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陳敏的脾氣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呢, 陳敏這一時半會兒性子還真就是上來了。

要是剛才當着園長還有邵老師還有孩子的面肖愛芬承認自己胡說八道,跟她道歉,有孩子在她也就就坡下驢接受了。可是肖愛芬始終在那裏裝聾作啞, 就為了她那點面子?

一個能在孩子面前罵別人孩子是小畜生的人, 那點面子又是值多少錢?

陳敏不打算就這麽了結這件事,衛子睿該道歉的道歉了, 羅梓晴接受也跟自己道歉了, 小孩子之間的事情處理完了, 可她們大人之間的問題遠沒有解決。

高維正在那邊充當解說員給文化館裏的參觀者介紹曹子建的洛神賦, 一轉眼看到學生在那裏手舞足蹈的跟自己打啞語, 他哪能猜得出來?不過看那樣子是有點着急,還是加快了講解的速度,“……這裏有打印好的文章,還有一些相關的介紹冊子,感興趣的可以拿回去看看。”

從解說員位置上解脫出來,高維覺得有點口渴,他喝了口水問道:“怎麽了?”

丘露指了指明朝文化區那邊,“老板, 陳老師回來了, 不過她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剛才自己跟她打招呼, 她好像都沒聽見。再看那神色, 是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

出去一趟怎麽就成了這樣子?丘露覺得奇怪,下意識地就是找她老板彙報這件事。

高維有點沒反應過來,“你找我就為了說這事?”

丘露被他這神色弄得一愣一愣的, 她莫名就是心虛起來,“不是老師您之前說了一句陳老師不太對勁嘛。”所以現在陳老師回來了,他們不該是表示關心嗎?

尊老愛幼的良好傳統美德呢?

“行了。”高維被自己的學生弄得犯糊塗,“陳老師又不是小孩子,你別總是盯着她看,去看看那邊別出了什麽差錯。”

丘露如蒙大赦,腳下比誰都快地蹿走了。

高維搖頭笑了下,他看了眼明朝文化區那邊,陳老師正在跟一個穿着改良版漢服的小蘿莉聊天,一臉的慈祥模樣,哪像是不高興的樣子?

“高教授,高教授。”

有人喊他,高維收回目光,“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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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幼兒園回來後陳敏就是陷入了一種忙碌的狀态,解說員對于部分展品的解說能滿足一半以上游覽者的要求,可是對于這些小朋友來說,這樣的解說顯然是聽不懂的。

她這個督導就得親自上陣,給小朋友解說這些高大上的文化圈的東西。

退休後每天都過得逍遙自在的念頭自從參與上次高考命題就再也沒出現過,不過陳敏倒也是樂在其中,送走了最後兩個小朋友時,文化展的第一天展覽工作也是告一段落。

陳敏活動了一下肩膀和後背,她最近有些天沒去游泳了,一不鍛煉這身體就是容易出問題。

“陳老師,我們晚上要去吃燒烤,您跟我們一塊去嗎?”問陳敏話的是大學生解說員的領隊,也是學生會的一個副主席,之前跟高維的那些學生一起協助陳敏的培訓工作。

陳敏還想着要不要跟年輕人一起出去感受下消逝的青春,高維已經替她拒絕了,“今天陳老師沒空,等周末的時候,我請大家去吃燒烤唱歌。”

“同學們都聽到了,這可是高教授給咱們承諾的,那我們今天就先預熱,到周末的時候等高教授你的場子。”

大學時代,陳敏可沒這個學生會副主席這麽會來事,這也是人的天賦,有時候羨慕都羨慕不來。

不過高維這麽自作主張替她拒絕,“高老師,今天晚上有什麽安排?”不然,陳敏還真想不出高維這麽問都不問自己的意見,就是把同學們對她發出的邀約給拒了的理由。

高維覺得這老太太真奇怪,說是記性不好,可這反應明明是快得很。

“是有活動,今天下午就想跟您說,北京那邊過來的專家來這邊采風,正好說是約在晚上一起吃個飯。”

之前的陳敏沒參加過什麽高層次的活動,不過她也知道一回事,人的社會地位上去後,整個交際層次就會随之發生變化。

同樣姓陳單名一個敏字,她不過是一個地級市的初中老師,而老教師則是省城最好的中學裏的特級教師,放眼整個省內也就那麽幾個而已。她還在兢兢業業的研究自己的教學,想着怎麽能凝聚學生們的注意力,而老教師已經老的成精,是省文聯的副主席,又是省內小有名氣的明史研究專家。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喲。

要是沒有這麽一段經歷,她不覺得自己奮鬥三十年能達到老教師之前的成就。

現在這麽一想,她都覺得自己有點鸠占鵲巢的意思。

“陳老師您放心,康老和湯老他們說了,不談學術,就是随便聊幾句。”

陳敏剛才一走神,這才是反應過來,“沒問題,最近我是待在家裏時間長了,是該多跟外面接觸接觸。”

“您這退休後的生活其實已經很豐富了,我們學院裏的丁新華丁教授,之前退休後門都不出,心情沒調節過來差點把自己整成抑郁症。”

高維這個例子讓陳敏覺得他是好心在安慰自己,可這安慰的有點負能量呀。

“對了陳老師,來老師這兩天很忙,沒空過來嗎?”之前不是說也要參與一下嗎,今天好像沒看到她的影子。

陳敏坐在後排,“她這兩天還在忙着做衣服,說是等做好了剩下幾件旗袍再過來。”

高維聽到這話很是驚訝,“來老師還會做衣服?”他對來文麗那一身旗袍打扮很是印象深刻,不過因為那整個人都是一種努力壓縮自己存在感的存在,所以高維也沒有細問。

因為驚訝,他回頭看了一眼,結果大馬路上不知道怎麽就是冒出來個人,這把陳敏給吓了一跳,“人,有人!”

高維猛踩煞車,不只是他,內側那哥們也是踩了剎車,直接放下車窗張口就罵,“傻逼,不要命別在大馬路上找死!”

陳敏也是驚魂未定,鬼知道那人到底怎麽一下子就蹿出來了。她忽然間對自己學駕照的事情有點擔心,就算是學了,她也不敢上路呀!

就省城這交通狀況,她上路絕對能造成交通癱瘓。

喝了好幾口水壓驚,陳敏忙裏抽閑還不忘交代一句,“咱們過會兒再聊,你好好開車,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她是認真的,她可不想自己一不小心挂在了交通事故上。

高維本來還想緩解下氣氛,結果聽到這麽一句他直接啞巴了。

剛才那是意外情況,他也沒想到的。

不過好在意外并不那麽頻繁,到了酒店的時候,出去采風的幾個人還沒過來。

高維舊事重提,說起了來文麗的事情,“來老師自己會做旗袍?”他知道,像陳敏來文麗甚至他媽那一輩的人會針線活并不奇怪,不過這旗袍制作可不是簡單的針線活,他上次還特意瞄了幾眼來文麗身上的旗袍,當時還奇怪沒看出是哪家師傅的手藝,沒想到這師傅當時就站在自己面前。

陳敏看高維這一臉震驚,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文麗會做旗袍有那麽讓你驚訝嗎?這又不是男人生孩子之類的事。”怎麽高維還有些沉不住氣了。

“陳老師你等等。”高維拿出手機,然後在那裏點點戳戳,好一會兒他把手機遞給了陳敏,“你看看這個怎麽樣。”

高維的手機別的不說,屏幕是真大,而他給自己看的這設計圖,陳敏放大了幾分,仔細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你畫的?”

“我根據古籍裏面的描述還原的。”高維有些興奮,“陳老師,改天有空叫上來老師一起吃個飯?”

向來穩重著稱的Z大高教授忽然間像是個毛頭小夥子,陳敏覺得他是沉睡了多年的中二之魂終于覺醒了,“你想要找人給你做這衣服,随便找個裁縫就行呗,不一定非要找文麗呀。”

怎麽還這麽個激動模樣,像是上花轎的大姑娘似的。

“不是的,主要是我這圖太多了,找了不少老師傅,他們沒空給我做。”高維劃拉圖片的速度像是切水果高手,陳敏看着越往後越是複雜的衣服設計,她有點hold不住了。

“不是,那文麗也不一定有空給你弄這些呀。”她知道來文麗擅長做旗袍,不過高維手機裏存着的可不是旗袍圖片,而是各種複古的衣服,還有一些她都沒見過的設計。

一看就知道要用很多時間精力才能做好的那種,而且又都是不同款式的衣服,熟能生巧的老裁縫有時候也玩不轉呀。早知道高維還有這麽多庫存的東西,陳敏剛才死活也不會說來文麗會做旗袍這件事。

“這倒是,到時候我問問來老師,要是她能幫我那就最好不過了,我也可以給她設計一些衣服款式。”高維念叨了起來。

陳敏沒敢接他這話,她覺得自己接不起。

剛好出去采風的幾個北京專家回來了,幾個人打照面寒暄了幾句,然後高維這個地頭蛇就是找了個地道的菜館帶着幾個專家去品嘗當地美食。

陳敏也是第一次來這個鬧市中的小院,覺得這裏氛圍營造的真是不錯,當然相應的價錢也很是不錯。

高維說的是實話,飯桌上幾個人并沒有談論學術,而是說起了省城裏的一些文化民俗,這也是幾個北京專家來這邊的主要目的。

陳敏說的并不是很多,因為幾個專家今天下午出去逛了半天也是累了,所以這飯局也是早早就散了。

“陳老師,我這喝了點酒沒辦法送你回去,實在是對不住。”高維喝酒上臉,整個人都有點站不穩了的樣子。陳敏有些搞不懂他攢這飯局的意思,說是跟這些專家打交道吧,可高維現在的身份地位也犯不着呀。可真要是說交流,還真沒什麽,反倒是省文聯的另外兩個人說得多些。

“我坐車回去就行,高老師你自己注意着點。”她跟高維之間也存在很大的差距,想不通這人的目的也懶得去想。

反正今天晚上她怎麽着都是要在外面打發下時間再回去,跟那些大學生志願者一塊去撸串也好,跟着高維這來聽北京的專家聊民俗也罷,沒什麽區別。

只是陳敏沒想到的是,這都晚上九點鐘了,肖愛芬竟然還在她家門口等着,而且她兒子羅永岷一塊陪着。

看這臉上微微的不耐以及看到她之後的驚喜錯愕神色,看來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陳老師,您終于回來了。”羅永岷的個頭不算高,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尤其是帶着黑框眼鏡,更顯得幾分書呆子氣。

陳敏笑了笑,手支着太陽穴揉按,“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和幾個老相識吃飯,喝了點酒。”她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同志,飯桌上幾個人都默契的沒有勸她酒,不過也是沾染了些酒氣,倒是正好可以用來做借口。

羅永岷剛打了個招呼,這還沒說正事呢,就看到陳敏開門進了去,她一副喝酒頭疼沒心情招待的模樣關上了門,壓根就沒有聽他們母子解釋的意思。

“國子,你說這可怎麽辦才好,咱們都特意過來道歉了,可她還是不搭理人。”

羅永岷看着說着又是掉眼淚的親媽,他也是頭疼的很。

今天傍晚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後,他這才知道在幼兒園裏發生的事情。當時他剛回到家,女兒在客廳裏玩積木,廚房裏是他媽正在忙着做飯,和往常一樣,他媳婦還沒下班,家裏一片祥和狀态,祖孫倆沒有任何異樣。

要不是電話裏老師原原本本陳述事情的來龍去脈,還給出一些建議,他都沒發現女兒的眼眶是紅的。

羅永岷當時整個人都是懵的,是不是老師不給他打電話,他媽就打算把這件事揭過不提了?

他絲毫不懷疑這個想法的可能性,他甚至還問了女兒下午在幼兒園裏學了什麽,結果愣是沒從祖孫倆嘴裏聽到下午那件事的一星半點的說辭。

羅永岷再也忍不住,當着孩子的面就是把他媽拉了出來,“你打算瞞到什麽時候?你又想瞞着什麽?”女兒連下午發生的事情都不跟自己說,這要不是他媽教的,能這樣?

想起之前電話裏老師的話,他就是忍不住的後怕。

肖愛芬死活沒想到兒子知道了這件事,她被兒子這态度弄得有些心裏發毛,小聲解釋了自己的打算,“我有去跟陳老師道歉,可是她不聽我說啊。”

“換我我也不聽!”這是人格侮辱!對于陳老師那種文化人來說,這種侮辱不是一句“我知道錯了我道歉你原諒我吧”就能解決的。

“那你還要我怎麽樣?”肖愛芬被兒子這一嗓子弄得也有點氣,“我又不是故意教孩子的,誰知道她就是把我那話給學去了。”她還不至于蠢到教孩子說這些話。

羅永岷看到他媽這模樣,聽到這話就更是生氣,“晴晴每天跟在你身邊,你一言一行都能影響她,一句不是你教的你就能撇清關系嗎?”

肖愛芬被自己親兒子指着鼻子數落也是頭一遭,只是還沒等她發作,羅永岷接着說了起來,“你背後說人閑話還有理了是吧?一把年紀了你說這種沒影的話不覺得臉上臊得慌呀!”

他跟劉瑜是同事,就在一個單位上班,跟陳老師就住在一個家屬院小區,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這事情鬧出來,往後怎麽相處?

劉瑜那個人是跟陳老師不怎麽親近,可是他跟去世了的衛工那可真是情同父子,現在自己親媽造謠,說衛工這屍骨未寒呢,陳老師就是在外面找人,讓劉瑜怎麽想?

他還不知道劉瑜知不知道這事,不然的話他還真不知道明天怎麽去跟劉瑜打招呼——他們明天上午還有項目的階段性研讨會,肯定會碰面的!

“我……”被親兒子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肖愛芬一時間語塞,這街坊鄰居說這些東家長西家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小區裏其他人不也都說別人閑話嗎?怎麽到她這裏就這麽性質嚴重了。

羅永岷不想聽他媽說話,“您還跟誰說了陳老師的閑話?”

當兒子的還是了解他親媽的,只是肖愛芬這次長了個心眼,“我沒跟誰說,我就是自己念叨了兩句,被晴晴給聽到了,國子,我真不是故意教晴晴這些的。”

後面這句話羅永岷相信,不過前面這句他保留自己的态度,“您跟我解釋沒用,走,去陳老師家給她道歉。”

“你別拽我呀,我還沒收拾桌子呢。”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惦記着那些,先去道歉!”羅永岷異常強硬,這讓肖愛芬沒轍,只能跟着兒子過來,從七點半不到等到九點多,母子倆就在陳敏家門口等了一個半小時。

好不容易等來了人,然而人家根本不給半點機會。

在這門口熱了半天,自己渾身都汗兮兮的,肖愛芬知道兒子的脾氣,話挑軟的說,這一點她比項愛蓮有眼力價多了,如果陳敏此時此刻非要對兩人做出比較的話。

“陳老師今天忙,等明天晚上我早點回來,咱們再來登門道歉。”事情總是得解決,羅永岷只好把時間往後推,非要現在敲門,原本矛盾解決不了,新問題又會出現。

只不過羅永岷沒想到,到了周四他也沒能等到陳敏——周四約好了去衛研新家小聚餐,陳敏也有些刻意,她并不想要見到肖愛芬。

人犯錯的成本太低,所以有時候即便是賠禮道歉了,往後卻還是會止不住的繼續犯錯。肖愛芬的嘴喜歡唠叨,尤其說這些閑言碎語,這一點陳敏是管不着,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自己手伸不了那麽長。

可這事情都已經牽扯到自己了,她還是有些選擇權的,例如她并不打算為了鄰裏間的和睦就這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肖愛芬願意等着就等着去,自己不接受不搭理就是了。

衛子睿在幼兒園的事情,陳敏特意跟邵羽打電話說了聲,自己來跟衛子睿爸媽解釋,幼兒園這邊就不用參與了。

小蘿蔔丁在學校動手是不對,不過追根溯源這問題并不是在他身上,而且又是牽扯到鄰裏間的閑話,邵羽求之不得,跟羅永岷打電話就已經讓她頭大了,現在能少一出那是再好不過。而且她也信任陳敏,教了幾十年書的人不會像是羅梓晴的奶奶那樣無理取鬧。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衛研新并不知道昨天兒子在幼兒園裏出了事。他以為這就是個尋常的星期三,和其他的周三沒什麽不同。

看到陳敏牽着衛子睿的手,小家夥手裏還抱着鋼鐵俠玩具時,衛研新還有些奇怪,“怎麽又鬧着奶奶給你買玩具?”

“這是奶奶獎勵我的。”衛子睿抱着玩具去自己屋裏玩。

衛研新聽的不太明白,怎麽好端端的還有獎勵了?

他有心想要問怎麽回事,手機響了起來,衛研新連忙洗了下手去接電話。

“媽她人是不是在你這兒?”

劉瑜語氣有點沖,這讓衛研新更是一頭霧水,今天怎麽都有些不對勁的樣子,“怎麽了?有話你慢慢說。”他怎麽都覺得劉瑜這是興師問罪的,所以有些擔心。

這段時間看劉瑜跟陳姨母子倆關系還不錯,讓衛研新都忽略了一些事情,早前劉瑜對陳姨可不是這麽親近。總不能陳姨非要逼着劉瑜相親結婚,惹出來什麽事了吧?

劉瑜語氣惡劣的一句話,衛研新恨不得腦補出一篇小論文。

“我再有二十分鐘就過去了,到時候再說。”劉瑜看了眼在那邊大喘氣的羅永岷,跟昨個兒下午陳敏一樣,等羅永岷追了過來,他打開車門進了去,直接把人關在了外面。

老太太脾氣好不願意跟人計較,可他是再小性不過的人,這件事還真就是沒完了。

他光杆司令怕什麽,又不是拖家帶口的沒那麽多累贅,研究所待不下去再去找別的地方呆着就是了,還真不怕把這事撕破臉皮鬧的難看。

看着離開的車子,羅永岷心裏咯噔一聲,他覺得自己今天這是把事情給徹底辦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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