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不會也……重生了吧
施欲用哀怨的目光看了他好久。
如果是幾個月前, 她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報仇”的好機會,非得讓刑野在她流過汗的塑膠跑道上跑八百個來回,看他坐在地上喘, 再好好嘲諷他一番他的體力。
“你是公安大學畢業的刑警, 跑八百還不跟玩似的?”施欲垂下眼睫,拿筷子戳着白米飯, “再說了, 我是那種愛記小本本的人嗎?”
刑野眼皮一掀, 輕嗤:“你不是?”
施欲輕微牽了牽唇角, 把他去年夏天在餐廳兇自己的話還給他:“專心吃飯, 你話怎麽那麽多?”
刑野:“……”
刑野笑了笑, 低下頭,筷子頭在桌上一磕, 夾了塊豆腐,忽然擡眼, 看見她專心解決面前的午餐,一口接着一口, 動作還算優雅。
“改性了?不是吃挺慢的麽。”
十分鐘不到, 施欲風卷殘雲地吃完了, 抽出紙巾按了按嘴唇,看一眼時間:“我下午沒課,管家來接我,快到了吧。”
自從她飙車差點沖到江裏,寒叔和大奎輪流送她來學校,她很少自己開車。
刑野不吭聲,唇角緊繃,想起首次送她回家時, 那位站在噴泉池邊的白發男人。
對面的女孩低頭發消息,垂下的眼睫毛像纖長的小刷子,下睫毛開花,顯得眼睛尤其靈動,眼皮上一道淺淺的褶皺,和記憶中幾年前的少女模樣沒有太多變化。
教師餐廳裏忽然掀起一陣小範圍的騷動。
門口走進來一道清瘦挺括的人影,純黑英倫風三件套西服,左胸一枚單鏈懷表,步伐沉穩,宛如大牌時尚刊物封面走下來的英俊男星。
管家個子很高,拎着一副綢質手套,白發耀眼,西服永遠一絲不茍穿在身上,周身萦繞禁欲的氣息,剛一出現就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力。
“邢老師,管家來接我了,我得先走了。”施欲朝刑野不好意思笑了笑,匆匆站起身,踩着低跟鞋,快步往餐具回收處走。
放下餐盤,她蹬蹬蹬朝管家跑過去,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刑野安靜地注視着兩人的背影,直到人已經走出餐廳,他才移開目光,低下眼。
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攉住他的心髒,絲絲縷縷堵上心口。
他輕抿了下唇,盯着對面光潔的桌面,忽然很想,補救點什麽。
……
“寒叔,快上車。”
馬上到了12點的下課時間,學生流量大,施欲一溜煙鑽進車裏,關門。
看着身側随時都能拉去走秀的貌美大管家,施欲産生一種,保險櫃裏的心肝兒要被人發現的感覺。
“寒叔,你下次來接我,能不能穿的稍微……低調一點。”施欲細白的手指比了個小小的縫隙。
管家不慌不忙地系好安全帶,轉眸,望了過來:“大小姐不喜歡?”
“不是,寒叔,你沒發現好多人都在看你嗎?”
雖說在學校穿西服的大四學生随處可見,但同樣是黑色的西服,有人穿起來是衣襯人,有的人則是人襯衣。
寒叔就是後者,氣場簡直了。
施欲不由腹诽:我前世是瞎了嗎,寒叔這麽一個極品男人在身邊,我居然愛上了溫時修?
她看着方向盤後的大管家,托腮欣賞。
哪怕是垂着眼皮戴上手套,十指交叉,往裏抵了抵的簡單小動作,由寒叔做起來都格外色氣。
管家擡起眼,搭上方向盤,不經意對上她專注的目光,微笑了下:“那我下次穿低調點。”
崗亭的攔車杆上擡,豪車平穩地駛出A大西門。
施欲盯他半晌,想起他衣櫃裏一排排的黑色西裝,“寒叔,我們去逛商場怎麽樣?”
沒聽到寒叔的回答,她轉過臉,順着他的目光看向校門口。
臨近五月,天氣逐漸炎熱,施震海穿着灰色的薄外套,皺着眉頭,頭發不知幾天沒洗,正站在題着A大字眼的校門匾額前,低頭給誰打電話,心情看起來很焦躁。
施欲重生那天,就拉黑了這位養父的號碼。
難道他想找的人是她?
“寒叔,停車。”
車窗徐徐降下來,施欲按了一下喇叭,“哔!”的一聲響,車前打電話的施震海猛地抖了一下,趕緊給這輛烤漆高級的豪車讓開了路。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副駕上的施欲。
“施欲?!”施震海前一秒在豪車面前的卑微蕩然無存。
盯着車窗裏的女人,他氣勢洶洶質問:“我聽我姐說,霍家大兒子被警察抓走了,是你幹的好事?”
施欲嘲諷地嗤笑出聲:“可不是好事嗎?他這輩子都得戴上‘強.奸犯’的罪名,洗不掉的。”
“他是顧梨笙的男朋友,未來的老公!”施震海怒氣沖天,“你存心要毀掉她的幸福,看她傷心難過你就好受了?”
施欲的目光輕飄飄掃過去,像看一坨暴曬在太陽下三天的臭垃圾。
“他侵犯我,是他對不起顧梨笙,我才是受害者。你女兒應該慶幸看清了霍景銘的人品,沒有跳入火坑。”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施震海完全聽不進半個字。
在他看來,霍家意味着高攀不起的豪門,顧梨笙嫁給霍景銘是天大的好事。
他不過是犯了一點男人的小錯誤,就被這個狠毒的養女送去坐牢,顧梨笙的婚姻完全斷在了她的手裏。
“我真後悔送你去念書,”施震海陰狠地說,“早知道這樣,初中畢業就該把你嫁給鄰村的瘸子,還能換個五六萬。”
管家修潔的眉毛一蹙,指尖擡起,長按鎖止鍵。
車窗上升,隔絕施欲冷淡的臉龐。
施震海這番話,她從小不知聽了多少遍,早已經免疫,再惡毒的詛咒也掀不起心裏半點波瀾。
一聲輕響,身邊的男人單手解開安全帶。
她轉頭,看見管家不疾不徐地拉開門,下了車,從擋風玻璃前經過,面色沉靜如常,慢步走向施震海。
……寒叔要做什麽?
施震海是個粗人,文化程度不高,性格火爆,她有點擔心他會對寒叔動手。
車廂內隔音效果很好,她看見管家來到施震海面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他說話斯文雅致,條例清晰,雪白的臉容從始到終沒有情緒波動,緊接着,施震海的表情逐漸變為愕然,像是聽到了荒謬而可怕的事情。
不到一碗茶的時間,管家返回車裏,如白玉般精雕細镂的手拽着黑色安全帶,插到了凹槽裏。
施欲心裏好奇,等他重新開車上路,忍不住問:“你和他說什麽了?”
死亡威脅?天涼王破?
寒叔是她的私人管家,雖說不清楚他家是什麽背景,但從他的風度涵養上看,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在施震海眼裏應該是碾壓式的得罪不起。
管家看着前方平坦開闊的道路,柔軟的唇畔浮現狡黠的笑:“我告訴施震海,他還有七年的生命,在監獄中死于肝癌,晚景凄涼,以後還是多做些善事。”
“這他都信?你肯定還說了別的。”施欲不假思索地笑笑。
安靜十餘秒,她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是書裏的劇情,和管家所說的一絲不差,寒叔怎麽會知道未來的事?
施欲定定望着他:“寒叔,你不會……”也重生了吧?
車廂內死一般的寂靜。
管家搭着方向盤,眼神清明澄澈,保持沉默,有些後悔一時失言說漏了嘴。
前方紅燈,他慢慢剎車,腦海裏思緒百轉千回,臉上卻沒有任何異樣。
管家輕笑着回答:“抽煙酗酒傷肝髒,施震海的皮膚呈黃疸色,眼睛渾濁,狀态疲倦,剛才是我故意詐他。”
“……寒叔,你還會看病?”施欲半信半疑地打量他。
心裏一旦有了懷疑的念頭,之前被她忽略的細節全都浮現出來。
比如不經意提醒她,裴池玉不是值得托付的男人。
比如她去廢棄工地找那五個小混混報仇,假裝回學校住,管家試圖阻止她出門。
比如她差點被霍景銘侵犯,管家自責又難過,仿佛想起了靈魂深處的記憶。
但這只是她站不住腳的猜測,施欲沒有深問。
貿然問他太失禮也太唐突,寒叔也不一定會告訴她。
……
兩天後。
大奎送她來到醫院,施欲捧着一束花走進病房,看着單人病房裏臉色蒼白的顧梨笙,将蘭花插到床頭。
“妹妹,我來看你了。”施欲走到床前,右手握起顧梨笙放在被子上的手。
顧梨笙揮開她的手,棕黑色的眼眸深處浮現憎恨:“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對吧。”
手被啪地甩開,施欲也不在意,在椅子上坐下來,左手中指的指尖不動聲色地,将紐扣大小的微型錄音器黏到了椅子底部。
顧梨笙從頭到尾都在盯着她,哪怕在眼皮底下,也沒有發現施欲光明正大的小動作。
病房門被人推開,顧建邦和白素蘭走進來。
得知霍景銘因為侵犯施欲被抓,兩人又驚訝又不敢相信。
還沒消化這一重磅信息,顧梨笙突然病倒,高燒不退,又哭又鬧要自殺尋死,夫妻倆擔驚受怕,日夜守到她病床前,生怕她幹傻事。
“爸,景銘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是被陷害的。”顧梨笙仇視着施欲,唇色蒼白,歇斯底裏地哭起來,“你快讓她走!我不想見到她!”
顧建邦考慮到顧梨笙的心情,攬着施欲的肩,來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嗓音低下來:“施欲,阿笙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這兩天你先別來刺激她,讓她好好養病。”
他頓了一下,無奈說:“霍景銘因為你進了監獄,霍家那邊讓給個說法,你說你……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小題大做?”施欲涼涼笑起來,“爸,我理解能力不行,你說清楚一點。”
這個老渣男父親,終究還是和前世一樣,偏愛了顧梨笙。
她差點被侵犯這件事,和得罪豪門霍家、顧梨笙失去的愛情比起來,不值一提。
被她眼底的嘲諷刺激到,顧建邦的臉色也不好看:“霍家現在雞犬不寧,兄弟倆為了你反目成仇,你……你真是個禍水。”
“誰讓你和白素蘭,把我生得這麽漂亮呢?”施欲笑意明媚,心上築起了看不見的透明壁壘,仿佛什麽都無法傷害到她。
她走上前一步,凝視親生父親的眼睛:“顧梨笙鬧自殺你心疼了吧?她是不是逼你做一個選擇?顧先生,我也想知道,你選誰?”
顧建邦被她的眼神懾到,惱怒地別開臉:“阿笙陪了我二十多年,你讓我怎麽選?她是我的寶貝女兒!”
“……我知道了。”
少頃,施欲點了點頭。
她不再留戀,更不會矯情難過,慢步往電梯走。
柔軟的裙擺揚起又下落,輕輕拍打她的膝蓋,她站在醫院門口,擡起手。
刺眼的陽光透過指縫灑下來,她看着水洗過的天空,露出一抹黑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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