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炸糕

冬日的太陽就像男人中的斷袖——中看不中用。

紫琳起了個大早,惦記着老夫人一夜沒睡好,起身給她煮了一壺安神茶。

屋子裏沒有熏香,只有拜佛的焚香味道。老夫人在家中置辦了一個小佛堂,每當家裏男兒上戰場,她就會每日早晨去燒香拜佛,念一個時辰的經文。

起身後,老夫人看着紫琳,說:“昨天傅祭酒沒有來家裏,對不對,那是我的夢,對不對。”

紫琳哭笑不得,說:“昨日祭酒大人來了,臨走的時候見了您一面,說少爺已經答應了婚事,期望老夫人能準備好,早日上門提親。”

老夫人倒吸一口涼氣,唰的一下把簾子給拉上,躺下嘟嘟囔囔地說:“我還在做夢,還在做夢。”

紫琳看着老夫人,也知道她是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回屋拿了放在首飾盒裏的信件,遞給老夫人,說:“您還記着這信吧?”

老夫人背對着她不肯睜眼看。

紫琳無奈地坐在腳凳上,替老夫人捏腰,說:“當初您不是看了祭酒大人的這封信,才決定不反對他們往來嗎?如今不是少爺嫁過去,而是少爺娶回來,您為何這麽不高興呢?”

老夫人嘆了口氣,拿來那封信拆開。

信是傅骁玉送的,卻不是傅骁玉寫的。

開頭一句:吾妻親啓。

老夫人就知道,這是她的丈夫——鎮國将軍,寫的。

皇帝顧忌文家位高權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老将軍知道自己留不住文樂,自然要開始謀劃。

想要拿捏住他們,無非兩個方法,一是找個由頭把文樂給殺了,惹得他們直接謀反,皇帝正好從頭到尾把他們軍權給扒了。

這法子鐵定不行,他要能行早他娘的上位就扒了,沒扒不就是因為手底下沒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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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就是讓文樂變成自己人,只要文樂娶一個公主,他文家就已經和皇帝綁得嚴嚴實實,哪怕以後文樂再有功績,那也是頂着驸馬的名號得的,他是皇家一輩子的外戚,洗脫不了。

老将軍琢磨出了一個法子,先一步讓自己熟知的人與文樂結親。

文帝上任之前遠在柳州封地,并不知道武帝欣喜傅骁玉的文墨,連同手下大将鎮國将軍也不遑多讓。

老将軍花了半月時間從塞北回來,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找到傅骁玉,說了自己的想法。

隔日,傅骁玉便帶着信件上了鎮國将軍府。

老夫人閉上了眼,輕聲說道:“樂樂,才十五呢......”

上戰場,又剿匪,和一群半大小子殺狼群。

老将軍都嘆息,說家裏兩個孫子,老大是帥才,推演兵法、陣法,而老二是将才,适合帶兵打仗,直搗黃龍。

紫琳想起最初文樂回來的時候,一身戾氣,下了馬看了眼旁邊的小厮,愣是給人吓得差點跪地叩拜。他後頭跟了一百私兵,排列整齊,每個人都像是吃着人肉長大的,眼裏瞧不見活物。

紫琳也是在塞外待過的,知道那個地方磋磨人的心智。大好男兒就應該保家衛國,可真到了自己家人那兒,紫琳還是希望二少爺永遠單純幹淨,哪怕不會耍槍弄棒也沒關系,就像他名字一樣,快快樂樂地過完這一生。

老夫人嘆了口氣,撐着坐起來,說:“你去喚文樂過來。”

“是,老夫人。”

鎮國府崇尚節儉,有多少人,吃多少人的口糧,不要浪費也不能剩菜。

文樂喝了兩碗粥,實在是喝不下去了,坐着啃那炸糕,嘴裏鼓囊得厲害。

老夫人看着他吃東西,笑着說:“瞧你吃這一嘴,哪兒有小郎君的模樣。”

文樂急忙咽下,任着紫琳給他擦嘴,說:“奶奶,這是在家呢,您就由着我吧。您不知道在宮裏,吃東西可費勁兒了,筷子擱在碗上發出聲響都要讓嚴伯好盯一陣兒的。”

老夫人聽他說着宮裏的生活,突然插了一句話,問:“傅骁玉來求我上門求親,你怎麽想的?”

“咳——”文樂嗆了一口大的。

一旁的紫琳連忙倒水,拍着他的後背。

好不容易緩了下來,文樂看着老夫人的眼神,覺得自己心思像是無所遁形了,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含住最後一口炸糕,嘟囔一句:“我聽奶奶的。”

說完跟一陣風似的溜了。

老夫人挑眉,碼了一會兒佛珠,說:“讓六子采買些該買的東西,挑個好時候,上門求親。”

紫琳應聲,收拾桌上的餐盤下去。

幾家歡喜幾家愁,鎮國府在準備求親的東西,傅府卻不如往日和平。

吳茉香的權力被扒得幹幹淨淨的,頹廢了好幾天。她的大丫鬟好好勸導了幾日,才讓吳茉香想通。

都說孩子是母親在府中站定位置的磐石,吳茉香太想要一個位置,以至于忘記了她的藏身之所不是孩子,而是丈夫。

在這個家,只要傅盛沒死,哪怕傅骁玉尊貴上了天,也得在傅盛面前喊一聲爹。

吳茉香想通之後,好好地梳妝打扮了一番,在院口和丫鬟摘花,正巧撞上回家的傅盛。

吳茉香是标準的小家碧玉模樣,只要得當,總能激起男人心中最隐秘的保護欲。她這段時間瘦了不少,又身着淺色衣衫,頭上只有一根碧玉發簪,襯得人是清秀美豔,和最初見傅盛的模樣差不了多少。

傅盛手松,說要娶傅骁玉的娘,就可以大把大把的錢用在聘禮上。為了讓重得他喜愛的繼室開心,自然也可将難得回歸的權力拱手相讓。

大宅子裏的勾心鬥角,傅盛知道卻不在乎,他不介意讓吳茉香為了拿到自己都看不上的權力而讨好自己。

傅骁玉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正在和傅老夫人下棋。傅澈在旁邊伺候着,探着頭看兩人下棋。

“哥哥下錯了!應當下這兒!”

傅老夫人皺了皺眉,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傅澈乖巧伶俐,卻着實難登大雅之堂。

一旁的傅骁玉可不這麽想,按着傅澈指的地方落了棋,說:“澈兒會下棋了?”

傅澈笑着點頭,抱住傅老夫人的手臂,說:“奶奶手把手教我的,我現在棋藝說不定能比過哥哥去!”

“你吹牛吧就,當心把牛皮吹破了,惹奶奶笑話!”

“奶奶才不會笑話我!”

傅老夫人看着孫子孫女說話,笑着搖搖頭,心想有兒孫傍身就不錯了。再者說,傅澈雖然沒那些大家小姐的風範,卻有脫俗的璞玉,并非是那種精雕細琢之美,而是需要細細品味,細細琢磨,才能發現她的好。

正說着呢,馬騁從外頭進來,行過禮後,跟傅骁玉說了傅盛将府中管家的權力給了吳茉香的事兒。

傅骁玉似笑非笑地把這話轉頭告訴了老夫人。

他不介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在這府中留有耳目的事兒。傅老夫人更不會在意,商場如戰場,瞬息萬變,這個家更是如此。

傅老夫人搖搖頭,說:“這個傅盛......”

她想着,又放棄發作這事兒。傅骁玉已然入仕,不可能再繼承家業。繼室吳茉香雖說人小家子氣,但兒子傅光卻是不同,以後也會作為繼承人培育,對他的母親太過苛責,也難免小孩兒心裏置氣。

傅澈不知道這些家宅的事兒,頂了老夫人的位置,撐着傅骁玉思考的時候,悄悄移動棋子。

傅骁玉頭都不擡,拿着扇子就往傅澈手腕上敲,說:“哪兒來的小賊。”

傅澈被打個正着,捂着手腕給老夫人告狀,說:“奶奶,你瞧哥哥,一點都不疼澈兒,澈兒一會兒做奶糕,只給奶奶吃。”

傅老夫人最後的那點膈應也因為乖巧懂事的孫女給祛除了,笑着給她揉揉手腕說:“好,咱們倆吃,不給你哥哥留口糧。”

傅骁玉嘆氣,說:“女人同仇敵忾起來,我還真是在這兒一點地位都沒了。”

屋子裏歡聲笑語不斷,馬騁悄聲出去,看到院子外頭的傅光行了禮。

傅光自小和奶奶就不親,但也向往着家人疼愛。

今日得到夫子的誇獎,迫不及待地找傅老夫人,想得到對方的誇獎。可走近了聽到這笑聲,只覺得格外刺耳,說都不說一聲,就匆忙離去。

馬騁看着他的背影,收回了眼神,守在門口。

一衆的小厮丫頭打掃、收拾,沒一個人敢擡頭看看這少爺身邊的大紅人。

盒盒啃着饅頭進院子,踏進一步,就瞧見馬騁那殺神,走上前說:“我有個小道消息,還不可以呈給少爺聽,但咱倆八卦八卦還成,聽不聽?”

馬騁擡眸,院子裏的人立馬收拾東西離開了。

盒盒上前半步,湊到馬騁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馬騁瞪大了眼,說:“真的?鎮國府大丫鬟在問媒人?”

頭回上門,男方得帶着媒人,等對方同意才可有後續的事兒。盒盒見過一次紫琳,留了點心眼打聽打聽是誰,這才知道自己偶然救下的是鎮國府的大丫鬟。

今天買饅頭路上就瞧見了對方,尾随了半天,發現對方連着問了好幾個媒人。

他們鎮國府,任何東西都得是最好的,更別說媒人。

那些排得上名號的媒人,都被紫琳問了個遍。

盒盒不敢跟太近,怕讓旁邊的侍衛知道。買了饅頭之後,急急忙忙往回趕,就等着提前跟馬騁八卦八卦。

兩人小聲讨論幾句,馬騁突然嘆了口氣。

盒盒看着他,問:“你琢磨啥呢?”

馬騁皺着眉說:“我在想,主子嫁過去,咱倆誰當陪嫁丫鬟合适。”

盒盒:“......”

作者有話說:

盒盒:你少來貪圖我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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