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禦龍而行

第69章 禦龍而行。

“龍魂?”

一剎的死寂後, 水鏡之外驟然響起男人的驚呼:“那道影子的确是龍的形體吧?但——這怎麽可能?”

“禦龍城的秘境裏,應該是頭一回現出龍影。”

斷天子輕撚白須,樂呵呵晃了晃手裏的酒葫蘆:“這有什麽不可能的?不過真是稀奇,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神龍魂魄,居然被一個小女孩喚了出來。”

“但她壓根不是劍修!”

發出驚呼的青年緊緊蹙眉:“潛淵劍應當只能感受到劍修的劍意,她一個樂修,如何能與一把劍互通?更何況, 她也沒拔劍啊。”

“誰說她與潛淵劍互通了?”

斷天子咧嘴輕笑:“從一開始, 潛淵劍和龍魂就是兩個不一樣的東西。”

多年前的浩劫之中,神龍為守護城池身受重創,那位仙道大能将其封印于城中,在一旁留下潛淵劍鎮守。

龍魂凝聚了神龍的神識,而潛淵劍, 則蘊含着屬于仙人的劍意。

它們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事物, 秦蘿就算不是劍修,也能通過音律與龍魂彼此感應;而與之相對地, 即便無法喚醒神龍, 要想得到潛淵劍的承認——

斷天子眉梢輕揚, 嘴角笑意沒停,往嘴中送了口酒,仰頭望向水鏡。

千百年間,秘境之中從未出現過此般景象。

狂風呼嘯不止,揚空的亂石裹挾着飛沙, 黑霧與血色于半空暈開, 凝聚成一片迷蒙不清的暗影。

水鏡裏的一切都顯得不是那麽清晰,越過氣勢磅礴的神龍之影,還能見到另一道璨白刺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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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芒如刀, 爆出一束勢不可擋的銳利鋒芒,一瞬之間竟勝過了陽光的色彩,向着天穹的方向直直上刺。

烏雲層層破開,宛若棉絮被刺破一個大口,流瀉出久違的盈盈清光。四面八方暗潮洶湧,唯有這道白光一往無前,光芒之下,映出一抹纖長瘦削的影子。

“潛淵劍……也被拔離劍鞘了?”

駱明庭看得目瞪口呆:“站在劍身前面的,是夏見星師弟?”

這種事情簡直離譜。

秦蘿之所以進入這場幻境,全因覺得有趣。小孩沒那麽多争強好勝、誓要突破秘境征服神龍的心思,在秘境裏玩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可就是這樣的秦蘿……

此刻居然被神龍之影牢牢護住了?

更離譜的是,不僅龍魂出世,連潛淵劍也被另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取了出來。

雲衡看得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對啊。

樹枝覆蓋下來的陰影裏,秦樓靜靜擡頭,鳳眸微深,淌下幾分靜默的困惑。

一個調皮搗蛋、涉世未深的女孩,一個性情溫和、同樣年紀輕輕的少年,他們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而當時邪祟狂湧,拔劍的分明不是秦蘿……在九死一生之際,她為何還要為了別人,致意立于群魔之前?

水鏡外争論四起,幻境內的氛圍有如琴弦緊繃,容不得絲毫松懈。

秦蘿本是在全神貫注彈奏音律,不知怎地耳邊忽然嗡嗡一響。

當下情形緊迫,她沒來得及及時做出反應,等察覺不對擡起腦袋,不由愕然怔住。

肅殺之氣經久未絕,身邊的狂風卻悄然停下,四周靜悄悄的,聽不見聲音。

不久前的黑氣與邪魔全都不見蹤影,她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沒有天空和大地的界限,一眼望去看不見盡頭。

她渾身上下沒有力氣,除了睜開雙眼四處打量,什麽動作都做不到。再眨眼,秦蘿又一次看見禦龍城。

這次的視角十分奇怪,仿佛她飛翔在遙遠的天邊,城中的一切都顯得渺小而密集,好似畫卷一幅,于眼前驟然打開。

這似乎是很久之前的禦龍城,房子不像後來那樣高大宏偉,大部分小小矮矮的,瓦片青黑,連成一排排錯落有致的線。

街上行走的人形形色色,男人身穿簡約舒适的棉布衣裳,女子長裙蹁跹,掩唇同身邊的夥伴竊竊私語,偶爾發出幾聲輕笑,眉眼彎成小小月牙。

秦蘿的視線不受控制,順着長街緩緩下移,來到某處偏僻街角,終于定定停下。

清晨的日光溫暖和煦,照亮街角屹立的一家早點小鋪。一男一女忙裏忙外,來往百姓絡繹不絕,身着白衣的年輕劍客踱步而來,似是感到些許疲累,在小鋪裏的木凳坐下。

包子圓圓軟軟,清湯小面浮了幾片蔥花,被端上桌的時候,有一團又一團白蒙蒙的溫暖熱氣飄飄散開。

劍客低頭拿起筷子,靜靜去聽食客們嘈雜的絮語,以及夫妻二人中氣十足的談笑。一樹日光落下,映出街邊幾個結伴玩耍的小孩,兩個戴着鬥笠遮陽的女人,一個站在樹下看書的青年,以及劍客眼底惬意的笑。

時至此時,眼前的景色仿佛當真成了一幅畫卷,從正中央被一把撕開,露出內裏藏着的另一番景象。

這時候的禦龍城更大也更氣勢磅礴,樓閣高聳、綠蔭成片,與秦蘿印象裏的模樣相差不多。

她再也找不到那名劍客,街上人來人往,無一例外皆是男人——

街頭行走的,揮斥方遒高談闊論的,乃至于坐在學堂裏念書的,一件件青衫白衣翩然而過,城池偌大,晃眼望去,竟不見一襲裙擺。

這是禦龍城裏真正的景象,與幻境之中全然相反。

秦蘿看得皺了眉,視線被牽引着一路往下,距離地面越近,所能見到的景象也就越發清晰。

街角的早點小鋪不見蹤影,被另一家酒樓取而代之。

高樓之中滿座喧嘩,卻再也尋不到女子的身影,唯有廚房角落蹲着一個洗菜的瘦小女孩,被廚子呼來喝去,唯唯諾諾不敢出聲。

再眨眼,一名少女帶着弟弟來到藥廬尋藥,明明是瑟瑟寒冬,二人衣物卻單薄破舊,補丁處處。

不知是誰在身後竊竊私語,毫無掩蓋的念頭,聲音徑直傳入所有人的耳朵:“就是她,自從爹娘過世,便成天在街上抛頭露面。一個女孩罷了,能成什麽氣候?與其如她那般不知廉恥地擺攤,倒不如早些尋個夫家嫁了——這不是長得還不錯嗎。”

而在秦蘿所熟悉的城主府裏,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自圍牆躍下,少女翻飛的白裙宛如蝶翼,即将落地之際,被另一名女子接在懷中。

她笑得腼腆溫和,瞳孔卻燦然如星辰,擡眼望向蜿蜒而密集的長街小巷,情不自禁一路小跑。

“我問過你爹爹,可否将你帶出禦龍城,傳授一些醫術,同我一起雲游四方。”

白衣女子緩緩跟在她身後:“他覺得你年紀太小,讓他放心不下。等你過幾年長得更大,便可同我離開。”

這是意料之外的欣喜,少女雙目晶亮地回頭,眼底溢出水一樣的流光。

“這幾年間,努力修習吧。”

女子笑着看她,被清風拂起額前碎發:“我五年之後便來尋你,帶你去更遠的地方——咱們約定好了。”

緊随其後,周遭兀地一暗。等畫面迅速展開,眼前又成了另一幅不同的景象。

時值深夜,年輕的女孩從書房外跌跌撞撞跑出,靠坐于一棵蒼老巨木之下,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我想不明白。”

她流着淚,小聲對着近在咫尺的大樹說:“為什麽祭劍的一定是我?明明都是爹爹娘親的孩子,為什麽兄長可以繼承城主之位,我便要送死?只因為我是女孩?可我畫畫寫字分明都比他更好。”

四周皆是高高的圍牆,暗影如墨,将她渾然吞沒。

聶扶荷擡眸,遙遙望一眼不可觸及的天空。

“什麽‘年紀太小’,什麽‘放心不下’,他只不過想留下一個祭劍的工具而已,大騙子。”

她把臉埋進膝蓋裏頭,聲音模糊得有如嗚咽,聽不清楚:“可我和顧姐姐……我們明明早就約定好了。”

這應當是聶扶荷無意中聽見城主與家臣密談,提到了要将她祭劍的那件事情。

夜風吹得樹枝嘩啦作響,少女周身的氣息一點點沉寂,聲音低不可聞:“我在史書裏看過,多年以前,禦龍城并不是如今這樣。如果那位仙人看見這樣的禦龍城,還會如多年前一樣,義無反顧地保護它嗎?”

還會像那樣……義無反顧地保護它嗎?

又是一次閃回,眼前所見的事物都像玻璃裂開,化作一塊又一塊碎片。

秦蘿懵懵懂懂心有所感,正要伸出手去觸碰,忽地眼前一晃。

碎片倏然消散,化作絲絲縷縷纏繞不絕的白煙,在塵煙之中,她見到一條停在半空、半隐半現的長龍。

它的身軀雖然隕滅,神識卻仍存于世間,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就這樣不為人知地注視着城中每一處角落。

然後也越來越失落,漸漸喪失為之奉獻一切的理由。

“仙人,我們城中皆是無名小卒,不值得你拼命至此。”

白煙消弭的瞬息,記憶裏最後的畫面緩緩展開。

這是許多年以前的禦龍城,恰逢邪魔入侵,白衣劍客執劍而立,将三男兩女護于身後,斬滅急急撲來的異種。

見他已是傷痕累累,身着布衣的女人身形劇顫,泣不成聲:“這些魔物太多了……沒辦法的。”

“不錯。”

她身側的少年亦是道:“仙人,我們死了便是死了,你不一樣。你天資超絕,是當今名滿天下的大能,怎能和我們一樣葬身于這座小城之中——還是快些離去吧。”

劍客卻是搖頭。

“每個人橫豎都是一條命,有什麽不同。”

他道:“說到底,我不過是個會用劍的普通人。論文試,比不上這位秀才;論廚藝,比不上這位廚娘;我亦不懂得打鐵鍛造、繡花插針,在許多地方,都要遜色于諸位不少。”

青年說着一頓,日光下瀉,墜入他漆黑如深潭的眼瞳,蕩開縷縷微光。

劍客笑道:“更何況不久之前,我們還在同一個屋檐下一起吃過包子——無論彼時還是齊力禦敵的現在,我們都在做同一件事情,不是嗎?”

他言罷擡手輕招,應是得了感召,天邊濃雲翻滾,巨龍破空而來。

青年撫過它的腦袋,回眸笑了笑:“而且我想,它一定也是這麽認為的。”

長龍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長嘯,霎時淩空而起。

秦蘿看見飒然凜冽的風,青年劍客明燦決然的星眸,以及在浩浩蕩蕩的邪魔浪潮下抵死相抗、彼此扶持的男女老少。

人群形形色色各不一樣,然而摒棄身份地位、性別年齡,在最為本真純粹的內裏,他們擁有某種相同的東西。

這才是劍客想要守護的一切,時至今日,卻被所有人盡數遺忘了。

變幻的畫卷終于消散殆盡,秦蘿悵然回神,在空無一物的白氣裏,望見巨龍盤踞着的影子。

因是魂魄,它的身形呈現出模糊的半透明,讓秦蘿想起雲霧蒸騰、煙絲盤旋。

然而神龍的雙眼卻是清晰可辨,金黃豎瞳暗淡幽深,再也不複當年與劍客一起時的生機蓬勃,好像茂盛的花草枯萎凋謝,只剩下頹然的麻木。

它那麽大,站在龍魂面前的時候,女孩顯得又小又呆,好似一個不慎闖入怪物世界的圓球。

秦蘿抓抓袖口,一步步向它靠近。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很難過。

它蜷縮在這樣一處小小的角落,看遍禦龍城中所有的不公,卻身不能行、口不能言,哪怕想要幫一幫那些無處可歸的女孩都做不到。

這是它曾經用生命守護的城池,如今卻成為了滋生苦難的溫床。

孩子表達情緒的方式簡單又直白,小小的女孩笨拙伸出白白細細的雙手,輕輕抱住令人心生懼意的巨龍。

“你是不是很傷心?”

它太大了,哪怕秦蘿努力伸直手臂,也無法将它的脖頸環住一半。

她不知應當如何安慰,只能拍一拍長龍冰涼的鱗片,蹭蹭它的臉:“像禦龍城那樣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少了,以後一定……一定會變得更好的。”

金黃色豎瞳一動。

寂靜無聲的白霧裏,巨龍稍稍用力,輕輕碰一碰秦蘿白乎乎的頰邊軟肉,作為對女孩的回應。

在她身上,有它喜歡的、曾經無比親近的味道。

卻也是闊別已久的……快要被它所遺忘的味道。

陡然顯形的龍影遮天蔽日,于後山之巅籠罩四野,沖散一道道肆無忌憚的暗潮。

城門前金光乍起,破損的陣法得以重塑,宛如穹廬高高拱起,将整個禦龍城護在其中。

而另一道純白的劍光直入蒼穹,白芒與金光泠然交纏,化作無影無形的利刃滿天,不過須臾,便将絕大部分修為低下的邪祟誅殺殆盡,只餘下渺渺黑煙。

夏見星孑然立于後山,用手背抹去嘴角血漬。

魔物們畏懼潛淵劍的力量,雖然不敢輕易靠近,卻在不遠處圍得水洩不通。她不過築基水平,倘若生生與它們撞上,定然落于下風。

魔物接連不斷,少女一次又一次揚手揮劍,在震耳欲聾的嘶吼聲裏,忽然聽見一陣清風。

她心下一動,旋即側身。

水鏡之外,無數人聞風而來,一雙雙眼睛凝于水鏡上,露出訝然與困惑的神色。

但見蕭蕭風起,金光四溢,長龍穿行于山林之間,勢如破竹。

當夏見星伸出右手,另一只更小的手掌将它用力握住,兩相用力,少女便置身于龍魂後背。

“夏師姐,你拿到潛淵劍了!”

秦蘿一眼就望見她手裏的長劍,巨龍感知到熟悉的氣息,發出幾聲愉悅嗚鳴。

夏見星笑:“嗯。”

神龍的身影扶搖直上,徑直沖往半空上的黑衣少年。

謝尋非為護住後山,獨自抵擋下大部分兇悍魔潮,如今已有些身形不穩,滿身遍布血痕。

他意識不太清醒,只憑着直覺下意識斬殺邪魔,恍恍惚惚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線,似乎是秦蘿在叫他。

還來不及轉身回頭,少年便被一只手攬住腰身,輕輕往後一抱。

耳邊盡是呼嘯不止的風,謝尋非被吹得頭暈目眩,再睜開眼,望見一片湛藍浩瀚的天空。

身後的秦蘿如釋重負般笑了笑:“謝哥哥,我接住你啦。”

這次她不再是一味受他保護的對象,也能沖進重重妖邪之中,把他從危機四伏的險境裏救下。

“謝謝謝哥哥,要不是你擋住那麽多怪物,我可能早就被抓走了。”

秦蘿本是噙了笑,兀地止在喉嚨裏頭,倒吸一口冷氣:“你的傷口——嗚哇哇哇你的傷口怎麽會這麽嚴重!我我我有沒有碰到?對對對不起!”

少年半晌沒說話,忍下渾身劇痛,安靜搖頭。

當謝尋非轉身與她對視,面上帶了清淺的笑:“龍魂被喚醒了。”

小孩雙眼亮了一下,倏地舉起右手,露出兩顆小虎牙:“是我!”

“嗯。”

謝尋非也随她揚唇,語意溫和:“你很厲害。”

秦蘿本來想嘚瑟嘚瑟,沒成想被他這樣直白地誇了出來。

小女孩臉皮薄,最是受不了這樣的誇獎,直接耳根一熱,一邊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一邊轟地紅了臉。

秦蘿拿手捂住臉頰,看向身側的另一邊:“夏師——兄,你打算怎麽辦?”

謝哥哥身邊有留影石,而夏師姐的女子身份,是個不能告訴別人的秘密。

小蘿蔔丁反應及時懸崖勒馬,卻聽見少女脆生生的笑。

“我去找夏乾。”

如今的一切都會倒映在水鏡之中,這一點夏見星心知肚明。

但她仍是用了清麗的女子聲線,任憑狂風簌簌,吹散缭亂的長發:“在那之後,我會向他發起挑戰。”

“這——這是怎麽回事?!”

有人猝然大叫:“夏見星的聲音怎會——”

“看來我們中了一個小小的騙術。”

眼見自家小徒弟無礙,斷天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得更歡:“禦龍城男子拔劍的傳說流傳了千百年,沒想到啊,這喚醒神龍和拔劍出鞘的,到頭來竟是兩個女孩。”

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這個事實來得猝不及防,不少修士呆立當場。

夏家的劍道天才是個女子,這件事已經足夠令人驚訝。尤其秦蘿只是個七歲的小孩,沒有修為、更不懂濟世救人的大道理,卻莫名其妙獲得了神龍的青睐。

——這合理嗎?

絕對絕對不合理啊!

“可……她要挑戰夏乾?”

另一人遲疑開口:“夏見星定然知道我們都在看,這樣一來,她豈不是當衆對夏乾下了戰書?”

夏見星只有築基修為,夏乾已經抵達了化神。

像這種實力懸殊的對決,強者往往會壓制自身修為,将其控制在與另一人相同的水平線。

但除了修為,心法、劍術與經驗同樣重要,夏乾執劍多年,早就能做到殺人于無形,夏見星不過一個小輩,怎麽可能勝過他。

“我不會再用夏家的劍法,今後也不會留在夏家。”

秘境之中,神龍背上的少女低垂眼眸,能感受到指尖的戰栗:“那是他的東西……我要憑堂堂正正的我自己去挑戰他。”

這是她等待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願望,即便夏見星清楚知道,自己必不可能戰勝夏乾。

可提心吊膽唯唯諾諾過了這麽多年,她想讓那個男人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她。

那是一條充滿血淚與艱苦的漫漫長路,注定會在塵世間摸爬滾打,但夏乾曾經擁有的,便是與之無異的生活。

走上同一條道路,她不見得會比他差。

——就像多年之前,夏乾哪怕在秘境裏滞留三天三夜,也未曾取出過這把被她握在手裏的潛淵劍。

肅肅疾風回旋不絕,少女仰面而望,唇角微揚。

她眼前是浩瀚無邊際的蒼蒼穹頂,藍天宛如碧海,待得魔潮褪去,蕩開一層又一層雪白的微波。

她手中的長劍因戰意嗡鳴不止,白芒交纏,是無可匹敵的銳意,亦是會當淩絕頂的傲然睥睨。

在水鏡外無數人羨豔驚嘆的目光中,夏見星輕聲笑笑,溫柔望向秦蘿。

女孩只覺得有趣,尚未意識到自己究竟做出了多麽出人意料、甚至稱得上轟動大半個修真界的事情。

她一心愛玩,從儲物袋裏翻出止血的丹藥,趁着謝尋非服藥的間隙伸出手去,在雲朵之間用力一握。

因為沒辦法握住雲朵,秦蘿開始嘗試用嘴去咬。

或許這樣的心境,便是神龍選擇她的原因吧。

夏見星收回視線,握緊手中長劍。

神龍盤旋雲中,一襲裙擺被悠悠揚起,一串首飾小鈴铛叮叮作響,一股帶了奶味的花香無聲散開。

這些皆是太過柔和的事物,由長劍與琴筝散發的靈氣卻淩厲浩蕩,穿行于高高穹頂,禦龍行空。

自此天高海闊,青雲扶搖,而屬于她們的前路萬裏,已然拉開序幕。

【卷四·禦龍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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