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憂心忡忡

顧小橹累得夠嗆,賴在山腳坐了好一會兒,才肯跟着季槐風繼續往上走。好在山坳并不高,路也不難走。沒幾分鐘,他們就走到了坳口上。往下一看,得,居然也是個空蕩蕩的,荒涼的小山谷。

小山谷地方不大,再過去又是一道山坳——不過比他們腳下的這一道要高一些。

顧小橹籲口氣:“現在看也看了,可以回去了嗎?”

季槐風就跟發現新大陸似的:“你看這下面,還沒被挖過。”

“那又怎樣?”

“你想啊,以前到處都是人,鄉下只要是有點兒土的地方都被開荒種地了。這地方小是小了點兒,可是開出來也是不小的一片地啊。我們下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點啥呢。”

顧小橹只好拖着步子跟上。好在雜草都在冬天裏凍枯了,新長出來的嫩草還是矮矮的一片。他們從綠油油的雜草中走過去,果然在地上分辨出以前農地的壟溝來。季槐風随身帶了把小鋤頭,揮鋤就往壟間挖下去。

挖了半天,什麽都沒挖到。

顧小橹打個呵欠:“以前種的大概是一年生的東西吧。”

季槐風并不洩氣:“這邊沒有——說不定那邊有呢?”說着指指對面的山坳。

顧小橹開始後悔跟他出來了。

對面的山坳并不低,而且連現成的路都沒有了。他們花了兩倍的時間才爬到上面。

“呃”

“啊”

他們同時看向對方:“怎麽回事這是——”

山坳的那一邊是一個深谷——深谷的最中間,是一個幽深的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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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潭的周圍有一圈用石頭砌出來的整整齊齊的地。地圍着水潭一圈圈地往上繞,地裏長着整整齊齊的莊稼——和綠油油的青菜!

季槐風和顧小橹目瞪口呆。

再仔細點看——水潭上印着一座小房子的倒影。那小房子被幾棵大樹掩着,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有人”

“住在這裏”

瞧那些莊稼和菜長得好好的樣子,一定是有人天天在照顧。

顧小橹小跑下去,季槐風趕了幾步追上他:“喂——別去——”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顧小橹大叫一聲:“啊——”整個身體瞬間向前撲倒!

季槐風拽着顧小橹的胳膊沒命地往回拉。顧小橹的身體飛撲回來壓在他身上,兩個人倒在一起。季槐風連忙爬起來,警覺地看看四周——也不管顧小橹站沒站好,一把拽着他撲到一塊大石頭後面!

季槐風仔細聽了片刻,也沒聽到周圍有任何的聲響,才把顧小橹扶起來。放眼望去,只見剛才還是一片雜草樹葉的地方,現在露出了一條黑洞洞的深壕。

他嘆口氣:“我就說嘛。這年頭一戶人家孤零零的住着的地方,怎麽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說着要爬起來,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小橹?”

顧小橹靠在他身上,兩眼緊閉,顯然已經暈了過去。

換了是以前他會着急跳腳。所謂事不過三,現在他看到顧小橹暈倒的時候已經很淡定了。他把顧小橹平放在地上,自己起身朝那條深壕走去。湊上去一看,坑底還倒插着密密麻麻的竹子——竹子的一頭都削得尖尖的。想想剛才的情景,不由得吓出一聲冷汗。

季槐風目測一番,那條深壕挖了大約有一米五寬,無論如何都是跨不過去的,防人防獸都夠了。這裏的主人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在這上面。

他上前一步,手攏喇叭:“喂——有人嗎?有人在家嗎?”

喊了半天,房子那裏終于出現了個人影。季槐風大喜,加一把力氣繼續喊:“老兄——幫個忙——這裏有人暈倒了!”

那人走近些,季槐風才看清了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身上穿一件軍綠色的長袖外套,手裏提着一杆長長的槍。雖然那槍看起來很簡陋,季槐風卻知道它能在瞬間把自己的腦袋轟成渣。

季槐風非常識相地站直了身體,然後高舉雙手。

但是嘴裏還在接着叫喊:“老兄!幫個忙啊!我兄弟暈過去了!”

那人端着槍,一步一步地慢慢逼近:“滾。”

季槐風知道他是認真的,再加上擅闖別人的領地本來就不對,于是沒有再堅持。

“好,好——你冷靜點,我們是從牛牛村出來的,到處找能種的東西,不小心跑到這裏來的——你看——”季槐風解下挂在腰間的小藤籃,給他看裏面他們路上挖到的野菜。“我們找了一整天了,什麽能種的都沒找到,就挖到幾棵野菜——”

那人瞟了一眼,眼中的戒備放松了些。

季槐風過去把顧小橹打橫抱了起來,試着走了幾步就不行了。山路崎岖,他走得跌跌撞撞。自己跌了還不要緊,就怕顧小橹磕着哪裏了。想了想,還是把顧小橹放下了。

回頭說:“兄弟,我現在這樣子實在走不動——”

本來想跟那人說一聲在這裏呆到顧小橹醒過來再走。誰知那人說,“你帶他過來吧。”

雖然放行了,但仍緊緊握着手中的槍不放下。

深壕是環形的。裏面的人要出來,就放下山谷那一頭的一座小吊橋。季槐風背着顧小橹從上面走過去,看着深壕裏豎着的竹子,不由得心驚膽寒。

過了吊橋再走一段路,才走到那座屋前。那屋子是磚瓦結構的——紅磚加水泥砌的牆,頂上蓋的是從前常見的瓦片。走近了看,才發覺“小屋”着實不小,看規模至少有他們家兩個大。季槐風心想,這大概是災前留下來的。災後誰還能找得到磚瓦水泥?

那人端着槍一步一步地後退到房前,沉聲說:“林旭,開開門。”

季槐風一愣:“啊?”

那小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面探出一個腦袋來。季槐風明白過來,拿槍的人剛才是在叫這個“林旭”開門呢。

林旭也和那人一樣,穿着一身幹淨的軍綠色外套,身上整整齊齊的。他一眼看到季槐風和顧小橹,皺起眉頭問:“他們是怎麽回事?”

季槐風忙說:“我叫季槐風,他是顧小橹,我們是牛牛村的——”然後把剛才和拿槍人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林旭“哦”一聲,又說:“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你是燒木炭的對不對?一平,我上次出去買的那幾十斤木炭,就是跟他買的。”

這麽一說季槐風也想起來了:“你是用一件衣服跟我換的——”

黑洞洞的槍口終于放下了。林旭讓季槐風把顧小橹放在廚房的火塘邊上。火塘裏燒着暖暖的火,旁邊鋪着一堆軟軟的幹草,想必這屋子的兩個主人常常坐在旁邊烤火。

屋子的主人也介紹了他們自己。開門的叫林旭——剛才已經聽過了。拿槍的叫樊一平。樊一平在災前是個天文學家,他們比一般人更了解問題的嚴重性。所以就在大多數人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出門避禍的時候,他們就非常果斷地從一個鄉民手中買下的這座小屋,然後幾乎是花盡了全部的積蓄買下所有以後能用得着的東西,再雇人運到這裏。

季槐風看看四周:“你們花光了所有的錢那買下的東西得有多少啊?”但是看看這屋子裏,除了日常用得上的,并沒有多餘的東西。

林旭笑而不語。季槐風明白了,他們準還有別的放東西的地方。林旭拿去和自己換木炭的那件衣服是舊的,沒準還是他們自己穿過淘汰下來的呢。

季槐風把顧小橹放下。林旭站起來,“啪”地按下一個按鈕。原本有些昏暗的室內突然亮了起來。

季槐風幾乎是吓了一跳。頭頂射下來的光雖然算不上明亮,但足以讓令他震驚。這微弱的白光——分明是電燈才能發出的光!

這兩人居然能用電燈!這就說明他們這裏應該有電!

林旭絲毫不覺季槐風的震驚,自言自語說:“好像有點暗”說着走過去搖動一架小小的機器上的手柄。不一會兒,那燈光果然變亮了一些。季槐風明白過來,他們用的是手搖式的發電蓄電機。林旭一邊搖一邊說:“一平,給顧——看看吧,季槐風可是溫暖了我們一個冬天啊!”

他說得有些誇張。季槐風“噗”地笑出來,反過來安慰他們:“其實也沒什麽大事,他以前就常常這樣暈倒,過段時間就自己醒了。我就是怕他在外面着涼。”

那二人點點頭,也就由着他了。季槐風自己坐穩,把顧小橹抱起來,緩緩地給他按摩太陽穴。林旭好奇地湊過來看他:“沒想到是這麽文靜的人”

季槐風知道他說的是顧小橹紮傷周利民的事,沒想到這事竟然傳得這麽遠了。于是搖搖頭,坦白地說:“他有病。”說完頓時覺得有些悲涼,放低聲音說:“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手裏摸着顧小橹的腦袋,聲音裏滿是無奈。“他最近,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就在這時候,顧小橹忽然大叫一聲:“槐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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