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高傲的食鐵獸爪舞足蹈
秦蘿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飛舟和飛機沒什麽兩樣, 她靈力不強,坐在裏面耳朵嗡嗡作響。
從龍城前往蒼梧仙宗,估計還有一些時候。
蒼梧大多是天賦異禀的青年才俊和幾百歲的老人, 極少能見到十歲不到的小朋友。江星燃閑來無事,好不容易遇上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子,拉着陸望大談特談自己最為鐘愛的傲天邪神。
秦蘿有點想念她的芭比娃娃和巴啦啦小魔仙。
但比起那些遠在天邊的卡通角色,此時此刻, 還有個更加重要的人。
秦蘿從主廳離開, 擡頭望向長廊盡頭的小房間。
謝哥哥被心魔纏身,當初在那座靜止的龍城裏,正是他最為脆弱的時候。
他把所有事情全部藏在心裏,沒對她提及過一絲一毫,然而秦蘿年紀雖小, 卻能明白為了替她擋住必死的一擊, 謝尋非幾乎用去了大半條命。
在那之後,謝哥哥臉上一直沒有太多血色, 說話也都是輕輕的。
直到現在, 他甚至因為魔氣未消, 被獨自關在房間裏頭。
因為位置偏僻,走廊盡頭見不到其他弟子的身影。門前貼了幾張看不懂的複雜符咒,想來威力應該很強,以防他再度魔氣動亂,惹出事端。
小小的影子放輕腳步, 悄悄走到房門之前。
秦蘿輕輕敲了敲門。
這道聲響小心翼翼, 穿過厚重門板,悶悶一咚。
寂靜房間裏,伏在桌前的少年微微擡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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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尋非幾乎要以為那是幻聽。
蒼梧仙宗的人所料不錯, 他本就不能很好控制魔氣,自從心魔纏身,經脈裏的氣息就更是紊亂。
比如現在,就有連綿如絲的魔潮不斷溢出,在五髒六腑之內渾然攪動,如刃如刀。
他用了個齊薇傳授的清心訣,雖然将魔氣勉強壓制大半,卻還是難以消磨疼痛。
好在這種感覺他早已習慣。
空空蕩蕩的小屋,四周寂靜無聲,見不到分毫人影,他獨自伏于桌面上,咬牙等待魔潮褪去——這是曾經無數次重複的日常。
不知怎麽,謝尋非忽然想起一抹小小的影子。
……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裏,曾有人陪在他身邊。
可那時的秦蘿與同門失散、流離失所,之所以随他回家,不過是因為無處可去。
如今她回到宗門,身邊盡是光風霁月、溫良泠然的少年仙君,對于從小到大并不缺少關愛的孩子來說,一個性格孤僻、身懷魔氣的怪人,似乎并不值得花費時間。
譬如現在,他又成了孤零零的一個。
少年動了動鴉羽般漆黑的眼睫,目光流轉,望向安靜如往常的門邊,露出自嘲輕笑。
他真是瘋了,竟會矯情到生出幻覺,甚至以為——
一個念頭未落,門外咚咚的聲響再度傳來。
在渾身上下沉悶的劇痛裏,謝尋非聽見熟悉的、被壓得很低的童音:“謝哥哥,你在嗎?”
他兀地擡頭。
謝哥哥說不定睡着了。
秦蘿在門外眼巴巴地等,半晌沒聽見回音,本打算最後再敲一次,沒想到右手還沒伸出來,就聽見另一道咚咚敲門聲。
那是從房間裏傳來的聲音。
她雙眼一亮,腦子裏稀裏嘩啦湧出好多好多話,一并來到舌尖:“謝哥哥,你還難不難受?師兄師姐應該給你送了東西吃吧?你坐飛舟耳朵會不會疼?不會恐高吧?有沒有換新衣服啊?冬天很冷的。”
完完全全毫無關聯的一些話,聽起來有些傻。
謝尋非卻無聲揚起唇角,竭力遏制住體內劇痛,安靜靠坐在門板前方。
“不難受了,一切都好。”
他一句一句認真回答,不讓門外的孩子聽出嗓音中的顫抖:“你師兄師姐準備的食物不錯,我記得有包了醬汁的面卷、酸酸辣辣的魚,還有其它一些肉和菜。”
秦蘿在門外小聲回應:“是翡翠琉璃卷、酸菜魚、水煮牛肉、還有清炒小菜!”
全是他沒吃過的東西。
謝尋非沉聲:“我不怕高,穿了新衣服,坐飛舟耳朵不疼——你覺得難受嗎?”
小朋友誠實應答:“有一點喔。”
她頓了頓,很快拔高嗓音:“不過沒事的,你不用擔心!這是很多人都會有的情況,等離開飛舟就好了。”
這是不想讓他擔心。
許許多多的沉郁和孤單,似乎在不知什麽時候悄然消散。雜亂的思緒一點點下沉,心頭久違地歸于安靜無聲。
從狹窄的門縫裏,忽然探出一抹灰蒙蒙的東西。
秦蘿順勢低頭,見到熟悉的、屬于謝尋非的魔氣。
他的魔氣不含殺意,順着縫隙輕飄飄探出腦袋,像藤蔓那樣慢慢往上生長,直至來到她面前。
旋即黑霧悠悠一凝,變成一只圓鼓鼓的小兔。
兔子發不出聲音,仰着腦袋看向她的眼睛,長長的耳朵晃了晃,仿佛在發出某種邀請。
秦蘿呆呆伸出手去。
濃郁的魔氣擁有實體,摸起來像是冰涼涼的果凍,稍一用力,指尖就會整個軟趴趴陷進去。
觸碰到兔子耳朵的瞬間,耳邊悶悶的疼痛驟然消散。
——與靈力一樣,魔氣也擁有清心凝神的能力。
“謝謝謝哥哥!”
這種奇妙的觸感很讨人喜歡,秦蘿愛不釋手,在兔子臉頰上又捏了捏。
“謝哥哥,等我們回到蒼梧仙宗,我帶你去吃很多好吃的——比翡翠琉璃卷更好吃。”
她一如既往地滿嘴跑馬:“我身邊的師兄師姐都是好人,你一定能和他們成為朋友。比如小師姐,總是溫溫柔柔的……”
小朋友不知疲倦地說,隔着一扇房門,小小的少年全神貫注地聽。
有陽光從窗外闖進來,洋洋灑灑落了滿地,他見到滿目傾瀉的天光,在身後,則是曾經不敢奢望的未來。
……多好啊。
他差點以為,自己會被毫不留情地抛開。
圓滾滾的兔子尾巴輕輕一顫,不知是撒嬌還是委屈,忽地撲上前來,闖進女孩懷中。
秦蘿雙眼彎彎将它抱住,戳了戳兔子軟乎乎的臉頰:“你怎麽啦?有這麽喜歡我呀?”
兔子當然不會回答。
飛舟抵達蒼梧,時間已到了正午。
這次的龍城之行比預想中艱難許多,在守城一戰裏,不少弟子都身受重傷。
比如始終強撐着的楚明筝。
比起他們,幾個孩子的情況要好上很多。說來諷刺,在陸望身上大大小小的所有傷痕裏,最為嚴重的,居然是他父親留下的各種創口。
天生劍骨舉世罕見,一群長老紛紛想将其納入門下,然而争來争去,直到最後也沒争出個所以然,只能暫時擱置此事,待得劍聖歸來,再一并做出商讨。
等秦蘿從醫堂離開,天色已近傍晚。
駱明庭心情不錯,聲稱近日學習了不少新式菜品,邀請三個孩子去他小院坐一坐。
秦蘿和江星燃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我跟你說,駱師兄的院子特別漂亮,四面八方全是花花草草,他做的飯也特別好吃。”
從法器上一躍而下,江星燃一邊朝着小院方向踱步,一邊在陸望耳邊小嘴叭叭:“最重要的是,竹林裏還有一只——”
他說着一停,目光無意間往前晃了晃,陡然睜大雙眼:“大、大熊貓!”
“對對對,那只熊貓特別可愛,會發出咩咩的聲——”
秦蘿順口接話,擡頭的瞬間,也情不自禁驚呼出聲:“是大熊貓!”
駱師兄的庭院仍是鳥語花香,錦簇的花叢比之前更為绮麗漂亮,穿過綿長小道,在盡頭處的竹林裏,正仰躺着一只懷抱竹子、黑白相間的大圓球。
駱明庭:“哇,熊貓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蒼翠竹林間,被四雙眼睛齊齊注視的圓團呆呆回頭,小小的黑眼睛幽怨挪動,最終落在滿臉驚訝的駱明庭身上。
故意的。
這家夥一定是故意的!在和駱明庭道別之前,他分明打過招呼,要來這裏啃竹子吃!啊啊啊你這狗賊是何居心!!!
來不及等高傲的食鐵獸細想太多,熟悉的感覺再度降臨。
那一刻,雲衡想到了死。
江星燃捏完圓臉捏爪爪,就差把整張臉埋進圓鼓鼓的大肚皮:“好軟好軟!等我當了傲天邪神,就讓你做我的專屬坐騎!”
——滾啊!他才不要被騎!!!
“好久不見啦,有沒有想我們呀?”
秦蘿揉揉它手臂,忽地心口一動:“對了,話說回來,這只大熊貓有名字嗎?”
——其實也沒有好久不見,中午他們才剛剛道過別。
“拒絕,全都拒絕。”
食鐵獸的形态雖能說話,可一旦開口,屬于雲衡師兄的身份便會暴露。年輕的妖修只能傳音入密,毫不掩飾語氣裏的厭煩:“帶走,把這三個傻瓜蛋全都帶走。”
駱明庭看一眼慢吞吞啃竹子的自家好友,努力憋下一聲笑。
駱明庭:“沒有哦。你們有喜歡的名字送給它嗎?”
雲衡:???
雲衡瞪着眼睛傳音:“駱明庭——?”
“哎呀哎呀沒關系別在意。小孩兒嘛,能取出什麽稀奇古怪的名字?”
駱明庭嘻嘻哈哈擺了擺手:“頂多就是‘小黑’‘小白’‘小小黑白’,最離譜也是‘熊貓貓’,咱們都是大人了,跟這些孩子較什麽勁呢?讓他們開心玩一玩嘛。”
“我知道我知道!”
他話音方落,一旁的江星燃就已高高舉起右手:“我覺得‘邪世傲天幽冥劍虎’很好聽!”
雲衡:……
一開口就比那什麽“熊貓貓”更離譜啊!明明是食鐵獸卻叫老虎,江星燃你是不是腦袋有包!!!
啃着竹子的圓團團晃了晃尾巴,側過身去以示不屑。
“它好像不喜歡。”
秦蘿摸摸鼻尖,努力思考:“叫‘小豆豆’怎麽樣?它眼睛黑黑圓圓的,像黑豆豆一樣。”
雲衡憤怒地掰斷一根竹子。
他!才!不!要!
“小豆豆”甚至還不如江星燃的“邪世傲天”,後者只是羞恥萬分,叫人擡不起頭,倘若用了前一個,他能立馬撞竹自盡。
而且他的眼睛哪裏像什麽黑豆子!這分明是深淵一般陰沉狠戾的凝視!冷酷!決絕!純粹的黑暗!你們懂不懂!
“不行不行,這個太普通了。”
江星燃嚴詞拒絕:“既然是我們的熊貓,就應該有個不同尋常的名字。”
好樣的,江星燃!
雲衡心裏貓貓落淚,只恨不能飛身上前将他一把抱住。不愧是他的親親師弟,以後他就是江星燃的親哥!
——“不如叫它‘咩咩’吧!”
江小少爺嘿嘿一笑,伸手戳了戳大熊貓渾圓的肚皮:“你們看,它被碰到的時候,會發出‘咩咩’的聲音,傻傻的,很符合。”
雲衡:……?
好你明日的課業完蛋了,等着哭吧臭小子。
“咩咩?”
秦蘿将這兩個字含在舌尖,低低念了一遍,很快兩眼亮晶晶地咧開嘴角:“好可愛,它一定會喜歡!陸望你覺得呢?”
陸望原是在一言不發地聽,聞言倏然擡頭,長睫輕動:“……嗯。”
他不善言辭,說完又覺得一個語氣詞太過敷衍,于是認真答道:“很可愛。”
江星燃歡歡喜喜揚起下巴:“那這個決議就一致通過啰!”
才!沒!有!
雲衡拼命搖頭晃爪,就差在竹林裏原地打滾表示抗議,在瀕臨絕望之際,忽然瞥見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對了,除開那幾個孩子,此地還有另一個人。
與他相識整整十多年的好友,駱明庭。
黑豆豆眼匆匆上擡,與之同一時刻,駱明庭居然也在笑眯眯看着他的眼睛,笑得天真質樸,憨厚老實。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食鐵獸妖突然覺得,自己完了。
“咩咩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吧!”
駱明庭:“你們看,它都興奮得滾來滾去了,真是好可愛呀。”
這就已經開始叫上“咩咩”了。
雲衡瞪大眼睛,傳音入密:“駱、明、庭???”
他十多年的好友無辜笑笑,假裝四處看風景。
不成了,這事兒絕對忍不了。
想他堂堂食鐵獸,要論出身,是四海八荒之內赫赫有名的妖中兇獸;要論門派地位,是齊薇長老最為看好的親傳弟子,怎能聽憑幾個小孩肆意玩弄。
雲衡決定立馬恢複原身,給江星燃那臭小子一個教訓。
察覺到陡然出現的靈力波動,駱明庭猜出對方意圖,眼皮一跳。
“真的嗎?你真的要化出人形嗎?”
少年修士露出略顯哀傷的神色:“大家無比敬重的雲師兄,真身居然是這副毛絨絨圓敦敦的模樣,孩子們看見以後會怎麽想?被他們揉來揉去,你今後的臉面又該何存?”
食鐵獸肥嘟嘟的身體頓了一下。
“或是換個說法,被所有人摸來摸去、當作門派吉祥物的乖乖胖寶貝,竟是一位兇巴巴師兄的化身——他們知道以後,還能相信這世間的美好事物嗎?今日的種種歡樂,最後居然要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告終,留下心理陰影可怎麽辦?孩子的心靈世界很脆弱啊!”
他說罷眸光微動,語氣更為悲傷落寞:“你說呢,咩咩?”
駱明庭。
賤人。
一雙黑漆漆的豆豆眼徹底失去高光,雲衡敞開雙手雙腳不再掙紮。
他覺得自己像個他娘的破布娃娃。
“那就決定是咩咩啦!”
秦蘿捏一捏大熊貓圓圓的耳朵,似是想到什麽,悠悠轉過身去,朝樹蔭下的男孩勾勾手指頭:“陸望也來試試吧!”
他是頭一回見到這種動物,加之性子內向,當她和江星燃摸來摸去的時候,陸望只敢站在旁邊靜靜地看。
聽見這個不太熟悉的名字,雲衡無聲擡眸。
這孩子天生劍骨,是個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奈何性格實在溫吞腼腆,根本沒有劍修應有的風骨。
對于這種性子,他一向是不大喜歡的。
“陸望啊。”
駱明庭心裏的小人佯裝抹淚:“他好可憐的。從小到大沒被人喜歡過,每天還要被親爹拿着棍棒打,看到他臉上那塊紅腫了嗎?我看了都心疼。”
雲衡:……
“算了,勸你有什麽用呢。你本就厭煩小孩,更何況是這種陌生人。”
駱明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只可憐這個孤獨腼腆的孩子,不被身邊的人親近也就罷了,居然還不讨小動物的喜歡。其實哪個小孩不想風風火火熱熱烈烈呢?他之所以變成這種性子,應該也是被辜負太多的結果吧。”
駱明庭。
賤人。
一瞬的沉寂。
雲衡聽見極其輕微的踏踏腳步,屬于陸望的瘦小影子搖搖晃晃,慢慢來到他身前。
識海中的食鐵獸吭哧吭哧像頭牛:“卑鄙小人駱明庭,我殺了你、殺了你……雲衡此生與你不共戴天!!!”
仰躺在竹林裏的食鐵獸晃了晃短短的四肢,做出迎接一般的動作,朝陸望伸出兩只爪爪:“咩嗚咩嗚。”
可惡。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又有誰會心甘情願賣萌裝可愛呢。
秦蘿喜出望外:“咩咩在叫你過去……它好像想抱你!”
江星燃嫉妒到咬袖口:“它從來不願意抱我!為什麽!”
小孩吵死了。
雲衡心中冷哼,視線往上,落在男孩漆黑的眼瞳。
陸望小心翼翼看着它,與秦蘿和江星燃不同,眼睛裏見不到一絲一毫肆無忌憚、張揚活潑的光。
那應該是每個孩子都擁有的東西。
……算了。
一下下,就一下下,今日算是大發慈悲,小小安慰一下他吧。
陸望在毛團身前蹲下,有些遲疑地伸出右手,力道如同蜻蜓點水,拂過它毛絨絨的臉頰。
整只手像是陷進了棉花。
“用力一點,沒關系的。”
秦蘿在一旁撐着腮幫子瞧,兩只眼睛布靈布靈:“咩咩很喜歡我們摸它。”
才沒有,你不要亂講。
雲衡板着一張圓臉一動不動,心裏暗自腹诽,陸望的手法實在差勁,撸毛團像在摸木頭。
可被他觸碰的感覺并不讨厭——
在別扭笨拙的撫摸之中,男孩眼中隐隐生出了點點亮色。
陸望雙眸漆黑,平日裏長睫低垂,往往只能見到黑乎乎的暗影。那些光芒不是憑空一擁而上的,而是一絲絲蔓延、一縷縷生長,從無到有,緩慢又安靜地填充在他眼睛裏頭。
雲衡不排斥這樣的眼神。
這樣才是小孩子嘛。
在此之前,陸望從沒見過熊貓。
它有大大的一團,整個身體全是軟綿綿的,被撫摸的時候毫無反抗,反而攤開兩只渾圓的爪子,讓他的觸碰更加便捷。
指尖劃過綿軟的絨毛,陸望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
下一刻,男孩猝然睜大雙眼。
一道風從竹林中穿梭而過,帶着股悠悠涼涼的清香。他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穩穩往下壓,因為沒有防備,瞬間跌入一團熱乎乎的懷抱。
江星燃兩眼發直:“抱……抱了!”
秦蘿羨慕地亮出星星眼:“陸望,它喜歡你耶!”
熊貓的肚皮溫溫熱熱,胖嘟嘟的肉好像棉花,被他的臉頰輕輕一壓,便咚地上下彈了彈。
細密的絨毛裹挾着竹林清香,蹭過皮膚有些癢,但并不叫人讨厭,仿佛能輕飄飄劃過心口上。
陸望緊張得不敢動彈。
他正在……被它擁抱。
“咩咩從來沒有主動抱過什麽人,它一定非常喜歡你。”
駱明庭笑:“說不定陸望很讨小動物喜歡——嗯,圓滾滾的大動物也是。”
豆豆眼無比幽怨地又瞪了他一下。
駱明庭。
賤人!!!
想把這混蛋按在地上摩擦是一回事,懷裏的男孩則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件事。
雲衡努力壓下揍人的沖動,右爪輕輕一按,撫過陸望後背。
他一輩子錦衣玉食地長大,從沒見過這麽瘦的小孩。
隔着一層衣物,男孩凸出的脊骨清晰可辨,渾身上下摸不到什麽肉,如同骨架上套了層薄薄的皮。
想起龍城城郊那個沒品的男人,雲衡在心裏冷冷啧了一聲。
壓在後背上的溫度動了動。
陸望緊張得屏住呼吸。
一只爪子落在他後腦勺,好似安慰一般,動作生澀地揉了揉;另一只爪子将他抱得更緊,拍了拍後背上嶙峋的骨。
熊貓的耳朵黑黑圓圓,猝不及防掠過他臉頰,緊随其後,便是整個大腦袋埋進男孩頸窩,笨拙蹭了蹭。
陸望聽見低低的、近在咫尺的“嗚嗚”聲響,如同溫和的安撫,聲聲纏繞在耳邊,勾出莫名的癢。
這是夢裏都不會出現的景象。
他跌落在滿是竹木清香的懷抱裏,感官所能觸及到的地方,滿是沁入心脾的暖熱、大熊貓輕輕淺淺的吐息、肚皮微不可察的律動與起伏,以及蒲公英那般晃來晃去的雪白色絨毛。
令人無比安心。
仿佛所有煩惱的事情都被暖洋洋地融化,在這一瞬間消弭無蹤了一樣。
……咩咩喜歡他嗎?
這一幕畫面溫馨而美好,饒是駱明庭與江星燃也閉了嘴巴沒再講話。等孩子們眼裏的大熊貓松開爪子,陸望小心翼翼退出懷抱時,面上仍有些恍惚的神色。
“咩咩之前從來不會抱我。”
江星燃小公子急不可耐,開始原地蹦來蹦去不停跳腳:“我我我也要抱!不能偏心!”
雲衡淡淡瞥他。
罷了。
擁抱并非多麽令人厭煩的事情,更何況他今日心情不錯,這幾個小孩倘若想抱,那便順了他們的心思,讓他們——
向來高傲的食鐵獸微微仰起腦袋,頗有姿态地緩緩張開手臂,然而還沒來得及完全伸展開,肚皮上就湊過來一個不停扭動的東西。
“好軟好熱,好舒服!”
江星燃把臉埋進肚皮蹭來蹭去,快樂得雙腿亂蹬:“你們看,咩咩這麽開心,它肯定也很喜歡我。”
雲衡:唔唔唔!!!
不要自作多情啊你這個白癡!鼻子,別捏他鼻子,喘不過氣了臭小子!他這不是開心是掙紮求生!!!
高傲的食鐵獸瘋狂掙紮。
高傲的食鐵獸爪舞足蹈,小短腿小短手蹬個不停。
“對對對,它怎麽就這麽喜歡你!”
駱明庭瘋狂鼓掌,笑得舌頭亂飛:“咩咩好棒!咩咩好可愛!我也要咩咩抱抱!”
江星燃:“嚯嚯嚯嘿嘿嘿。”
駱明庭:“咩咩咩咩嘎嘎嘎!”
被歡聲笑語包圍的食鐵獸面無表情,豆豆眼裏逐漸喪失高光,束爪就擒。
——才怪。
當面團似的臉頰被蹭來蹭去,連耳朵也難逃江星燃的魔掌,被握在手裏晃晃悠悠之際,黑白相間的大圓球,終于徹底睜圓了它的眼睛。
覺醒了。
獵殺時刻!
這是心的呼喚,愛的奉獻。
只見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白胖團于瞬息之間淩空而起,圓爪張開、短短的右腿垂直上踢,拳打江星燃,腳踢駱明庭,最後用圓鼓鼓胖嘟嘟的肚皮,瞬間把他們兩人全部撞飛三尺有餘!
兩道人影鴨子一樣撲騰落下。
秦蘿目瞪口呆:“咩、咩咩是……功夫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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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