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争執

宴客廳

觥籌交錯，絲竹悅耳。

城主枕在侍妾桃姬的腿上，看着舞女翩翩起舞，桃姬剝了葡萄往他嘴裏送。

這時他看見一個穿着淺綠色輕紗的少女被人領着姍姍而來。

是那個自稱小茶的流民。

他如往常一般不以為然地繼續接過桃姬手中的葡萄。

突然想起她說自己“英明神武”，他立刻翻身而起，泰然端坐。

侍妾手中剝好的葡萄被他碰落，心中一陣緊張，怕他又突然發怒。

可他什麽都沒說揮了揮手，讓舞女們都退了下去。

林小茶隔得遠遠地向他欠身行了個禮，她姿勢雖然好看，但并不标準，可是想她是流民，也覺得正常。

于是她便在宴席的最尾處坐下。

鳳子嬰覺得這酒宴，沒有歌舞作樂全然沒有半分意思。

但是想着自己在林小茶面前“英明神武”的形象，還是咬牙忍了忍。

他看了看最遠處的綠衫少女，她慢條斯理地吃着東西，樣子甚是好看。

不知是哪個沒眼力勁的東西把她安排那麽遠。

他用手敲了敲桌子，對着侍者說了幾句話。

很快，就看見林小茶的桌子被搬到了離鳳子嬰最近的座位。

鳳子嬰看着她，清晰脫俗，身上籠着一層薄霧，很是朦胧。

好像哪怕離得那麽近，還是看不清一樣。

她骨架很嬌小，那一雙細腕，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擒得死死的。

想到這裏，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不如直接讓她坐到身邊來奉酒還更快活些。

鳳子嬰正要開口把林小茶叫過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城主大人，施粥可是明日開始？”

正是騎馬載林小茶的左校尉。

鳳子嬰心中掠過巨大的不悅。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施粥，況且還是百日。

但是畢竟自己當衆答應，不便自己來否認。

他擡頭給他心腹宦官使了個眼色。

宦官立刻站起身來，繞出自己的宴桌，撲倒在地上，道：“城主！萬萬不可！”

鳳子嬰挑着眉，眯起狹長的眼，“哦？有何不可？”

“城主馬上要在冬淩城修建朱雀臺，千人修建都需一年工期。到時候養活勞役，就是一筆巨大的米糧支出，冬淩城哪裏有那麽多糧食可以揮霍？”

左校尉氣得滿臉紫紅青筋暴起，卻說不出話。

宦官繼續咄咄逼人地道：“朱雀臺象征我朱雲國天威，豈能有差池？”

左校尉漲紅了臉，怒道：“城主當着流民承諾此事，你是要城主出爾反爾？”

一文一武氣氛劍拔弩張。

鳳子嬰錐子臉聽到“出爾反爾”四個字臉不斷抽搐，正是風雨欲來。

侍妾桃姬當然知道鳳子嬰不想施粥，敲着蘭花指給他的金樽裏盛了酒。

“桃姬記得在別的城時，也遇到過施粥，結果卻是很多城中惡霸冒充流民領粥，真正的流民反而領不到。”

宦官急忙道：“桃姬姑娘所言極是，若真施粥百日定會有人冒充難民，常言道不患寡而寡不均，到時候必會引起暴亂，到時候将軍來承擔後果？”

左校尉拍案而起，“照你們的意思是不施？要城主當着百姓食言？”

鳳子嬰用狹長的眼掃了一眼左校尉，眼中帶了殺意。

這時一個清軟的聲音響起，“城主英明神武，肯定不會食言。”

衆人一愣，只見林小茶對鳳子嬰一笑。

鳳子嬰突然說不出話來。

被人仰慕的感覺自然是好，但且不說他不想給那些賤民施粥，就算他想，剛宦官說的也是實情。

他沉着臉幽幽對林小茶道：“你不懂就不要說話。”

林小茶點點頭，“回城主的話，小茶不懂這些大事的。只知道肚子餓狠了，讓小茶做什麽，小茶都願意。”

鳳子嬰聽她這麽一說，突然笑了起來，暧昧地問道：“真的什麽都可以？”

林小茶仿佛根本聽不懂他的暗示，天真地點點頭。

“如果餓慌了有吃的，我是很願意去修鳳凰臺的。”

大家回味着她的話。

如果有吃的，她願意去修鳳凰臺？

鳳子嬰也收起了看着林小茶不懷好意的表情。

他雖然毫無仁心，但是不算癡愚。

為了修鳳凰臺必然要征勞役，百姓怨聲載道他也不是全然不知。

只是他從不關心。

而這些流民朝不保夕，随時可能餓死，只求茍活，能管一日三餐，必是感恩戴德。況且勞作之人才能分粥，也不用擔心有人來冒充流民了。

這樣既不用食言，又不用在民間征勞役，兩全其美！

“本城主自然不會食言，只要他們願意去修鳳凰臺，保他們三餐。”

此言一出宴席中的文官武将交頭接耳，一片嘩然，因為這樣體貼民意的決定從鳳子嬰嘴裏說出來，确實讓人詫異。

那一開始反對的宦官見風使舵地跪下，“城中流民有近兩千，不到一年時間就可完成工期。城主聰敏睿智！足智多謀！”

左校尉想着流民們雖然做些苦役，但一年時間有飯吃，有地方住，對他們簡直是求之不得。

也跪了下來，“城主英明！”

鳳子嬰這時無比受用，突然覺得當個英明的城主感覺也不賴。

林小茶引導鳳子嬰做出這樣的決斷，自己卻絲毫不邀功。

只是在胸前拍着兩只素手，給他股掌。

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全身都充斥着對他的贊揚和崇拜，仿佛在說：不虧是城主！就是英明！

鳳子嬰的心微微一蕩。

看林小茶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灼熱。

賞了一壺酒給林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