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能背我一下嗎?

“沒帶傘?”刑野蹲了下來, 把自己的黑傘遞給她。

神情一如既往平淡,剛打完球,他身上暖烘烘的, 只穿一件淺灰色短袖, 頭發比上次見時理得短了些,模樣堅毅又剛正。

施欲攏了攏外套, 壞心情一掃而光, 翹起唇角:“邢老師, 你把傘給我, 你怎麽辦?”

刑野擡眼, 黑眸看她幾秒。

他站了起來, 轉身,走過去跟其他老師低聲說了幾句話。

七八個男老師紛紛看了眼施欲, 笑着打了聲招呼,跟她道別, 随後各自走散了。

施欲撐開傘,握住黑色傘柄, 扶着牆站了起來。

刑野的傘要比她的大, 也重上許多, 剛好能容納兩個人。

見那個男人淡淡斂着眼眸,也不跟她多說幾句,施欲心裏輕輕啧了一聲。

刑野這個鋼鐵直男,不會從沒交過女朋友吧?

怎麽比有恐女症的溫時修還要內斂悶騷?

“野哥,”施欲懶聲喊他,嗓音嬌糯,翹臀倚在身後的牆上,晃了一下手裏的鞋, “我鞋壞了,自己走不了,你能背我一下嗎?”

刑野側過頭,目光掃過她手裏拎着的高跟鞋,再到她白生生的一只腳。

沉默一陣,他轉身,朝她走過來:“怎麽壞的?”

“大概是被水泡壞了吧,這個牌子不耐穿。”施欲挺愁的,把被風吹壞的傘給他看,“我車在信息樓那邊呢,走過去腳都要破了,你看……”

刑野沒再說什麽,走到她跟前,蹲了下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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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欲慶幸自己今天沒穿裙子,而是穿着七分褲。

趴在男人寬闊的背上,單手環住他的脖子,施欲撐着傘,舉在兩人頭頂,下巴輕輕試了試男人發樁的觸感。

和他人一樣硬,紮人。

刑野托着她的腿,走進傾軋的雨幕裏,側了側頭:“車停在信息樓哪邊?”

“西邊。”施欲貼着他的背,覺得自己拎一只鞋挺不美觀的,目光四下一掃,“野哥,等一下,那邊有個垃圾桶。”

刑野腳步不停:“鞋不要了?”

“帶子斷了,這不還得修嗎。”她一只手撐傘,另一只手拎着鞋,拿遠了些,不然髒水都蹭到他衣服上了。

刑野沒應聲,默默背着她往前走。

半晌,他淡淡說:“修了能穿,那就留着。”

望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垃圾桶,施欲戀戀不舍回頭,提着高跟鞋,挑眉:“刑野,你可真是個會過日子的男人。”

話剛說完,她整個人颠了一下,前胸重重蹭上他的背。

刑野握着她腿,往上擡了擡,眼神帶笑:“快掉下去了。”

施欲:“……”mmp。

從體育館到信息樓得走一段林蔭路。

水滴順着墨綠樹葉往下滾,啪嗒啪嗒砸在傘上,奏樂似的。

施欲望着他漆黑的後腦勺,很想摸一下頭發的手感,可惜兩手都占着,鼻尖蹭上去癢癢的,能聞到洗發水的冷薄荷味。

刑野偏頭,嗓音低磁:“亂蹭什麽?”

盯着他優越的側臉,施欲的聲音挺無辜的:“你用的什麽洗發水?還挺好聞。”

“……沒留意。”

信息樓西側停着一水的轎車,刑野背着她走過去,擡起濃黑的睫:“哪一輛是你的?”

施欲嗓音淡淡:“奔馳大G。”

白色大G在低調的一排車中最為霸氣顯眼。

刑野看一眼,走到車門前,蹲下身:“下來吧。”

施欲站直了,看着他平靜地起身,擡眸笑:“野哥,謝謝啊。”

聲音柔軟清澈,緞子似的,輕淺撩人。

刑野和她對視半晌,低頭笑了下,瞥一眼旁邊的大G:“車還不少。我先走了,車在玉蘭路那邊。”

“拿着傘。”施欲開門上車,把傘遞給他,目光掃過他上衣一片黑褐色污漬,“我的鞋把你衣服弄髒了。”

刑野握住黑色傘柄,垂眸,極快掃了一眼,并不是很在意。

“洗洗就行,你路上小心點。”他溫聲叮囑。

“好,”施欲笑起來,擡起手,招財貓似的揮了揮,眼尾弧度勾人,“再見啊,野哥。”

刑野撐着傘,薄唇輕微地勾了一下,轉身,大步走入飄搖的水霧中。

“真帥。”施欲收回眼,從車子底下拖出備用平底鞋穿上,插上鑰匙,點火,打方向盤,使出停車位。

……

下班後,天仍舊昏沉沉的,下着細雨。

車子駛入明亮浪漫的流水美墅,施欲靠在駕駛座上,單手解開安全帶。

車內音響播放着動感的純音樂,她熄了火,下車,身上還披着刑野的外套,神情冷淡地往家裏走。

管家準時候在門口,逆光勾勒出男人颀長的身影。

把包遞給寒叔,施欲垂着眼睫,語氣很輕:“熱水放好了嗎?”

“好了,您現在就可以去洗澡。”看出她眼睛裏的疲憊,管家唇角的笑意收斂,“今天的工作很累嗎?”

“一筆大單子沒談攏。”施欲習慣性地把外套脫下來,遞給管家。

忽然想起是刑野的衣服,她腦袋清醒了些,轉頭,吩咐管家:“衣服清理一下,明天放我車上吧。”

管家先生垂眸看着男人的外套,眸光幽暗:“好的。”

将一好一壞的兩只鞋丢門口,施欲慢吞吞進了屋,往浴室走。

身後,管家靜靜望着暗光中的女士高跟鞋,彎腰,撿了起來。

浴室熱氣氤氲,玻璃朦胧不清。

管家提前調好了适合的水溫,施欲進門之前,忽然想起裝着機密文件的U盤好像插在公司電腦裏,忘記拔了,轉身光腳走了出去。

“寒叔,我包裏有沒有一個白色U盤?”施欲在偌大的豪墅裏尋找管家。

管家聽到聲音,帶着滿身濕漉漉的水汽走進來,一身黑色西裝,輕擡眼睫,濃眉染了細小的水霧。

客廳的花樹下,施欲穿着棕粉色的珊瑚絨睡裙,白皙的腳踩在地上,眼眸水潤瑩亮,茫然尋找着他的身影,宛如無意涉入人間的靈狐。

“施小姐,地上涼,怎麽不穿上鞋再出來?”管家快步走過去,颔首,“失禮了。”

他彎腰抱起施欲,放在花樹下寬大的吊椅上,讓她的腳離了地。

施欲坐在搖晃的吊椅上,細長的小腿垂下來,想起正事,忙揪着他的袖口:“我包裏有一個白色U盤嗎?”

每天她包裏的東西,都是寒叔為她準備的。

管家回憶了片刻,答複:“有的。”

“那就好。”施欲撐着腦袋,大概是今天淋了雨,頭昏昏沉沉的,有點發燒症狀,一時也沒去想管家剛才抱她的舉動。

氣質優雅的管家蹲下來,握住她冰涼的腳,垂斂眼眸:“您光腳走了一段路?”

施欲擡起頭,突然想起她腳上髒兮兮還沒洗。

冰涼瘦窄的腳心,裹在男人寬大溫暖的手裏,她被刺激得縮了下腳。

“我在學校的時候,雨下太大,鞋壞了……”雖然相處這麽久,施欲仍然不适應私人管家的體貼細致,“你別碰了,腳底髒。”

管家低着下颚,從胸口袋裏抽出一張潔白的帕子,幫她擦拭冰冷的腳底。

施欲歪着頭,偷偷看他的臉。

管家微笑時氣質儒雅随和,不茍言笑時,又變成氣場強大的另一個人。

只是在她這個雇主面前,他幾乎從未有過冷肅的表情。

“寒叔,我自己來吧。”

施欲忽然覺得百萬年薪有點配不上這個男人。

“家裏地板陰涼,為了您的健康着想,在家一定要穿鞋。”将一次性拖鞋取出來,為她穿在腳上,管家慢慢起身,恭敬地站在她面前。

施欲擡頭,目光從管家英挺的眉骨,一路看到緊閉的薄唇。

剛認識管家時,她完全被他卓越的職業才能吸引了,從未仔細留意過這個男人的長相。

……仔細看,還挺迷人的。

“寒叔,你不用對我這麽體貼,”施欲想起之前自己裝醉,寒叔抱她回房間的事,“畢竟,我是個女人。”

她說得這麽明顯,以管家的高情商,肯定一聽就懂。

安靜了片刻,管家緩緩擡起眼眸,語調柔和,一眼望進了她的內心:“這是我工作之內的事。”

被他那麽一雙仿佛看穿一切的眼注視着,施欲似乎讀懂了他眼裏無聲而溫柔的譴責。

——您怎麽能那麽想我?

好像他做的事很正經、很平常,倒是她滿腦子不純潔的想法。

“寒叔,你也跟了我這麽久了,我給你漲薪資吧。”施欲轉了話題,腳踩着地站了起來。

管家目光平和,直視她的雙眼:“您給的已經足夠多了。”

……

施欲的預感沒錯,後半夜腦袋昏昏沉沉,真發燒了。

渾身軟軟的,提不起勁,骨子裏感到冷。

人在生病時往往很脆弱,消極情緒接踵而至。

想起上輩子的自己爹不疼娘不愛,還被四個狗男人騙,被裴池玉PUA的經歷,施欲想打電話給親近的人,翻了半小時通訊錄,卻不知道該打給誰。

她看着天花板,自嘲笑笑:“我是一個人啊。”

一個人更不能被打倒,施欲努力保持積極正面情緒。

拖着頭重腳輕的身軀走了出去,她昏昏沉沉地思考,管家把家裏的藥放在了什麽位置。

沒想到,在暖黃的客廳裏碰見了管家。

身上一絲不茍的禁欲系西裝還沒換下,脖頸露出一截白色襯衫領口,他正在站在架子前,擦拭薄薄的高腳杯。

聽到動靜,管家朝她望了過來。

晚上2點,他居然還沒睡。

施欲扶着牆,腦袋嗡嗡作響,知道自己現在披着被子、臉色慘白的模樣肯定很糟糕:“……退燒藥在哪裏?”

管家放下杯子,朝她走過來:“您生病了嗎?”

“淋了雨,有點感冒。”施欲裹緊被子蹲下來,偏低的聲線比往常略沙啞,眼皮病恹恹地垂下來,“家裏有布洛芬麽?”

正等着管家去拿藥,忽然身體一輕,她連人帶被子被管家抱了起來。

施欲被裹成粽子,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結和下颚,怔了一秒,呼出的氣息微熱,噴灑在他做工考究的西裝胸口。

管家抱着她進了卧室,放在床上,幫她把被子掖好。

修長的手撫上她的額頭,試了體溫,管家神色恭敬:“我去為您拿藥。”

望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施欲輕聲叫住他:“寒叔。”

她擡起左手背,遮住眼簾:“你對每一任雇主都這麽好嗎?”

管家腳步頓住,搭在門把上的手緩緩垂下去。

夜色靜谧無聲,施欲看見那抹漆黑的白發人影返了回來。

“施小姐,”對方半蹲在她的床前,握住她搭在被子上的右手,“沒有人生來是孤獨的……你不是一個人,永遠不是……”

他的大小姐,永遠可以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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