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 33

“如果他能回心轉意的話,我願意和他原地結婚。”

明明是演戲的話,可路西野說出來卻深情又篤定,像是真的一樣。

別說江瑩,就連江随風都被驚得擡起了眼。

路西野的眸子深而沉,那眸色晦暗不明,正沉甸甸地由上方向他壓下來。

江随風擡起手來,覆住他壓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慢慢推開了。

他起身走出來,去護士站留了些錢,賠償隔壁病床的水果刀。

路西野緊緊跟在他身後,走到拐角人少的地方,他輕輕撞了撞他:“你跟你媽說了些什麽?”

江随風沒說話,路西野便伸手去握他一直放在口袋裏的那只手:“你媽這意思是把你許給我了是不是?”

“胡說八道,”江随風輕輕地斥了他一聲,又躲了一下說:“這是醫院,你注意點形象。”

“我注意什麽形象?”路西野把他往暗影裏逼了逼,用下巴朝前方點了點:“人家都不怕。”

江随風順着他點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正有一男一女兩人,女方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男方則半抱半扶着她,跳着往前走。

江随風被氣笑了:“路西野,你眼瞎嗎?人是病號,我是嗎?我傷了還是殘了?”

“那誰知道呢?”路西野忽然正了顏色,把手探進他外套口袋裏,去握他受傷的那只手。

他的力氣很大,态度強勢,一只手按住他的肩頭,一只手探進他的外套口袋裏,握住了他始終沒有拿出來的那只手。

那只手濕漉漉的,有些濃稠的黏膩感,江随風繃着勁兒往下墜,路西野并沒能把他的手順利帶出來。

他們對視了片刻,江随風的臉色有些白,眸子出奇地亮,但又很冷。

路西野在他這樣的目光下妥協了下來,他喉結滾了滾,還是放開了他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滿手黏膩的紅,有些半凝結,有些還尚新鮮。

“江随風,”路西野叫他的名字,聽不出喜怒,卻讓人覺得有些壓抑:“你自己弄得還是別人弄得?”

“削水果不小心劃到而已。”江随風的目光也放在他手上,神色卻慢慢回複了正常,他語氣裏甚至帶了點嘲弄的意味,說:“你是不是從小就被養的特別嬌氣,這麽點傷就大驚小怪?”

他把那只手拿了出來,展給路西野看:“本來都自己止血了,讓你又握流血了。”

路西野抿着唇,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只死死盯着他受傷的那只手。

江随風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要把手往身後藏,卻被路西野一把握住了手腕。

兩人再次回了護士臺,護士臺邊有個換藥室,晚間也有醫師在值班,路西野帶他進去将傷口好好包紮了一下。

他的傷口并不深,只是掌心那道被劃的有點長,即便這樣,整個包紮過程也就用了一;#xecea鐘左右。

出血之所以顯得多,也是因為從開始他就沒機會擦拭,一直放在口袋裏,都集中在一起了的原因。

“我都說沒事了。”兩人從換藥室出來,江随風輕聲說。

他本來就沒想傷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營造氛圍,給江瑩施加心理壓力而已。

下手的時候其實都有很好地掌握分寸。

這樣的傷口在他而言,是根本不用處理的。

路西野臉色陰沉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是學醫的,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這樣的傷口并不嚴重?

可當對面那人是江随風時,即使明明知道,他還是會失去理性和明确的判斷力。

那些黏膩的鮮血,讓他心底升起無法形容的恐懼。

實在是太害怕了。

任誰失去過一次,都會一樣害怕。

倆人一路前行,進了電梯間,江随風伸手叫了梯。

晚上的電梯間裏很安靜,沒有什麽人,江随風擡眸看着指示板上的樓層數字一層層跳動。

“對不起,”他輕聲說:“這些爛事兒都跟你沒有關系,你不該來的。”

路西野側眸看他,看到他修長的脖頸拉出流利的線條,冷冷的白,向外散發的全是拒絕。

“不來的話,”他慢慢說:“你媽怎麽能把你許給我?”

江随風的視線收了回來,投到他臉上。

“夠了吧,”他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

“那她是什麽意思?”路西野目光灼灼:“既然說了不讓始亂終棄,那進一步理解為要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沒有什麽毛病吧?”

明明連始亂都沒有,江随風想,哪來的終棄?

但路西野說起話來既自信又篤定,江随風滞了滞,很是說不過他。

半晌後他終于還是忍不住說:“您閱讀理解怕是沒及過格吧?”

“我閱讀理解一向都得滿分。”路西野唇角終于漾起一點笑意來,說:“這次也一樣。”

江随風失笑,難得地吐槽:“真不知道您這自信是從哪來的?”

路西野穿了件當季最新的大衣,将他整個人襯得筆挺又優雅,舉手投足間都透着;#xe532貴,偏偏嘴裏卻說着不着邊的話。

他含着一點笑意說:“自信自信,當然是自己給的。”

江随風有點說不出話來,眼睛張得也有些大,讓路西野在他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有自己。

他的笑意慢慢收斂了,手一點點擡起來,微微彎下腰去,像是想要去捧江随風的臉,但最終那雙手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随風,你知道嗎?”他說,眸色重新暗沉下來,像是努力想平靜卻還是不能完全壓住情緒:“我有時候會做一個夢,夢裏你喜歡了我很久很久,喜歡得不得了,我們差一點就在一起了。”

“差一點?”江随風說:“那不還是沒在一起?”

江随風的嘴唇真好看,即便皮膚是近乎透明的冷白色,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唇色。

他的嘴唇是健康紅潤的顏色,元氣滿滿的,沖淡了他身上不自覺散出來的冷意。

那兩片嘴唇輕輕開合着,露出一點鮮紅的舌尖和雪白的牙齒,誘惑又天真。

讓路西野想要不顧一切地吻下去,卻又因為怕會吓到他而不得不努力克制下來。

接吻是什麽滋味兒的?路西野忍不住想。

他的一生嘗過很多滋味兒,卻從沒嘗過接吻的滋味兒。

而他每次見到江随風的時候,也并不都是甜蜜的,有時候反而痛苦會更多。

因為自己愛的那個人,對自己毫無感覺。

可就算痛苦,他也想時時刻刻見到他,因為沒有什麽比見不到他更痛苦。

上一世江随風也嘗過這樣痛苦的滋味兒,自己喜歡的人對自己像是毫無感覺,甚至冷淡排斥……

而他連刻意接近自己都沒有過,就只是在偶遇時安靜地多看自己幾眼。

路西野心裏難受起來,難以自控地把江随風摁進了懷裏,一只手緊緊扣在他的後腦上,将他摁得很緊。

他的發絲很涼,蹭在掌心裏,十分柔軟,像綢緞。

他的嘴唇擦過那片發,最後将自己的臉頰埋進了他的頸窩裏。

那是一個很脆弱的姿勢,好像今天受傷的并不是江随風,而是路西野。

需要安慰,需要投進讓人溫暖又安心的懷抱裏釋放自我的也是路西野。

電梯提示音響了一下,随即是梯門打開的聲音。

路西野伏在江随風頸間,鼻息間是很淡但又極溫軟的檸檬香味。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很悶,有點啞,說:“對不起。”

江随風推開他,不知道他為什麽道歉。

他沒有詢問,而是在梯門閉合前迅速進了電梯。

路西野一向深邃明亮的眼睛裏有很多的紅絲,他一直都有看到,也同樣一句都沒有問。

這會兒因為情緒上來的原因,那些紅絲更加紮眼。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電梯裏一片安靜,路西野的肚子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

“我昨晚熬了一夜,今天晚飯也沒有吃,”路西野說:“隔壁有家酒店的菜做的不錯,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江随風沒拒絕,點了點頭:“該我請。”

吃飯時,江随風接了個電話,對面是韋承柏。

他沒有避人,直接接了起來:“韋先生?”

正在喝湯的路西野停下了動作,擡眸看他。

韋承柏在那邊笑了笑:“怎麽這麽巧,今天過來探班,他們說你家裏有事先回去了。”

“嗯,”江随風說:“沒有什麽大事兒,您可以探其他同事。”

韋承柏那邊頓了頓,半晌後說:“好。”

又問:“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不用,”江随風客氣地回答:“都處理的差不多了。”

又說:“謝謝。”

韋承柏在那邊握着電話,因為沒有見到江随風而感到很遺憾很不甘心。

兩人一南一北,想見一面很不容易,江随風對他的态度又滴水不漏,沒有一點機會留給他。

“對了,”他說:“我今天和默陽一起去孫立歡那個小廠看了下,還不錯,已經讓采購部門和他聯系合作的事情了。”

江随風沒想到這事進展的這麽快,眉眼瞬間亮了起來。

他唇角漾起些笑意來,眉目舒展喜悅,說:“好。”

那邊韋承柏笑了起來,似乎很滿意于他聲音裏的歡快與喜悅。

路西野冷眼看着,忽然盛了一勺湯遞到江随風唇邊,聲音略略提高了一點說:“這個好吃,你嘗嘗。”

江随風一時躲不及,便張口吃了。

電話那邊頓了頓,韋承柏問:“你身邊是路西野?”

“是。”江随風說,但沒多做解釋。

“那你好好吃飯,”韋承柏沉默了片刻,說:“半個月後我會過來一趟,可以提前約一下你的時間嗎?一起吃個飯或者做點別的?”

江随風頓了下,不知道為什麽擡眸看了路西野一眼。

在路西野的目光中,他說:“好,該我請您。”

江随風挂了電話,路西野并沒有多問,他為他夾菜,聊一些很日常的話。

服務生敲門進來,上了最後一道甜品,是路西野點的,蜂蜜厚多士。

路西野沒動兩口就放下了餐具,但江随風卻很喜歡這些小孩子的東西,拿叉子一點點把中間的冰淇淋球吃盡了。

他吃東西的時候,餘況發了一封郵件給路西野,是他明天的行程。

在行程表中,他看到了孫立歡的名字。

孫立歡接手了一家服裝配飾廠,路西野這邊查過,實際收購人其實是江随風,但工廠的注冊信息卻全部都是孫立歡的名字。

他大約能推測出江随風要用這個廠子用來做什麽。

其實根本用不着打什麽賭,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去支持他。

只是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猜到,江随風讓孫立歡找他,不是為了利己而是為了損人。

兩人吃完飯下樓,路西野的司機正等在樓下。

這邊離江随風的住處更近一些,車子便先往覓園駛去。

颠簸中,路西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後終于微微向江随風這邊傾斜着睡着了。

他睡着時的呼吸聲很平穩,又很悠長,讓人聽了會有很安心的感覺。

窗外的燈光不停地閃進來,打在他的眉眼間,他的眉心微微蹙起。

江随風看了看前後車廂的隔板,猶豫片刻後,終于還是慢慢擡起手來,為他擋住了窗外透進來的那些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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