在身前,心情極其不爽:“這誰啊,太可惡了。大半夜的這麽明目張膽的服藥,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整座破廟都籠罩着濃郁的藥香。
初遇程言致那會兒,泰義曾給隐元說過,這樣的丹藥不是給隐元吃的,所以隐元從來不動這方面的心思。
小人也清楚這不是供給自己的丹藥,亂吃會有人找他拼命,可架不住他氣憤。他魂魄受損,靈鐘鐘面受損,正是急需治療的時刻。眼瞅着丹藥不給吃就夠郁悶了,偏偏還在他面前毫不掩飾的炫耀,這不是存心給他過不去嗎。
鐘魂的小身體徐徐飄至半空,他面對後屋的方向,露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笑。他搓搓雙手,眨眼就飄來不見了。
隐元正要問鐘魂去哪兒,半夜別亂走迷路了,就聽見後屋有斷裂的聲音,緊接着,轟的一聲,後屋塌了。
再然後,整個破廟都塌了。
隐元抖了抖頭頂的瓦礫,一陣夜風吹過,帶走了揚起的塵土。隐元坐在原地不動,心情出奇平靜。下次還是住露天得了,免得房子半夜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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