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他的妹妹,理應由他來保護
第78章 他的妹妹,理應由他來保護。……
“你說他們會信你, 還是信我?”
青年的傳音朗朗入耳,聽罷卻是叫人遍體生寒。
秦蘿雖然年紀小、遇事不多,但好在心中澄明, 即便置身于如此驚險的情境下,仍努力保留了幾分清醒的神智。
谷底的陣法通體猩紅,像是由血液塗抹而成;陣法的形狀與紋路亦是複雜詭谲,無端透出幾分壓抑的幽異, 宛如地獄鬼魅。
再加上源源不斷的黑氣從中生長而出, 秦蘿就算認不出它的作用,也能猜出這個古怪的法陣不屬于正道之物,很可能會被用來做些不好的事情。
想起伏伏曾經說過的“當心琅霄君”,再看他閑庭信步般走在法陣旁側,秦蘿腦袋裏的發條轉來轉去, 關于千年前事情的真相, 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推測。
殺害在場所有修士的并非霍訣,而是這位向來光風霁月、儒雅溫和的世家公子。
為了找到一個合理的替罪羊, 琅霄君引出邪氣, 将其生生渡進霍訣身體。邪氣與邪骨彼此感應, 霍訣神智盡失。
也正是趁着這個時機,宋闕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留影石,将他的所作所為逐一記錄,并在之後公之于衆,聲稱霍訣入邪。
可這個時候, 修士們分明已經全部死透了。
外人只能見到霍訣雙目猩紅、戾氣畢露, 俨然一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瘋子,萬萬不會想到,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宋闕手裏的黑氣倏然騰起, 向着霍訣所在的方向徑直猛沖,速度之快,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
與此同時,将秦蘿緊緊抱住的手臂更加用力,劍氣橫生,伴随着一道下墜的風——
霍訣毫不猶豫,乘着劍氣飛身而下,在落地的瞬間将她松開,習慣性護在身後。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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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闕搖頭輕笑,目露諷刺:“就算被邪氣入體,首先想到的事情,居然是把妹妹平安送到地面。早就聽說霍訣道友對霍小姐十分寵愛,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邪氣入體?
秦蘿心中猛地一顫,飛快擡起眼睫。
霍訣閃躲極快,卻并未避開那團黑煙。
來自琅霄君的邪氣純粹又濃烈,絕大多數滲進了血液和神經,剩下幾縷纏繞在他後背,幽幽祟祟。
不是錯覺,當她擡眼的瞬間,清楚見到了少年脊背上的、被竭力抑制的顫抖。
他一定很疼。
即便是對于成年人來說,這樣的局面都未免顯得過于殘酷,更不用說秦蘿年歲尚小,僅僅只有不到八歲的年紀。
她以神識入體,無法召喚法器,想用留影石記下此刻的景象,同樣是一條行不通的死路。
而今眼看着身前的少年痛苦俯身,用右手死死按住胸口,秦蘿眼眶發熱,小小聲叫他:“……哥哥。”
女孩的嗓音輕而緩,像羽毛拂過耳畔。
邪氣入體,在全身上下的筋骨內橫沖直撞,識海仿佛被生生撕裂,随時都有可能徹底崩潰。
這道聲音好似黑暗中的一縷明光,為他勉強拉回一些清醒的意識。
霍訣咬破下唇,指尖深深陷進掌心,止不住顫抖。
他絕不能被邪骨支配。
這裏還有他的妹妹,倘若他成了只知殺戮的瘋子,那她——
“還在頑強抵抗嗎?”
宋闕笑得溫和,雙目幽深寂靜,看似一片平寂無瀾的湖面,實則深不見底,能将人一口吞沒:“霍訣道友可是擔心你妹妹?兄妹情深,實在令人感動。”
他言罷擡頭,将四周環視一番。
但見血藤肆虐,絕大多數修士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早就沒了氣息,偶有幾個一息尚存,也全都遍體鱗傷,無法動彈。
“只可惜,我還有些雜魚要收拾,不能陪你們多玩一玩。”
白衣青年抿唇笑笑,身後便是滔天邪氣與熊熊魔焰,修士們的鮮血濺了滿地,他卻自上而下一片白淨,沒染上分毫血污:“畢竟……布置這裏還得花費不少時間,若是有外人突然前來,那可就不好了。”
話音落下,又是一道邪氣攻入霍訣心口。
竭力支撐的識海終于崩塌,少年咳出一口鮮血,聽宋闕繼續道:“讓我看看……霍小姐目睹了一切,這可不能留,你說是吧?不如我們将她除掉,再把那些幸存下來的修士全部殺光,如何?”
他說得斬釘截鐵,手中邪氣緊緊攥住霍訣心口,迫使少年側過身子,與身邊的秦蘿四目相對。
對于這場對峙的勝利,宋闕勢在必得。
霍訣已經被死死制住,定不可能壓下邪骨之力,當殺意逐漸填滿,哪怕是曾經最疼愛的妹妹,也只會淪為他的手下亡魂。
祭邪陣固然能提升修為,但他總不可能接連不斷地殺害修士,萬一被修真界察覺貓膩,琅霄君的名頭可就完了。
見到霍訣的剎那,一個更好的法子浮現在他心頭。
天生邪骨最是難得,恰巧他又修習邪術。若能将邪骨據為己有,飛升必然指日可待。
但如今邪骨尚未長成,他還急不得。
到時候等霍訣入邪,親手殺掉自己的親妹妹,他再把特意準備好的留影石公之于衆……
到時候上演的好戲,不知會有多精彩。
霍訣低着腦袋,身形劇顫。
宋闕看得滿意,俯身沉聲:“好了,時候不早,還是快——”
他話沒說完,驀地滞住呼吸。
不止宋闕,心魔之外的秦樓亦是愣住。
在他的印象裏,當年霍訣被邪氣入體,雖有掙紮,卻并未支撐太長時間。
畢竟宋闕邪法強悍,若是尋常修士,怕是幾個瞬息都堅持不到。
而今他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又被強行灌入另一道邪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保留神智。
心魔幻境之中,被邪氣纏身的霍訣眼睫低垂,默然拔劍。
然而劍光四溢,指向的并非秦蘿。
簡直不可思議。
他的身體因劇痛而戰栗不休,手中長劍急出,斬碎縷縷暗色,宛如破鋒之影——
剎那間直直逼向宋闕,刺入青年胸口!
琅霄君自認運籌帷幄,從未料想到這般結果,一時暴怒難忍,拂袖而起。
霎時法訣盡出,金光四湧。霍訣已是強弩之末,哪有餘力抵抗,被擊出數丈之遠。
秦蘿心下緊緊一揪:“哥哥!”
秦樓一動不動,看着心魔裏小小的身影毫不猶豫轉身上前。
霍訣已是入了邪,額頭青筋暴起、雙目猩紅如血,旁人見了定會退避三舍,秦蘿卻一步沒停,裙擺翻飛,在狂風中蕩開層層微漪。
不知怎地,秦樓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敲了敲。
可惜秦蘿終究沒能跑到霍訣身邊。
在她一步步靠近的同時,周遭場景倏忽變幻,只需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另一番景象。
邪氣與黑霧消失不見,巍巍群山變成冷冰冰的牆壁。
秦蘿的眼睛哭成了核桃,癟着嘴吸了口氣,擡手把眼淚擦幹,抽抽噎噎地仰起腦袋。
她像是站在只有古裝劇才會出現的牢房裏,周圍又冷又濕,生了綠油油的青苔。
走廊裏除她之外空無一人,牢房倒是關了不少陌生的修士,似是覺得稀奇,紛紛打量她這個與地牢格格不入的小孩。
秦蘿心有所感,目光經過一間又一間牢房,終于在盡頭角落的陰影裏,發現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想上前,卻又不敢上前。
當時大家讨論起霍訣,師兄與娘親分明說過……從幽明山回來以後,霍訣被家族打斷了骨頭。
她記憶裏的少年意氣風發,此刻卻渾身是血靠坐在角落,黑發散亂,低低垂着頭,即便看不清面上的模樣,也能瞧出頹唐死氣。
秦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轉。
察覺到她的腳步,霍訣猝然擡頭。
他臉上多了幾道血口,紛紛雜雜橫在側臉上,嘴唇蒼白得毫無血色,見到她的瞬間皺緊眉頭,聲音又低又啞:“你來這裏做什麽?”
秦蘿飛快小跑到牢門前,隔着木欄看他:“哥哥,你——”
她想問“你怎麽樣”,但顯而易見地,現在的霍訣絕對稱不上好。
“地牢應當不會讓人進來……你偷偷溜進來的?”
霍訣壓低嗓音:“莫要來這種地方,我如今身份不做好,倘若你也被拉扯進來,那就糟糕了。”
他頓了頓,想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水,念及自己滿手血污,終是沒有動作,露出一個強撐的微笑:“不用擔心我。你看,我如今能說話能動,他們不會拿我怎麽樣。不過多久,這件事定能水落石出。”
騙人。
明明他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紅,神識也微弱得可憐,想來琅霄君下手極狠,沒留一絲情面。
而偏偏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想着安慰她。
這種感覺心疼又無助,秦蘿徒勞張張嘴唇,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另一邊的秦樓亦是沉默。
心魔由他的記憶所化,無論秦蘿怎樣去做,都不可能改變結局。
這段時期的背景,是琅霄君重傷霍訣,并把留影石公之于衆。
陣法的痕跡被他清除一空,從此以後,霍訣成了殺人不眨眼、利欲熏心的魔頭,在幽明山中屠殺數人,多虧琅霄君挺身而出,将其制服。
秦樓微微阖眼,前世的記憶一幕幕閃現。
這件事震動大半個修真界,霍訣也被關入仙盟地牢。
當年他從未見過陣法,猜不透宋闕的真實意圖,因此只能一遍遍辯解,是宋闕觊觎龍骨,設計害死了同行的所有修士。
可宋家哪會缺一根龍的骨頭。
這個理由無法成立,只得到一聲聲不屑的冷冷嗤笑。加之他入邪的畫面被一一記錄,對于大多修士而言,真相究竟如何,已經無需多想。
念及此處,秦樓輕輕動了動指尖。
霍妩曾買通獄卒,偷偷進入地牢看望過他。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受到霍訣多年以來的照拂,對兄長心存恻隐,帶去一些療傷的膏藥,然而沒說幾句話,宋闕很快出現。
然後……便是他再一次操縱邪法,調動殘存于霍訣骨血之中的邪氣,讓他在親妹妹面前發了狂。
這一幕被随之而來的諸多修士所見,如此一來,衆目睽睽之下,霍訣就當真成了個無法無天的狂徒。
有人想要殺他報仇,也有人念及他曾經的功績,提出廢他修為、放逐荒野。
沒人願意信他,霍妩雖有猶豫,在爹娘的一番訓斥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低頭,一言不發。
哪怕她不願承認,可在鐵證如山面前,還是不得不去相信,哥哥已經成了個殺人如麻的惡徒。
如果站在他這一邊,無疑會被當作霍訣同夥,就算不被逐出家族,也會時時刻刻遭受閑言碎語。
心魔幻境中,事态發展與他的回憶慢慢重合。
宋闕在不久之後踱步前來,秦蘿心生警惕,擋在他與霍訣中間。
而霍訣體內的邪氣被瞬間催發,身側黑霧滾滾如潮,不過頃刻,便将牢門轟然沖破,殺氣直逼宋闕。
也恰是這個時機,與宋闕一并前來的修士們紛紛趕到。
剎那間靈力四起,為鎮壓惡徒,各門各派的法訣逐一現出。
霍訣失了神智,只知奮力相搏,然而十幾歲的少年怎會是他們對手。
“你怎麽在這裏!”
霍家夫人将秦蘿一把拉開,低聲呵斥:“進入地牢是大罪,更何況還是見他!”
這不像是一個娘親會對子女說出的話,秦蘿聽得錯愕,露出怔忪的神色。
秦樓卻是面色尋常。
霍訣和霍妩是親生兄妹,娘親在多年前的意外中不幸身亡,如今這個霍夫人,是霍家家主的續弦。
對于娘親的關愛,兄妹兩人從未體會過太多,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霍訣對霍妩格外好。
至于他們的那個爹,一心撲在修煉與宗族世家上,整天整夜想着的,都是如何讓霍家更強更大。
“霍小姐,知道你和哥哥關系親近,可如今他犯下這般大錯……”
秦蘿身後,不知是誰道了句:“你執意前來,不會是為了偷偷把他救走吧。”
“胡說!我女兒身正不怕影子斜,怎會生出這種心思!”
她身側的男人不悅揚聲,端的是滿臉正氣:“她不過出于兄妹情誼,想來勸霍訣迷途知返——霍妩,你說是不是?”
霍夫人亦道:“就是就是!你可不要亂說話,壞了我們霍家的名聲!”
此言一出,當即有幾人輕笑出聲。
霍訣的醜事已經傳遍天南海北,霍家出了這種人,怎麽可能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名聲早就大不如從前。
眼前這一男一女,應該就是霍訣和霍妩的爹爹娘親。
可他們給人的感覺,既不像她溫溫柔柔的媽媽,也和秦止江逢月有很大不同。
秦蘿聽着他們的交談,總覺得心裏不舒服,想要跑去哥哥身邊,被霍夫人拉得更緊。
“你去那邊幹什麽!”
女人面露怒意:“他害死那麽多人,就為了獨吞龍骨。霍訣的真面目,難道你還沒看清?”
“不是的!”
秦蘿用力掙脫:“我知道的,是琅霄君……是琅霄君布下的陷阱!”
“琅霄君?”
霍夫人無奈冷笑,看她的眼神漸漸冷下,如同盯着一個傻瓜:“霍訣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當時又不在場,怎能聽他的一家之言?琅霄君可是錄有留影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不是也看到了?霍訣邪氣纏身,殺害了好幾個身受重傷的修士。”
——可她當時就在那裏!
秦蘿下意識張口,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記憶。
在一千年前,霍妩沒有前往幽明山,也從未親眼目睹過真相。
秦樓靜靜地聽,面色沉靜如水。
心魔裏的一切,都與一千年前如出一轍。
霍妩見他被衆人圍攻,本想出言勸阻,然而聽罷霍家人的一席話,終是一言不發。
他無比清晰地記得,少女眼中的焦急與關切一點點褪去,漸漸變為帶了歉疚的猶豫,最後默默垂下腦袋,不敢看他眼睛。
其實他沒想過讓霍妩救他。
那時霍訣心中唯一的小小願望,便是妹妹能相信他一回,哪怕是給他短短一瞬的、如往常一般親近的目光。
可當霍妩低頭,他分明瞥見了近乎于恐懼的神色,仿佛他是不可靠近的洪水猛獸。
“想想你自己,倘若你今日幫他,外人會如何說你?”
霍夫人厲聲道:“你還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前程,難道想叫人指指點點,說你是霍訣同謀嗎?看看他如今那副模樣,你去了豈不是白白送死!”
他如今那副模樣——
秦蘿被緊緊抓着手腕,在蔓延的血氣裏擡眼望去。
霍訣已被逼退到牆角,兩只眼睛像是沁了血,紅得吓人。
他的模樣與所有電視劇裏的反派角色毫無二致,烏發淩亂,雙目無神,渾身上下全是駭人的血痕,戾氣叢生。
霍夫人的聲音猶在耳邊回旋:“他就是個瘋子,如今入了邪,哪知道你究竟是誰。想想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你也想變成其中之一嗎?”
她言盡于此,看着身側的女孩停止掙紮,暗暗松了口氣。
她對這兩個繼子繼女感情不深,如今霍訣入邪,唯有立刻與他劃清界限,才能保住霍家的名聲。
眼前這個小孩也是傻,居然想跑去霍訣身邊。這麽多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她就算不被修士們誤傷,也會死于入了邪的霍訣手下。
如此千鈞一發的關頭,怎會有人站在霍訣那一邊。
霍夫人對秦蘿的停頓很是滿意,正欲繼續開口,忽然見她猛地回頭。
毫無征兆地,女孩下定決心般低下腦袋,在霍夫人手腕上用力一咬。
識海裏的畫面劇烈晃蕩一瞬,幻境之外,秦樓屏住呼吸。
角落裏的少年頹然跌坐,鮮血流了滿地,只剩下極其微弱的呼吸。
四面八方的剿殺散去些許,也恰是這個間隙,秦蘿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
……她知道的。
不久前在幽明山裏,哥哥被宋闕強行渡入了兩次邪氣。他渾身都在發抖,牙齒止不住地打顫,那時的疼痛與折磨一定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可即便如此,霍訣還是沒有傷她。
她的哥哥不是壞人。
他曾經站在海風和陽光裏,雙目晶亮地向她說起自己的願望;也曾那麽那麽努力地,不顧一切地保護她。
殺氣劃過衣襟、裙擺與臉頰,鮮血彌散成薄薄的迷蒙霧氣。
女孩的臉頰被淚水打濕,身形卻決然堅定,立在不省人事的霍訣身前。
修士們沒有料到此等變故,紛紛收下法訣,不願傷了一個無辜孩子的性命。
“霍小姐,”宋闕聲線清朗,穿過血氣而來,“你這是做什麽?”
霍家家主氣得吹胡子瞪眼:“霍妩!你給我回來!”
秦樓怔怔眨眼,寂靜的洞穴裏沒有聲音,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不……不是的!”
瘦弱的女孩渾身發抖,通紅眼眶裏不斷湧出大滴大滴的淚珠。
她只有七八歲的年紀,從未經歷過大風大浪,面對身前一道又一道冰冷、憤怒與不解的目光,害怕得薄唇發白。
秦蘿在哭,卻自始至終沒有挪開腳步。
小小的身子纖細瘦削,籠罩下一片伶仃的暗影。她就那樣站在渾身是血的少年之前,用影子将他全然遮蓋,如同一把撐開的小傘,笨拙張開手臂。
“我知道的……不是哥哥的錯。”
她哽咽一下,深深吸了口氣,語調被哭腔沖垮,有無助的茫然,也有孤注一擲的決心:“為什麽不願意相信他?他什麽也沒做,全是宋闕給他渡了邪氣。”
秦蘿說着想到什麽,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看向不遠處面色陰沉的霍家夫妻:“你們是爹爹娘親……你們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幫他說說話,好不好?”
沒有人對此做出應答,那對夫妻仿佛見到瘟疫,匆匆別開目光。
“你既然看見留影石,就該知道你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殺了我兄長,理應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一名漢子怒道:“方才所有人都清清楚楚見到他是如何發瘋,豈有脫罪的理由!”
“再說,你聲稱琅霄君渡了邪氣給他。”
另一人搖頭笑笑:“霍小姐,琅霄君乃是法修,和邪魔歪道沾不上邊,他能從哪兒尋來邪氣?倘若他是邪修,我們難不成還發現不了?”
“不必多說。”
宋闕沒想到她會如此誤事,眸光望向秦蘿,生出幾分隐而不露的殺意:“霍小姐,你這樣包庇,許會被人誤以為是他同謀。”
這句話看似勸說,實則在人群中灑下一片火種。
當即有人不耐附和:“說不定就是同謀!霍妩不是偷偷溜進地牢了嗎?指不定是為了把他放走!管他三七二十一,咱們先上便是,殺了霍訣報仇!我看霍家這兩個小孩,全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在場有不少是遇難者的親屬,聞言義憤填膺,生出一片喧嘩。
秦蘿的聲音被淹沒其中,幾乎沒辦法聽清:“陣法……琅霄君殺了人,在山下畫了一個陣法。他不是為了龍骨,他——”
像一座汪洋大海之中的小小孤島。
茫然無措,害怕得渾身發抖,找不到任何人依靠,也不被任何人相信。
當年霍訣面臨的情景,一定比她更加無助。
他得有多難過。
不遠處的琅霄君聽聞“陣法”,雖然不知她是從何得來的消息,已然眸色漸深,自指尖掐出法訣。
秦樓眉心用力一跳。
秦蘿從小到大備受寵愛,絕不會想到世間竟還有如此荒唐之事。
說到底,人人皆為利往,無論家人還是朋友,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就會被毫不猶豫地抛棄。
因此當霍訣從雲端跌落泥潭,狼狽落魄之際,沒有人相信他,更沒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孤獨,痛苦,罵名,憎惡,他的人生如同一場笑話。
既然這樣……她為什麽還要上前呢。
秦蘿當衆說出陣法一事,宋闕定不會留她一條生路,此刻法訣已成,白衣青年即将傾身向前。
秦蘿沒發現他的動作,依舊筆直護在霍訣身前。
四周殺氣未散,她知道自己極有可能遇到危險,但也存了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相信着幼稚的奇跡與正義——
或許只要站在這裏說出真相,她便能說服在場修士,保護身後的霍訣。
這是她唯一的辦法,如果連她也走開,哥哥就當真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
……快走啊。
秦樓用力握緊雙拳,擡眼的瞬息,望見女孩通紅的眼睛。
秦蘿聲音很小很低:“求求你們,我哥哥、我哥哥真的很好……他不會做壞事的。”
這雙眼睛,他再熟悉不過了。
在衛州蒼黝的春夜裏,女孩的杏眼盛滿簇簇煙花,無比欣喜,也無比純粹地向着他笑。
當他們初初相見,小孩鼻尖沾着雪白的小點,雙眼閃閃發亮:“哥哥閉關一定很辛苦,我想讓他開開心心的。”
還有那個深夜,她喝得醉醉醺醺,雙目混沌不清,明明自己受了涼,卻小心翼翼伸出雙手,放在他頭頂。
那時她說,她是蘑菇上的傘,只要有她在,他就不會淋濕。
正如此刻的幻境裏,女孩同樣張了手臂,護在霍訣身前。
識海裏傳來陣陣劇痛,在漫無止境、愈來愈烈的疼痛裏,秦樓咬緊牙關,凝神聚力。
心魔之中,那具本應沉沉昏睡的、屬于千百年前的身體,動了動殘損的指頭。
她不是千年前的霍妩,她名叫秦蘿。
而秦蘿……是秦樓的妹妹。
一陣陣劇痛深入骨髓,一道道禁锢自識海破開。
铮铮響音連綿不絕,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少年神識驟凝。
那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理應由他來保護。
“既然霍小姐執意頑抗,”宋闕颔首,心知留她不得,手心白芒大作,“請恕宋某失禮,我們必須為死者讨回公道。得罪了。”
話音方落,殺氣陡生。
勢不可擋的殺氣沉沉下壓,如刀如劍,向着秦蘿與霍訣所在的角落迎面襲來。
宋闕明白,她無處可逃。
他速度飛快,秦蘿來不及閃躲,心跳堪堪加速,卻在下一刻,見到對方眼中驚詫萬分的神色。
一道淡淡的血腥氣,以及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響,從她身後傳來。
秦蘿動作微頓,心髒重重跳了一拍。
就像一個荒謬的奇跡。
那個遍體血污、神識大損、骨頭不知碎了多少塊的年輕修士,竟從她身後站了起來。
不留任何反應的時間,少年拔劍而起,如風将她護住。
劍氣凜冽兇悍,非但将宋闕的法訣一舉斬碎,甚至勢如破竹地直直俯沖,将他擊得後退幾步,吐出一口血來。
在驟然降臨的沉默裏,少年勉強站穩身子,回頭看向她的眼睛。
他臉上全是血漬,唯有一雙琥珀色雙眼幹淨澄澈,隐約沉澱了幾分秦蘿看不明白的情緒,長睫輕顫,投下一片陰影。
往下看去,他右手拿着鮮血淋漓的劍,宛如殺神;左手卻在衣服上擦了擦,等指尖的血漬消失不見,生澀伸出手,為秦蘿拂去眼角淚珠。
這個動作很輕,指腹上的劍繭摩挲出輕微的癢。
女孩呆呆望着他,下意識出聲:“哥……哥哥?”
她頓了頓,帶着茫然的遲疑:“秦樓哥哥?”
少年一愣,倏地笑開。
——外表分明毫無變化,她究竟是如何将他辨認出來?
秦蘿不知這是怎麽回事,腦子裏迷迷糊糊一團糟,沒等到對方的答複,便被一把抱起,臉頰埋進少年頸窩。
宋闕到底年紀輕輕,遠沒有千年之後的喜怒不形于色,被劍氣傷得渾身發抖:“霍訣,你還想帶着你妹妹造反不成!”
“別怕,是我。”
秦樓沒搭理他,身側劍氣橫生,左手輕輕摸了摸秦蘿腦袋,聲線低而溫柔:“閉眼,不要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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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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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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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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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