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要不拿繩子把我綁起來

掄起酒瓶砸了裴池玉的腦袋後, 施欲發覺她最近的狀态很不對勁。

可能是受小說劇情機制的影響,她偶爾會冒出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念頭。

她開始寫化學分子式,在圖書館查閱刑偵檔案, 将四個男人的照片釘在牆上, 飛镖一擊正中眉心。

看到鏡子裏表情漠然的女人,會被吓一跳。

意識到自己正按照小說裏寫的那樣, 內心逐漸走向偏執病态, 施欲冒出一額頭冷汗, 她不知道該怎麽轉變這種現狀。

在金洋大酒店的頂層包廂裏, 有那麽一個電光石火的瞬間, 她是真的想弄死裴池玉。

她此刻需要保持絕對的清醒, 不能被那股無形的幹擾牽着鼻子走。

施欲向學校請了兩天假,公司也沒去, 換上泳衣,在家裏的環繞型玻璃泳池裏游泳。

四月的水溫還有些涼意, 她在水裏放空自我,沿着客廳繞到茶水間, 從玻璃外看到寒叔挺拔修長的身影, 亂糟糟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管家喂了兩只貓, 走入客廳,無意中輕擡眼睫,看到泳池裏的施欲,目光逐漸變得溫軟。

仿佛巨幕中的海洋館美人魚,施欲穿着玫紅色的分體泳衣,時而向上浮出水面,時而悠閑在藍色的池水中擺蕩雙腿,長發如墨般暈染。

皮膚在水中顯得極其白皙晃眼, 散發着柔和的光。

施欲冒出水面,憋了一口氣,放任自己沉入泳池底部,靠近管家,拍了拍客廳與泳池連接的玻璃。

“如果我裝溺水,管家會不會來救我?”施欲心裏冒出一個幼稚的念頭,“他會像夢裏那樣,義無反顧跳入水裏嗎?”

如果……

如果他真的會那麽做,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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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走到玻璃面前,手指撫上透明的牆壁,紅潤的嘴唇開合,對她說了一句什麽。

施欲專心想着那道一閃而逝的念頭,還沒想好她就怎麽樣,肺裏的空氣消耗殆盡,她吐出幾個細小的泡泡,在水裏一眨不眨地望着管家。

“大小姐,您不會游泳,”寒叔與她四目相對,低聲提醒她,“不要在水裏停留太長時間。”

玻璃後的女主人仿佛故意和他較勁,眼睛漆黑發亮,目不轉睛望着他,似乎在期待什麽。

管家極其細微地蹙眉,如玉般的手輕輕按上玻璃:“您還好嗎?”

施欲快要堅持不住了,耳邊嗡嗡作響,腦袋裏一片空白,手指抵在玻璃上,隔着一道屏障,與管家十指相貼。

果然夢和現實不同嗎?

寒叔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

缺氧的感覺一波一波襲來,心髒咚咚跳動,仿佛重錘般撞擊鼓膜,施欲試圖往上游,卻嗆了一口水,瞳孔逐漸失去焦距,她在他面前輕輕跪下來。

管家目光凝固,轉身往後窗的方向走,從客廳直接跳入冰冷的泳池槽。

看到水中逐漸靠近的漆黑人影,施欲心裏産生模糊的既視感,身體被寒叔溫柔的抱住,和夢裏的畫面極其相似。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記憶,她看到,管家的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

……

“大小姐,好點了麽?”

低柔冷靜的聲音傳入耳中,施欲裹着毯子睜開眼,發覺自己坐在霧化壁爐前,穿着黑色西裝的寒叔站在左側,低頭望着她。

他渾身濕透,發梢還沒幹,沒來得及換衣服,一直在照顧她。

從沙發上坐起來,施欲發覺自己身上幹幹爽爽,泳衣外套了一件暖和的睡衣,頭發也已經被吹幹了。

“……嗯,好點了。”施欲很有罪惡感,不知該怎麽跟他解釋自己奇怪的舉動。

還好管家沒有多問,只是用那雙清透黑亮的眼眸,脈脈與她相望。

“寒叔,快去換衣服,別感冒了。”施欲屈起腿,裹緊粉色的毯子,只露出白皙的臉,宛如一只粉色的粽子,“你不是身體不好嗎?”

“大小姐,”管家看着她,慢條斯理詢問,“為什麽要故意溺水?”

施欲抿了抿嘴唇,一聲不吭,頭微微低下來,感知到寒叔好像生氣了。

眼前的黑衣男人蹲下來,眉宇裏含着化不開的憂色,直勾勾凝視她的眼睛:“您最近心情不好?”

施欲點點頭。

過了片刻,手被男人輕輕握住。

她擡起眼睫,面前的管家眉目溫淡,眸底淺淺浮現出關切的神色。

“大小姐,人生不如意是常态,您向下看看,有那麽多人在溫飽線上掙紮,每天辛勤勞作,苦中作樂,也是一種豁達的心境。就算對生活心灰意冷,也不要自我厭棄,答應我好嗎?”

施欲睜了睜眼,沒想到管家會說出這麽一番真摯的心裏話。

“寒叔,我沒想自殺……”

她上輩子死過一次,已經想開了,自殺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就算沒有在乎她的親人,她也不會讓那四個男人自在逍遙。

只是……寒叔好像很擔心她的狀況?

次日醒來,施欲走下樓梯,發覺泳池裏的水放幹了。

她笑了一下,輕輕打着哈欠往餐廳走。這種被人擔心的感覺,還挺讓人暖心的。

平靜地度過了一周,下班路過金洋大酒店門口,裴池玉那張臉揮之不去,施欲握緊方向盤,冷着臉飙車回到家裏。

寒叔不在家,這個時間,他大概在遛兩只大狗。

回到沒開燈的卧室,施欲倒了一杯紅茶,加入冰塊,坐在暗紅色的高背椅上,望着牆上四個男人的照片。

篤地一聲悶響,飛镖砸中了裴池玉的面部。

她走過去拔下來,拿起馬克筆,在裴池玉的半身像上打了個×,半晌走到置物桌旁,撿起上面的《法醫學概論》,随手翻閱起來。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施欲靜立少頃,慢慢放下手。

她心裏冒出個荒謬而颠倒的念頭,好像自己真的是書裏大反派,只是報複的對象從施娉變成了四個男人。

“我在幹什麽呢?”她輕輕問自己。

她必須做點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壓制內心如黑色觸手般瘋狂滋生的想法。

想起車庫裏停着的摩托車,施欲換上黑色的皮衣,戴上頭盔,腳一蹬,擰動油門,肩背下壓,轟然駛出水聲潺潺的豪墅。

穿過川流不息的金色夜景,駛入空寂無人的跨江吊橋,頭盔下的眼睛冷靜而明亮,黑色長發在猛烈的夜風中飛揚鼓蕩,與鹹濕的江面水汽交織在一起,車速越來越快。

靈魂仿佛脫離了身體,她享受血液沖出心髒,撞擊大腦的刺激感,一瞬生,一瞬死,一切都置之度外,只剩下遠方籠罩在霧霭中的吊橋盡頭。

“嘀!嘀!”

兩聲刺耳的鳴笛聲突然劃破迷霧,鑽入她的耳中。

施欲掃一眼鏡面,一輛黑色的柯尼塞格跟在她身後。

摩托車儀表轉了半圈,飙出了最高時速,施欲面無表情地挪開目光。

黑色超跑發出頂級豪車特有的巨大引擎聲,轟然加速,一舉超過了她的摩托車,飛速漂移掉頭,勢不可擋地攔在她面前。

摩托車速度減下來,超跑以平穩的速度在吊橋上倒退,兩位車主四目相對。

施欲一怔,看到了寒叔哀傷的眼神。

剎車,熄火,她摘下頭盔,濕冷的江風拂面而來,施欲眼睛黑得純粹,更顯皮膚白到了極致。

仿佛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學生,施欲坐在摩托車上,看着寒叔下了車,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

管家大概是真被她氣到了,下颌線緊繃,喉結上下滾動着,開口的語氣卻依舊平和,不帶半點責備:“您怎麽了?”

“寒叔,”施欲弱弱看着他,把兩只手伸過去,“要不你拿繩子,把我綁起來吧。”

她本是想出門兜兜風,不知怎麽就變成不要命狂飙。

別說寒叔,她現在想起來都一陣後怕,要寒叔再慢兩分鐘出現,她能直接沖到江裏。

夜風低低掠過吊橋,晦澀的光線下,管家斂着漆黑的眼睫,安靜凝望她片刻,單手撫上領口,不慌不忙地,把藏藍色的領帶解了下來。

緊接着,在施欲手腕上繞了幾圈,一抽一拽,嚴謹地系了兩個結。

“?”施欲嘴角抽搐,“呃,寒叔,我開玩笑的,你還真把我捆起來啊?寒叔……叔?大管家?”

“為了您的安全着想,避免類似的情況,大小姐以後還是不要開車了。”

管家修潔的手拎走她的頭盔,放到車裏,順勢給司機大奎打電話,輕聲吩咐,讓他來臨江吊橋把摩托車騎走。

坐在黑色的柯尼塞格裏,施欲望着前方飛速倒退的路燈,兩手并在一起,肩膀朝管家挨過去,望着他秀美的側顏:“寒叔,你對前任女雇主也這樣嗎?”

“……”

“哎,她現在和你有聯系嗎?”

“大小姐,”管家目視前方,手搭在方向盤上端,語氣輕緩,“我在開車。”

“……你開你開,我不影響你。”施欲笑眯眯坐了回去,指尖試圖抽解腕上的領帶,卻發現打結的手法很刁鑽,她蹭了半天也沒松開,反而越來越緊。

柯尼塞格駛入家裏的車庫,與一排排超跑停在一起。

炫酷的車門緩緩擡起,管家的手順勢搭上車背,低着頭,為她解開安全帶。

“寒叔,你看都到家了,這領帶是不是該解開了?”施欲下了車,把兩只手伸過去,笑得谄媚又張揚。

管家眨了眨眼睛,輕輕擡起手,握住領帶的一端,牽着她往室內走。

“寒叔寒叔,我晚上睡覺怎麽辦?我還要上廁所!”施欲站在噴泉池邊,肩膀後仰,耍賴似的,怎麽也不肯走了,“你綁着我,我怎麽洗澡?”

管家頓住腳步,微側着臉,漆黑雪亮的眸底浮現似笑非笑的柔光:“那我解開?”

施欲隐約覺得,寒叔好像窺見了她內心的想法,又好像是她腦補過度。

她捆着手,往前走了一步,來到管家跟前,突然踮起腳尖,手臂套住他的後頸,往自己面前一壓。

管家猝不及防往前傾身,兩人距離拉近,鼻尖相抵,能清晰看到彼此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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