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元嬰圓滿
南方多河流,此處又離九方山不遠,運生不少精怪,這只水妖便是其中之一。
明修詣用藤蔓将水妖束縛在原地,水妖離了水活像是渴死的魚,就算被五花大綁還是掙紮着撲騰,只是幅度太小,顯得有些莫名可憐。
瞧見水妖被徹底制住,景澈這才将劍拔了出來,他嫌棄地甩了甩:“噫,好惡心啊,它的血是淤泥嗎?”
越既望将劍收了回來,他糙得很,根本沒有髒的概念,瞧見劍尖上的“淤泥”,面不改色将袖子一撩,把那粗布當成擦劍布,草草擦幹淨了。
景澈和明修詣一臉菜色,不約而同離此人遠了些。
“矯情。”越既望瞥他們一眼,“既然在外歷練了還講究那麽多幹嘛,當少爺嗎?”
景澈沒好氣道:“但你也太髒了,我都懷疑你這身衣裳洗過沒?”
越既望咧嘴一笑:“要不你來試試看?”
明修詣都習慣這兩人的拌嘴了,充耳不聞走到水妖旁,将手掌貼在那嗚咽着水妖眉心,閉眸将靈力注入其中。
這一年來,明修詣做這種事已經駕輕就熟,很快就将這龐然大物直接散了靈。
水妖沒了靈力,化為一棵水草,蔫噠噠地落在泥土中,不動了。
明修詣輕輕睜開眼睛,一旁越既望已經按着景澈的腦袋往他懷裏怼,猙獰笑着道:“來啊,你來看看我衣裳洗過沒?!”
景澈拼命掙紮,慘叫道:“果真沒洗過!小師弟!之之!救命啊——”
明修詣:“……”
明修詣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別鬧了,獵完最後一只水妖,我們該回宗了。”
景澈撲騰了半天終于掙脫了越既望的魔爪,恨不得跳到水裏洗個澡,他沒好氣道:“若不是這只水妖跑得太快,我們早就回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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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将周遭收拾了一番,打算回九方宗。
明修詣将幂籬戴上,他已至元嬰,體內的寒冰靈種素日裏總是無意間散發寒意,這幂籬是宮梧桐給他的護身靈器,能夠抑制寒意往外擴散,省得他整日用靈力壓制。
幽靜的田邊,村鎮間似乎有人在辦喪事,隐約傳來一陣撕心裂肺地哭嚎。
明修詣微微偏頭看了過去。
一個滿頭白發的女人死命扒着一口棺材,哭得渾身都在發抖。
“娘錯了,娘錯了!”
她來來回回只會說娘錯了,旁邊的人将她扶起,輕聲安撫她。
鬓間有些白發的男人抽着煙袋滿臉暴躁之色,大概是被哭聲煩透了,他惡聲惡氣道:“你明知曉她不會水,為何不看好她?!”
白發女人哭得更厲害了。
不知為何,明修詣駐足,看着那哭得幾乎斷氣的女人,恍惚中響起來一事。
四年前他曾在蓮畫道進入過宮梧桐的識海,聽說過類似的話。
“娘親,囡囡不會水。”
“娘錯了。”
明修詣愣了好一會,直到越既望叫他,他才回神,神色複雜看着那世間一角的悲傷,擡步離開。
十裏的路程對于修士而言只是轉瞬之間,三人很快就回到了宗門。
景澈要去尋長老告知水妖的事,越既望打算先去山泉洗個澡換個衣裳,省得被愛幹淨的師尊罵一頓。
明修詣戴着幂籬從九方宗主山往側峰紅塵苑走去。
只要是九方宗弟子,無人不知道那成天戴着幂籬的怪人是小聖尊的小弟子明修詣,瞧見他回來,全都同他打招呼。
“之之師兄終于回來了啊!小聖尊都念叨許久了。”
“恭喜之之師兄歷練回來!”
“之之師弟,此番歷練可有什麽收獲啊?”
“之之……”
“之之啊!”
明修詣:“……”
明修詣聽得唇角抽動,好在幂籬擋住他的神情,他勉強笑着回應了幾句,幾乎是狼狽地逃回了紅塵苑。
明修詣及冠後沒幾天就随着長老下山歷練了,這個名字當時也只有宮梧桐和睢相逢知道。
睢相逢沒那麽閑會散播他這個“之之”的名字,只有閑得很的宮梧桐才會如此。
明修詣被之之來之之去喊得頭大,好不容易回到了紅塵苑,迎面遇到睢相逢。
睢相逢大概煉丹時又沒控制好火候,被炸得頭發都豎起來了,明修詣差點沒認出來了,仔細從那熟悉的咳嗽聲認出來人,規規矩矩地抱拳行禮。
“二師兄。”
睢相逢小時候被喂了太多傷身體的藥,哪怕年齡比明修詣大,身子卻比他要矮個半頭,他悶咳了幾聲将喉嚨裏的黑煙咳出來,啧啧稱奇地看着明修詣,道:“一年都沒有消息,可以啊明之之,膽子真大——大師兄呢?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明修詣适應能力很好,勉強接受了“之之”這個名字——因為他不接受也沒辦法。
他微微颔首:“大師兄說要去山泉洗個澡再回來。”
睢相逢和越既望關系很好,聞言古怪看着明修詣:“你還真信他這一套?他從來不洗澡的。”
明修詣:“……”
“他八成是知道師尊會生氣,先躲起來等着你先挨揍呢。”睢相逢,“等師尊差不多消了氣,他鐵定最先出來。”
明修詣:“……”
他從來不知道那粗枝大葉的大師兄竟然有這麽聰明的一面?!
睢相逢幸災樂禍:“快去挨罵吧,師尊正在房裏喝酒呢。”
明修詣認命地點頭,将在歷練時在路上尋到的一棵罕見藥草遞給睢相逢,緩慢去尋宮梧桐。
睢相逢十分喜歡這棵藥草,他見明修詣那背影好像要去上刑,罕見起了同情心,打算上前去幫着勸勸師尊,別把小師弟罵得太狠。
明修詣剛走到宮梧桐緊閉的房門口,還沒敲門,一個東西直直砸在雕花木門上,宮梧桐帶着醉意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滾出去!”
本來還要去勸師尊的睢相逢膽子小,見狀吓了一跳,連忙輕手輕腳地跑了。
不敢勸,小師弟還是聽天由命吧。
明修詣無聲嘆氣,在門口站着,輕聲道:“師尊,我回來了。”
裏面又傳來一陣扔東西的聲音,宮梧桐看起來氣得不輕,竟然不理他了。
明修詣也沒有被吓跑,禮數有加地扣了扣門,道:“徒兒能進來嗎?”
內室傳來宮梧桐的哼唧聲,似乎是在拒絕。
明修詣知曉宮梧桐特別難哄,沒聽到準許便乖順站在門口,乖得好像一根柱子。
宮梧桐大概是喝醉了,醉醺醺地在裏面說了幾句胡話,接着他不知做了什麽,明修詣耳尖地聽到一聲身體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宮梧桐倒吸一口涼氣。
明修詣一怔,也不管宮梧桐準不準許進去了,将幂籬拿掉,直接推門而入。
“師尊……”
撩開白紗進到內室,明修詣環顧一圈,果不其然瞧見宮梧桐已經整個人躺在地上,墨發白袍鋪了一地。
一旁的酒壇已經歪倒,正在緩緩流着醇香的酒。
明修詣飛快上前,先将渾身癱軟的宮梧桐從地上扶起來,又将酒壇扶正,無奈道:“師尊,酒并非好東西,往後還是少飲為好。”
一旦他失去意識,那紅繩都把他直接勒得岔了氣,所以宮梧桐就算喝酒也從不會讓自己喝得徹底醉過去,他還保留着一絲清醒,迷迷瞪瞪看了明修詣一眼,擡手就要打他。
明修詣任打任罵,見宮梧桐的手都甩過來了也不躲,任由師尊發洩怒氣。
出外歷練一年之事,明修詣也身不由己,那帶着他們的長老異常嚴厲,防止他們偷懶,也為了不讓他們有任何師尊過來相救的僥幸,自下了山後便不讓他們和外界有任何聯系,只當自己是個無門無派的散修,萬事全靠自己。
宮梧桐巴掌都扇了過去,但馬上到明修詣臉頰時還是沒忍心,直接将力道收了個一幹二淨,五指幾乎是貼着明修詣的臉頰輕柔撫過去。
明修詣本來已經做好了被打的準備,乍一被撫他微微怔了一下,才垂眸看向宮梧桐。
“混賬。”宮梧桐的手倏地垂了下來,小聲嘀咕道,“手軟了,等我酒醒了再和你算賬。”
明修詣當即有些哭笑不得,他扶着宮梧桐的手臂,道:“我扶師尊回床上。”
“扶什麽扶?”宮梧桐挑着眉,懶洋洋看着他,就算不用那魅術他這張臉也能勾人魂魄,“你就不會學學人家……抱師尊上榻嗎?”
明修詣一聽宮梧桐那嘴裏含糊掉的幾個詞就知道那肯定是他最近看的話本裏的人,無可奈何道:“好。”
他道了聲冒犯,這才将宮梧桐柔軟的身體從地上抱起來,飛快放到了榻上。
宮梧桐根本沒體會到被徒弟抱得樂趣就被放到了床上,氣得他瞪了明修詣一眼,拽着被子躺着閉眸養神了。
明修詣欲言又止。
窗外,睢相逢貓着腰趴在窗棂上,伸手舔了一下指腹,将窗戶紙戳開一個洞,眯着眼睛往裏看。
越既望不知何時到的,小聲戳了戳睢相逢。
“哎。”
睢相逢回頭看他:“你回來了。”
越既望小聲道:“師尊生完氣了嗎?”
“還沒呢。”
越既望“哦”了一聲,不敢進去了,也趴在窗棂旁往裏看。
宮梧桐就算閉着眼睛也能發覺明修詣想要說話,沒好氣道:“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你歷練了一年歷練到狗肚子裏去了,在哪裏學的一身優柔寡斷的臭毛病?”
明修詣噎了一下,才溫聲道:“師尊,我已元嬰大圓滿。”
宮梧桐輕輕睜開眼睛,幽幽道:“哦,好厲害哦徒兒,師尊要不要獎勵你個糖葫蘆啃一啃啊?元嬰大圓滿又怎麽了,信不信我把你打得人生圓滿含笑九泉?”
明修詣:“……”
明修詣察覺到了宮梧桐對他一年多音訊全無的事還有怨氣,嘴裏根本不饒人,他被罵習慣了,也不生氣,輕笑一聲,道:“四年前師尊曾答應我,若是我到了元嬰大圓滿,就能……利用修為助您……”
他話還沒說完,宮梧桐就從那醉醺醺的腦子裏想起來了四年前他哄孩子時說過的承諾。
“哦。”宮梧桐微微坐直了身子,看着明修詣那張俊美的臉,用一種暧昧至極的語調柔聲開口。
“你終于想和師尊困覺了?”
明修詣:“……”
越既望睢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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