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13

江随風背着光,路西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在他身後大片大片,被路燈鍍上一層暖光的落雪。

像舞臺的特效。

而他站在那裏,微微喘息着,就像童話裏打敗惡魔後凝視公主的王子。

是個心軟的王子,路西野想。

他被自己不着邊際的想法逗得樂了一樂,借着酒意低頭,想要去親吻自己握着的那截手腕。

但王子又變得鐵石心腸了起來。

他冷冷地掙脫他的手,反過來用自己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

“走吧。”他說,彎下腰來,問:“腿麻不麻?能站起來嗎?”

路西野搖了搖頭,擡眸看着他。

漫天的雪映在他深邃的眼底,讓那雙鳳眸不再像平日裏那麽高貴,而像是……貪婪極了。

江随風與他對視片刻,便移開了眼睛。

他扯掉手套,蹲下身去,用雙手圈住他的腳踝。

那雙手很白,手指細長,卻很有力量,指腹沿着他腿部結實的肌肉按揉,一點點從腳踝移至膝彎處。

路西野垂眸看他。

那頭烏黑的發上慢慢染了一層薄薄的白,一截白皙的脖頸露出來,暴露在風雪中。

漂亮而脆弱。

讓人想要握住他,籠住他,珍藏他,在沒有風雪也不冰冷的地方,讓他安穩而惬意。

路西野強忍住想要伸手觸碰他的沖動,只把手懸在他的脖頸上方,擋住了那一小片風雪。

被凍結的血液終于流通起來,雙腳慢慢有了知覺。

他說:“好了。”

江随風停下手裏的動作,起身将棉服脫下來,要往路西野肩上搭。

路西野擡手擋住他的動作:“你穿。”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悶在了棉服底下,因為江随風松開了捏着棉服的手指,棉服直直墜落了下來,将他兜頭罩在了其中。

溫暖從天而降,帶着江随風的氣息。

那氣息是很陌生的,和他平日裏感受到的冷和硬不同,是溫軟又柔和的。

帶着一點淡淡的,說不清的香氣,溫柔又舒服,卻讓人心底忍不住泛起酸意來。

“喂。”路西野的聲音悶悶得傳出來,手忙腳亂得往外掙。

江随風垂眸看他。

他從沒見過他這麽狼狽的樣子,一時便忍不住勾了勾了嘴角。

他的棉服很大,因為還在長身體,所以每年的新衣都會大上一兩號,這樣可以多穿上一兩年。

就算路西野穿在身上,也不會覺得特別小。

等路西野從棉服裏探出頭時,江随風已經在低頭撥電話了。

黑色的手套重新覆回他手上,他握着手機,等着對方接通。

電話開了擴音,鈴聲一聲聲地傳回來,江随風向他解釋:“讓人把你東西送過來。”

路西野點點頭,他站起身來,将棉服拽在手中一揚:“我們一起穿。”

棉服被搭在頭頂,将面對着面站立的兩人籠在了下面。

風雪似乎一下變遠了,只留下狹小空間裏雙方的體溫與呼吸。

路西野探手罩住了江随風的後腦,微一用力,便将人壓在了懷裏:“要近一點才能遮得住。”

江随風的臉頰被按得貼在了他的頸側,冰涼柔軟,連呼吸都仿佛頓住了,許久才有一縷溫熱拂過

電話恰在這時接通了,那點熒光閃在二人之間,話筒裏傳來林放的聲音:“喂,小風。”

路西野偏頭,幾乎用氣聲在說話:“接電話。”

又叫他的名字:“江随風。”

江随風不知道自己怎麽講完了電話。

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交代清楚。

他被路西野按在懷裏,怎麽都掙不動。

小小的空間裏,很快便被路西野身上的酒意盈滿了,那酒意帶着一點甜,通過呼吸進入血液,散發着它的餘威。

沒有人注意到,雪粒子什麽時候開始慢慢變成了細小的雪花。

他們都沉在,三月般的春天裏。

既冷,又暖。

酒吧離車站不遠,步行也就十分鐘左右。

挂了電話不過三五分鐘,就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們身側。

來送東西的是酒吧裏的一名服務生。

他拉開車門,一眼就看到兩雙長腿緊挨着,腳尖對着腳尖,上半身則被掩在棉服搭成的小帳篷裏,讓人浮想聯翩。

他抓了抓頭發,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

那安靜的棉服便像冬眠的動物被打擾了一般,猛地動了起來。

最先出來的是路西野,他對着他笑了笑,禮貌地說:“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服務生看了路西野一眼,這位神秘的一號包廂客人,他之前只遠遠地看到過一眼。

現在離近了才覺得這人好看的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行為舉止都很正常,如果不是身上過于濃烈的酒氣以及說話時慢了半拍的語速,幾乎讓人看不出喝醉了。

服務生忙結結巴巴地道:“沒……沒關系,您檢查下東西?”

東西被塑封袋仔細地封好了,路西野看了一眼,又笑着道了聲謝。

然後又看江随風,說:“走吧。”

服務生聞言又憋着笑看了二人幾眼,并偷偷向江随風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江随風知道22歲的路西野住在哪裏,也知道27歲的路西野住在哪裏,但卻不知道19歲和20歲的路西野住在哪裏。

這是他們互相缺失的一段歷史。

那時候,即便可以在電視上偶爾看到他,但也僅僅如此而已了。

那段時間,他還沒有回到秦家,也沒想過回秦家,所以也一直以為,自己這一生再不會與路西野有什麽交集。

直到他20歲那年,因為江瑩的病情,命運再次将他們拉入了一個圈子,不過他們依然只能算是兩條平行線。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路西野的家。

房門打開的時候,他看了看手機,已經淩晨一點鐘。

這個時間,又下着雪,應該很不好打車。

他有點後悔,下車的時候應該留司機在外面等自己一下,可當時被路西野一打岔,司機一腳油門就開走了。

“你會照顧病人嗎?”路西野問道。

“嗯?”江随風擡眸看他,遲疑道:“你家裏有病人嗎?”

“不是,”路西野笑了笑,伸手握了他的手腕,将他拉進房間:“但我感覺自己好像要發燒了。”

然後又很不客氣地對他說:“如果我生了病,還要麻煩你照顧一下。”

在車上呆了幾十分鐘後,他的手已經不再冰冷僵硬,而是變得幹燥溫熱,搭在他的腕部,是極親密的姿勢,像把住了他的命門。

相比之下,江随風的手腕就涼了許多。

路西野輕聲道,像在說着醉話:“你看,我的手變熱了。”

江随風垂眸笑了笑,覺得這樣的路西野倒真有點像是十八九歲的男孩子了。

但下一秒,他的臉就被人捧了起來。

路西野的手掌很大,掌心很熱,有薄薄的繭,蹭在他冰涼的臉頰上。

那一刻,他幾乎以為他真的發燒了。

他捧着他的臉,目光沉郁而專注,深得讓人溺在其中,心跳和動作都不由地慢了一拍。

江随風緊張得透不過氣,想避開,卻又被那目光壓得力不從心。

他的唇抿的死緊,眼睜睜看着路西野壓了下來。

只是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為路西野只是用額頭抵住他的額頭,輕柔而親昵地磨蹭了下,說:“現在好像還沒有燒。”

江随風将頭偏開,語氣變得有些不太自然起來:“我要回去了。”

“為什麽?”路西野有些意外。

“我本來就要回家的。”江随風說:“如果沒有送你的話,我現在已經在家了。”

“不走了,”路西野小聲哄人:“現在太晚了,而且我家裏有客房,不影響你休息。”

“不行,”江随風堅持,又對他解釋:“今天我媽媽回來,平時她都不在家的。”

路西野沉默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麽,他眉目間沉郁了起來,像是很壓抑,很隐忍,很不高興的樣子。

片刻後他說:“父母都很愛孩子,她一定也不想你在風雪夜裏往家趕。”

又說:“你留下,我來跟她通電話。”

江随風沒說話,眸子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路西野用手握住了他的肩,他才搖了搖頭:“不用,我來跟她說。”

江瑩的确回來了,但具體回來做什麽,江随風并不清楚。

也許是因為他現在沒有以前那麽聽話,所以想要多過來看看,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

他的确是想回去探一探江瑩的口風,但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因為,借這個機會給江瑩施加一點壓力的話,反而能盡快查出那輛車子的主人也說不定。

路西野的房子大而整潔,不像一般男孩子的房間,多少都會有些男孩子特有的淩亂感。

房子共兩層,主卧和客卧都在二樓。

路西野拿了套嶄新的睡衣給他,尺碼恰恰合适,讓他忍不住有點驚訝。

路西野便笑起來,說是之前搬家時,可能不小心把自己前兩年的睡衣拿了一兩套過來。

江随風便沒太在意。

他洗完澡換上睡衣,便靠在床邊給江瑩發信息。

“媽,”他在屏幕上打字:“今晚臨時有點事,我不回去了,您先睡,不用等我。”

不出意料,江瑩的電話很快就撥了過來。

“怎麽不回來了?”她的聲音傳過來,是很溫柔的:“睡在哪裏?”

“媽,”江随風的語氣裏帶了一點猶豫,但還是說:“我談戀愛了,今晚睡男朋友這兒。”

“什麽?”江瑩顯然十分意外:“和誰?”

“他叫路西野,”江随風說,語氣裏有一點無法掩藏的喜悅:“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路氏制藥,他是路氏的少爺。”

江瑩的呼吸都低了下去,江随風繼續說:“路家比秦家強大的多,如果将來我能和他在一起的話,就可以利用路家的資源,将秦家的東西全都拿過來,讓他們為您之前受過的苦付出代價。”

他問:“您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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