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人男三號
白懷瑾幾乎是被化妝師和助理們連拉帶拽地拖進化妝間的。趁着“琴音”化妝的功夫,劉元趕緊補拍午飯前沒完成的鏡頭。
霍璋耐心地坐在遮陰傘下,一邊吹着電扇,一邊看着勵珉珉ng一次兩次三次。邱赟遞了一瓶水過去:“今年的最佳新人獎,應該是勵珉珉了。”
“年底還沒到。”接過水,霍璋喝,反倒随手放在了另一邊。
“年底是沒到,但是勵珉珉背後的金主比郭立鵬的都大,一個最佳新人獎哄得佳人笑,還是容易的。”
霍璋看了眼勵珉珉再度ng滿臉蒼白的樣子,瞥了邱赟一眼:“當初競争最佳新人獎的人裏頭,那麽多有後臺的,為什麽獨獨徐寶璐一個一躍而出。”
在這個圈子裏,潛規則從來是無視性別的。男潛女,女潛男,或者男潛男,女潛女都有發生。能秉持初心,不願同流合污的人也是存在的。
《春光盡》劇組的徐寶璐得最佳新人獎的那年,圈內人都知道這個獎項背後競争有多激烈。
不光光是新人們的競争,更是經紀公司之間的競争,金主之間的競争。所以,徐寶璐那次就是橫空出世的黑馬,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對于徐寶璐那年的事,邱赟也是十分清楚的,正要說話,卻聽見霍璋忽然接了一句:“明年的最佳新人獎,可能就要頒給他了。”
他?還是她?
邱赟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就聽見身後傳來驚嘆聲。他扭頭去看,只見化妝師的助理正滿臉通紅地朝人擠眉弄眼,身後跟着一人,走得近了,邱赟才看見是誰。
“白小哥這張臉……化了妝之後……更好看了。”
霍璋回頭,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正一邊跟化妝師說話,一邊朝這邊走來的白懷瑾十分吸引人眼球。
他貼了假發套,因為要表現琴音的閑散飄逸,頭發沒有束冠,反倒是在腦後用一條兩只寬的帶子,給一束頭發綁了個寬松的結。他臉上的妝很淡,塗了一層粉底,很服帖,膚色看起來透着玉粉色。他身上的袍子是月牙白的,紋着幾不可見的祥雲,廣袖寬松,長長垂着卻沒貼在地上。袍腳剛好遮住腳面,露出微微翹起的鞋頭。
這身衣服原本是按着郭立鵬的身材手工縫制的。郭立鵬骨架寬,白懷瑾則相對纖瘦一些。這身衣服剛換上的時候,化妝師差點叫起來,說毀了好好一張俊臉。還是服裝師紅着臉,貼身一點一點讓白懷瑾穿着,就這麽照着身形緊急修改好的。
他從化妝間出來,就這麽一路走到人前。那種感覺,就好像琴音從書裏走出來一般。尤其是道具組的這時候抱着一張琴跑了過來。他接過琴的瞬間,有人花癡地叫出聲來。
“好帥啊。”
霍璋清楚地看到,白懷瑾的臉,騰地就燒紅了。耳邊傳來邱赟對白懷瑾的誇獎,霍璋遠遠看着,無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這模樣,的确不差。
“霍哥。”白懷瑾被突然迎上前來的邱赟吓了一跳,臉上的熱度這時候也終于退了下來,一擡頭就看見站在不遠處遮陰傘下的霍璋,旋即露出一個微笑。
霍璋目光沉沉,看到白懷瑾走近,點了點頭。從《春光盡》劇組流出來的視頻裏,白懷瑾的那一幕戲,很短,但是看得出來當時那一瞬的演技究竟有多精湛。所以,當琴音這個角色因為郭立鵬空出來的時候,霍璋幾乎是一瞬間想到要把他推薦給劉元。
“好好演。”霍璋瞥了後頭拿起手機“咔嚓咔嚓”偷拍的工作人員,對着白懷瑾道,“之前網上的視頻讓很多人在意你,所以《竊心》臨時更換男三號,可能這幾天網上會爆出很多評論,你別在意,好好演你的戲。”
白懷瑾微微一笑:“我知道。”
“郭立鵬罷演的事,微博上已經有消息了。”邱赟拿起手機,在他倆面前晃了晃。劇組拍攝過程中更換角色這種事,不管臨時走的是主演,還是次要的配角,多多少少都會惹出一些事來,尤其是像郭立鵬這種明顯有後臺有背景的新人,就算之前沒有什麽特別出名的作品,也足夠他為了紅一把想盡辦法炒作一番。所以,郭立鵬這種前腳收拾行李走人,後腳就發微博曬委屈的事,完全在邱赟的意料之中。
郭立鵬這事,做的不厚道,似乎是打算給劉元添堵,發的微博沒什麽內容,就說和《竊心》劇組的合作無奈中斷,希望以後還能有機會合作。底下自然一堆評論詢問為什麽,他挑了其中一條轉發并回複了四個字:“一言難盡”。
中國語言文化博大精深,四字成語更是寓意深長。“一言難盡”四個字,實在是太有內容了。
果不其然,之後的評論風向顯然往郭立鵬身上偏,很多人更是直接噴《竊心》劇組水太深,臨時踢人。
邱赟上下打量白懷瑾:“這要是讓那些粉絲知道,郭立鵬沒的這個角色讓你演了,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
白懷瑾顯然也知道這事,有些遲疑。那天的名片,他一直放在床頭櫃上,雖然有些猶豫,可一直沒打名片上的聯系電話。但面對霍璋的推薦,他下意識地點了頭,就意味着之後無論發生什麽,他的一只腳已經踩在了娛樂圈的門檻上。
他還沒來得及去看郭立鵬的微博,但他并不奇怪那些網友的反應。因為在他看來,自己喜歡的明星如果臨時從剛加入的劇組裏離開,必然是有什麽特殊原因的,很多人會潛意識覺得自己喜歡的人是受了什麽委屈。
這樣想着,白懷瑾心底反倒生出了一些倔強:“我會好好演的。”
*****
趁着演員們集體補妝的間隙,白懷瑾拿了劇本坐在角落裏記臺詞。
《竊心》的原著他沒看過。單單從劇本上也并不是和能耐看出這個人物的形象。從蛋糕店到片場的路上,霍璋一直在跟他将劇情,白懷瑾對琴音的理解,全部來源于霍璋的描述。這個人物是個純粹的仙人,純粹到不願看到自己的好友與兔精為伍,純粹到最後甚至因為交情的破裂堕入魔道,更不惜斷絕自己的命來将魔族的計劃打亂。這個人物不好演繹,但是顯然如果能夠演活,就注定這個演員能夠狠狠地火上一把。
劉元滿意地看着井井有條的片場,眼瞅着準備得差不多了,忙走到白懷瑾身邊:“臺詞記得下嗎?”
白懷瑾仰頭一笑:“記得下。”
他這話一出,盡管劉元心底還有些擔憂,但莫名就多了一份信任。
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群衆演員們全體就位。這一場戲,在劇本上要出現在仙山聚會之後。是兔精打傷措手不及的玉華後,被琴音所率仙将捉拿的一幕。
琴音在這幕戲裏是除了玉華和兔精之外最重要的角色,是一個黑臉。第一場戲就拍這麽重要的內容,在場的所有人都為白懷瑾捏了把汗,生怕之前試鏡時的演技只是這個年輕人湊巧爆發而已。
誰也不敢掉以輕心——郭立鵬是帶資進組的,他一走,劇組就少了一筆錢,就算賠上違約金,也填補不了這個缺口。如果白懷瑾演不好這個角色……對劇組的打擊就更加大了。
片場早早拉起了巨大的綠色幕布,身穿铠甲,手拿戰刀的群衆演員們站在幕布前,忍着暴曬的太陽,很快就冒出汗來。霍璋走到人前,胸前是一攤血跡,臉上被化妝師可勁兒地撲了一層粉底,白得一看就是失血過多的模樣。
劉元滿意地看着各就各位,退開兩步,坐到監視器後,對着場記點了點頭。
“3-2-1-!”
*****
霍璋原本閉着眼,在醞釀情緒。當劉元的聲音落下,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透着虛弱,腳下無力地晃了晃。
“月兒,你的目的……是為了我的心髒?”
片場的空氣在一瞬間,凝結起來。所有人都在盯着站在衆仙将前的玉華,這個前一刻還是清俊飄逸仙人模樣的人,只一眨眼的功夫,變得虛弱無力。
綠色幕布在後期将會被電腦制作出藍天和樹林,而現在在兔精月桂和衆仙将面前的,是影城中一片已經被劇組布置好的人造樹林。濃密的樹葉遮住豔陽,兔精月桂一步一步向後退去,渾身發抖,而逼着她後退的則是一身白衣的琴音。
琴音皺着眉頭望着月桂,他可以稱得上半身的好友全心全意相信着一只來歷不明的兔精,如今他曾經的預感果然成真——這只兔精竟然試圖令玉華受挖心之痛。他心中有那麽一瞬間想到将月桂就地正法,魂飛魄散,可看着身旁好友的神情,只好壓下就要噴薄而出的怒火,轉而親自出馬,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寬大袖袍下的手,微微握拳,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滿臉驚惶的兔精,看着她因為倉皇逃跑而忘記扔掉的匕首,看着匕首上殷紅的血跡,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從鏡頭開始到現在,白懷瑾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而是一言不發地一步一步往前走。邱赟有些擔心地透過監視器看着前面發生的事,微微側頭想要詢問劉元意見,卻見劉大導演一臉嚴肅地看着監視器,似乎沒有喊停的打算。
監視器裏,月桂雙眼通紅,似乎只要再眨一眨眼,就能落下眼淚來。而琴音,雖仍是那一身仙袂飄飄的衣袍,卻看着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如是傳來:“挖心……你知道,匕首刺進心口的那一瞬,有多疼嗎?”
劉元示意鏡頭推近。琴音烏黑的瞳仁中,氲起霧氣,如寒潭一般讓人望不見底:“你不知道,不如我幫你體會體會。”
“不……不要……”月桂慌張地搖頭,臉上毫無血色,雙腿發軟,差一點就給琴音跪下了,“求你,放了我吧,我是迫不得已……”
琴音沒有再往前走,似乎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脖子:“誰逼你了?玉華從來沒逼你挖他的心。”
月桂抽泣:“不是的……我也不想的……”
琴音的眼神随着月桂的抽泣,慢慢發生了變化,嘴角的弧度也微微上揚,最後流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一句不想的,就把剛才的事都抵押了嗎?玉華受了傷,流了血,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能殺了你,總得讓你流點血才行。”
聽到琴音的聲音,月桂渾身一顫,慌忙擡起頭,雙目濕潤,看着琴音身後搖搖欲墜的玉華,滿臉悔恨。
玉華之餘琴音,是可謂半身的摯友,他永遠不會希望有人傷害玉華。即便那個傷害玉華的人,正是玉華神不知鬼不覺喜歡上的卑微的兔精。
身後傳來玉華虛弱的聲音,琴音沒有回頭。看着月桂在一瞬間流露出的感激神情,琴音笑容淺了,眼底的厭惡更重一分。
“随我走,不然日後仙界四海八荒捉拿你,可不定會留下你一條命!”
月桂慌忙搖頭,琴音身後衆仙将整齊劃一地往前踏出一步。铠甲碰撞的聲音,驚得月桂轉頭就跑。琴音嘆息一聲,擡腳就要去追,手腕卻忽的被人握住。
鏡頭推到握住琴音手腕的那只寬大的手掌,然後又慢慢往上推。玉華毫無血色的臉出現在監視器中。
“別追了。”
琴音回頭,面對摯友的心軟,他雖不願,卻還是緩緩阖上眼簾,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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