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羊奶凍
傅府被一個不足十五的崽子攪和翻天了。
從瓷器丢到珠玉,要不是還有着傷,文樂都想把那雕刻着木蘭花的梨花木桌子也一并丢出來。
傅骁玉一直站在外頭,看着一地的瓷片,以及旁邊哭天搶地的管家。
算着正廳能丢的丢了個遍,傅骁玉這才擡腿進屋,手往後一擺,馬騁立馬躬身出去。
不消一會兒,幾個丫頭就進來了,見怪不怪地收拾了碎片,其餘的倒茶上點心。
最後馬騁擡出來一個箱子,直愣愣地走到文樂跟前,像是怕他氣不過,再給他一點消氣的物件兒。
打開那箱子一看,裏頭全是瓷器。
文樂朝裏面掃麽一眼,竟都是古董,少說也得是一兩百兩往上走的價錢。
茶香四溢,帶着些糕點的香甜。
文樂瞪着那一箱子的瓷器,問:“你就不怕我再給你砸了?”
傅骁玉端坐着,一手拿着杯子,聞着慢慢地新茶香氣,別過頭似笑了,說:“傅府家大業大,敗一下不妨事兒。”
文樂:“......”
揍人就好了,別糟蹋物件兒。
有些東西傳承下來不容易,不容易。
文樂暗自平複自己心情,深吸了一口氣,問:“不知小子何處招惹到祭酒大人,要這般為難文樂。”
傅骁玉挑眉,像是看到一只狼崽子把自己尾巴叼住學狗狗一樣詫異,說道:“只是上門提親,怎麽就扯上招惹不招惹的事兒了?嫁娶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來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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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樂盯着傅骁玉,聽着他打太極的話就起火,直接站起身走到人跟前,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胸膛上摁。
“我是男的。”
“我知道。”
傅骁玉手心底下是屬于少年特有的觸感,心髒透過那薄薄的褐色短打傳到他手心處,好像奮力一抓,就能将面前這人的生命攥住。
文樂被老夫人養得嚴,不讓他跟女娃搞到一塊兒去,怕辱沒他們文家門楣。在男孩兒堆裏長大,并不覺得被人觸碰有何不對,哪怕是大夏天勾着幾個玩得好的去游泳,也是赤身果體下去,絲毫不覺得見外。
不知道是不是嫁娶一事太過駭人聽聞,文樂竟然覺得放在自己胸膛上的傅骁玉的手,比一般人要大一些、熱一些。
“你!”
半天沒收回手,文樂猛地退後一步,跟個女孩兒似的側過身,像是不知道傅骁玉竟然是個登徒浪子的個性。
人一跳開,傅骁玉就收回了手。手心有些空,他拿起了腰間別着的玉。
“餓不餓?家裏有塞北來的廚子,會做羊奶凍。”
話題一下就給轉到了吃上面。
文樂還生着氣呢,撇了眼桌上的羊奶凍。
和他們府上做的不一樣,都說羊奶凍是白的,可塞北的卻是顏色偏黃,說是裏面加了驅寒的羊血,打碎了做羊奶凍,味道沒有腥氣,多了一分爽滑。
看着确實好吃......
呸,吃屁吃。
屁股都快讓人幹了,還琢磨着吃。
文樂猛地回神,說:“總之你少來鎮國府,下回再來我可就不會顧忌什麽祭酒不祭酒的,直接揍你出去。”
說着,把那峨眉刺直接戳進了梨花木桌子裏。
人是大搖大擺地走了,管家緩了一陣才敢進屋,看着那戳進木桌裏的峨眉刺,臉色蒼白,說:“少爺,您沒事兒吧?”
傅骁玉笑了下,看着桌上放着的羊奶凍,輕聲說:“沒事兒。對了......”
再說這頭,文樂氣急敗壞地回了家,到了院子裏,才覺得屁股上結了痂的傷又有些隐隐作痛,憋着沒法兒,扶着牆往回走。
思竹站在院子裏,連忙把新的竹棍兒遞上去,說:“少爺,您去哪兒了?”
文樂杵着竹棍兒,看思竹,說:“傅骁玉上門提親的事兒,你知不知道?”
思竹吓得臉色都白了,直接跪了下去,說:“對不住少爺,老夫人讓都瞞着,我也就......”
文樂冷哼一聲,說:“回去跪着,什麽時候琢磨明白錯在哪兒再回院子。”
思竹磕了個頭領罰。
別的不說,單說老夫人差人瞞着文樂,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文樂覺得這事兒荒唐得可笑。
進了屋,一個他叫不出名字的丫頭進屋,說:“小少爺,外頭來了傅府的人。”
文樂這股子火還沒下呢,“啧”了一聲說:“他還沒完了。”
丫頭站着等了一陣,約莫兩炷香的時間,這少爺才有吩咐。
“叫他進來。”
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麽幺蛾子沒使出來。
進來的人文樂認識,就是傅骁玉的貼身小厮馬騁。
他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進屋後把提着的小盒遞給丫頭,那丫頭還沒見過外頭人呢,有些訝異地接過後,呈到文樂面前。
羊奶凍。
文樂看到這羊奶凍就像看到傅骁玉那欠揍的臉,額角青筋冒了又冒,憋着火兒說:“你等着,我有回禮。”
馬騁一聽,還有回禮?這少将軍怕不是氣傻了。
傅府坐落在金林南邊兒,和鎮國府恰好是一個對角之勢。走過去也得花上個兩三刻鐘。
馬騁回來時帶着一個小轎子,從偏門進的府。進門之後直奔少爺書房,安安生生地跪下去,磕了個響頭說:“少爺,您可別怪罪我。”
傅骁玉拿着書坐在院子裏乘涼,聞言挑眉,說道:“他把羊奶凍丢了?”
“沒有。”
“把你揍了一頓?”
“沒有。”
“罵我了?”
“......都沒有。”
傅骁玉這下可琢磨不通了,走的時候還氣勢洶洶的,回頭就接了禮,可不是那少将軍的脾氣。
馬騁打量着傅骁玉的臉色,說:“您随我出來瞧瞧吧。”
出了院門,直奔偏院,院中擱置着一頂小轎,四周都沒人。
傅骁玉“啧”了一聲,拍拍自己的扇子,說:“大禮啊!”
轎中坐着一個美嬌娘,穿着一身桃紅色裙子,衣服還大了,可見來得急切。
傅骁玉掀開轎簾,打量了一下那人,問:“你是鎮國府的?”
美嬌娘答應着,出了轎子行了禮,說:“回祭酒大人的話,奴婢是鎮國府永樂苑的丫鬟。”
“名諱?”
“奴婢喚長虹。”
傅骁玉似笑非笑地玩着腰間別着的扇子,說:“文少将軍讓你來是?”
長虹耳朵微紅,挂着的耳墜是蝴蝶,一扭頭,那蝴蝶就像是真的一樣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少爺......少爺說讓奴婢來伺候祭酒大人。”
文樂為了出氣,也不好逼着院子裏的人過去。就在院子當口那麽一說,永樂苑的人都嘩然了。只有長虹主動要求要過來,她可不傻。老夫人管束嚴厲,等文樂知事也得等上個四五年,待那時候,自己的顏色都不美了,怎麽争得過那些嬌媚可愛的小丫鬟。
倒不如随了傅骁玉,還能當個大侍,以後少不了好處。
再者說,傅骁玉的身段模樣,放在金林,乃至整個南朝都是萬千小姐的夢中情人,她就算只得一夜恩露,那也算她賺了。
傅骁玉聽她說的,竟是笑了,摸着扇骨上的擦痕,問:“你來伺候我?那以後文少将軍過了門,你有這膽子與他姐弟相稱共侍一夫?”
長虹笑意一僵,拉着裙角直直地跪了下去,撐在石子路上的手有些顫抖,說道:“奴婢該死。”
“既然入了府,就該守傅府的規矩。”傅骁玉回頭看了眼馬騁,說,“言語失當該作何懲處?”
“回少爺的話,當掌嘴三十。”
院子裏的掌事嬷嬷來了,傅骁玉可沒這個心思看掌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往屋裏走,正好撞上老爺傅盛和繼夫人吳茉香。
這吳茉香還不是旁人,算起來可是傅骁玉的親姨。
傅骁玉母親早逝,去世前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傅盛娶一個對傅骁玉好的繼室。傅盛選來選去,最後定下傅骁玉的親姨吳茉香。
繼室對兒女不好,無非是不是自己親生的,疼愛不起來。可娶了吳茉香不一樣,傅骁玉不是她出,卻也是她親侄兒,再怎麽也比那些完全沒見過面的多了一份情誼。
傅盛算盤打得好,結果如何卻只有傅骁玉和繼夫人兩人知道。
“我聽說,你要娶鎮國将軍嫡孫文樂?”
傅骁玉點頭,說:“是,剛跟老夫人提這麽一嘴。”
傅盛看他那無所謂的模樣就來氣,說道:“你是吃了豬油蒙了心怎麽的?那鎮國府出了三代的英烈,老将軍和文樂他哥都守在邊關,他爹他娘守着南岸,你要讓鎮國将軍嫡孫嫁給你一個商賈之子,你失心瘋了不是?”
吳茉香見傅盛生氣,連忙拍他的後背。握着的手帕帶着些安神的清香,好一會兒才讓傅盛平靜下來。
都說入商不入仕,傅盛老早就打好了安心賺錢快樂養老的念頭,冷不丁家裏出了個神童,莫名其妙得了青睐去國子監,還覺得祖墳冒青煙,是哪位老神仙看他一輩子操勞,給了他一個好兒子。
誰曾想這出去轉悠一圈回來,就傻了。
他還在馬車裏聽到這消息的,喚人出去買包子,說金林最新的閑言蜚語,那文樂文少将軍被人求親了。
傅盛聽得直樂,叼着大包子探頭問那店家,說是哪家公子膽子這麽大。
那人樂呵呵一笑,您家的啊!
傅盛一口氣拆差點沒上得來。
那挨千刀的傅骁玉!
什麽祖上冒青煙,我看是冒煙花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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