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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凍,文樂耳朵都有些疼,一大早照那銅鏡,才瞧見自己右耳朵上紅腫得很,還有些瘙癢,估摸着是這幾日與周崇連夜準備年禮,生了凍瘡。
嚴舟吆喝着尚衣局的裁縫給周崇量體裁衣,周崇還困頓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今日除夕,國子監也要放假,夫子早就回家陪妻子孩子去了,都沒多少人還想着給皇子皇女們上課。
周崇自然是能逃則逃,太子一告假,他也就跟在後頭告假,連着在自己院子裏昏天黑地地睡了好幾日。
裁縫還帶着倆丫頭,幫着拿卷尺。
那丫頭模樣倒是好看,一個勁兒地往周崇那兒瞧。
皇子都是天之驕子,少有不開葷的。尤其是太子,除了太子妃沒定下來,三個側室十多個妾還有院子裏數不盡的美姬。
周崇完全相反,院子裏連丫頭都見不着幾個。宮闱秘史,由不得丫頭們嚼舌根,卻也對那俊美受寵的九皇子芳心暗許。
正量着腰呢,那丫頭柔順地跪了下去。
周崇站了會兒便清醒不少,一低頭就能瞧見那丫頭漂亮的臉蛋,還有那如雌獸一般臣服的眼神。
嚴舟直接一腳踹開那丫頭,大罵:“哪兒來的沒規矩的丫頭,竟是這般不知禮,皇子前頭可有你一奴才跪的地兒。”
能在皇子面前跪着的只能是近臣家職,奴才都得側着跪拜。
裁縫在外頭選布料,那丫頭見周崇不說話,也不知道哪兒橫生出的膽子,側跪了磕了頭說:“奴才該死。剛只是為九皇子殿下量腰,不想污了皇子的眼睛,求皇子贖罪。”
嚴舟只覺得一股邪火從直襲腦門,陰沉着一張臉,不執一言。
周崇撿起那量尺,說:“不礙事兒,下回記着就行,你出去吧。”
丫頭松了口氣,也沒想到九皇子這般好說話,便賟着臉往前跪行幾步說道:“殿下,還沒量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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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崇眉頭一皺,看向那丫頭,說:“耳朵不用的話,本宮叫人替你割了可好?”
丫頭吓得連忙跪下,往外退去,差點被那門檻絆了腳。
嚴舟的臉色這才好了些,接過周崇手裏的量尺,跪在周崇腿邊,替他量了腰圍。
周崇倏地伸出手來,捏着嚴舟的下巴,迫着他擡頭看自己。
“船兒,你生得真漂亮。”
嚴舟冷不丁被這麽一說,憋出來的火都上了臉,惹得他臉上緋紅一片,磕磕巴巴地告了罪後收了量尺往外頭走去。
比起那些柔嫩的宮女,陰柔的小太監,嚴舟可真算不得好看,比起那吃人肉的傅骁玉還面冷三分。
周崇看着嚴舟離開,指尖還留有對方下巴上胡茬的觸感,心想今後可得将嚴舟藏得狠點,這院子裏一來一往都是人精,可不能讓別人發現他的船兒還生着根。
那可是欺君大罪。
周崇換了衣服出來,就瞧見文樂坐在位置上撓耳朵,他上前一看,那耳朵紅得快滴出血來,竟有些發腫的跡象。
周崇拍了把他的手,說:“好家夥,大家一同準備年禮,你這将軍之子的身體竟比我還要金貴。”
文樂忍着癢不去撓,等了他一眼,說:“準備妥當,一會兒可要祭祀了,今年祭酒大人不在,由岳老夫子負責,你可別犯什麽錯,讓他逮到可就是半層皮掉的事兒。”
“知道,你安心歸家休息去吧。”
文樂擺擺手,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回了将軍府,文樂先給老夫人見了禮,這才回自己院子裏歇着。
他的屋子裏放着兵器架、兵書,亂糟糟的,一點過年的氣氛都無。
文樂躺在床上,今兒個就是除夕,他這還是頭一年過年都覺着毫無意思。往常一大早去老夫人那兒磕頭,讨紫琳的好,拿一疊糕點出去找煜兒和張烈玩。
如今,張烈去了荔城,九死一生。
孫煜兒與尉遲夫人也前往荔城,要辦那勞什子讀書會。
周崇在宮裏安生當他的九皇子。
傅骁玉也不在。
文樂翻了個身,罵了句髒話,那傅骁玉之前還說得好好呢,說過年帶自己看煙花。他們傅家養着一堆煙花大師,逢年過節放出來的煙花是頂頂好看的。
結果明日就大年初一了,今天那煙花還不見影兒呢。
文樂罵罵咧咧的,陷入沉睡。
守歲的丫頭小子們在外頭踩那芝麻杆,還有幾個伴着出去游玩了,院子裏一會兒吵鬧一會兒安靜的。
文樂半夢半醒,掙紮着起身,發現外頭天都黑了。
思竹領着一個丫頭進屋,文樂定睛一看,發現是那盛夏。
盛夏穿着鵝黃色的對襟短袍,紮了兩個小辮兒,稚氣又可愛。她對着文樂笑笑,拿來一小盒子遞給文樂,說:“少将軍除夕快樂,這是主子吩咐奴才給您的。”
文樂接過,打開盒子一瞧,裏頭啥也沒有,就獨一張紙條。
紙條上是個地址,文樂跟老夫人打了聲招呼,使着輕功就往那處飛去。
是座高樓,底下人聲鼎沸,看花燈的,聽說書的,比比皆是。
金林是南朝國都,一年一回的除夕更是比往年熱鬧幾分。
文樂攀上最頂,坐在青瓦上頭,把那紙條揣進了自己的衣袖裏。
冬日寒冷,竟下起了小雪。
文樂把兜帽戴上,數着人家傘上的小黃花,出了神差點讓那聲巨響吓得摔到樓底下。
如同花朵一般的煙花在天生綻放,黑夜像是一塊布,被那煙花點綴着。
文樂看得出了神,高樓頂上,面向那煙花,竟是覺得觸手可及。
文樂最小的時候,也讓自己哥哥文钺帶着看過煙花。
那會兒還不懂事,鬧着要那煙花,把他哥哥氣笑了,說這我上哪兒給你去。
煙花,可遠觀卻不可亵玩。
文樂這會兒躺在高樓房頂,枕着舒服的兜帽。
雪花一朵一朵落在他身上,煙花一顆一顆綻放在天空上。
他伸出手來,往那空中一抓,雪花在他手心裏融化。他想要的煙花,就在他手心。
文樂捏緊了手,頭回體會到了那想人想得心裏發苦,是什麽滋味。
同一時段,傅骁玉關上了窗,看着屋內坐着有些手足無措的小童說道:“你說什麽?”
無虞眨眨眼,說:“幹爹讓我來轉告您,說尉遲院長确實死于唐浩之手。他倆毫無交集,按理來說尉遲院長不該遭此毒手,尉遲夫人再美也不過皮囊,唐浩借着占尉遲夫人的名頭,指不定是為了找別的什麽東西。”
傅骁玉點頭,招來馬騁,說道:“今日除夕,拿些小玩意兒回去給張烈玩玩。”
無虞剛想說幹爹平日很忙,沒工夫玩,就瞧見馬騁打開盒子,裏頭竟是些珠寶首飾,個個價值連城。
無虞嘴裏的話咽了下去,憋得他打了個極響的嗝兒。
“在這荔城行事困難,張烈能做到如此,着實不易。”傅骁玉說着,受了無虞恭敬地行禮。
等人走了,傅骁玉臉就垮了下來,說:“盛夏把東西送去将軍府沒?”
馬騁摸摸鼻子,說:“主子,您走的時候千叮咛萬囑咐的,盛夏又不是盒盒那個沒腦子的,鐵定忘不了。”
傅骁玉小聲哼了,說道:“過來這麽久,那小沒良心的竟是一封信都不寄來。”
馬騁有些想笑,生怕笑出來被傅骁玉罰,輕咳一聲,說道:“臨近年關,少将軍也忙,但今天見着主子您送過去的禮,一定高興。”
說着閑話,傅骁玉覺着越聊文樂越是收不回辦正事兒的心,帶着馬騁往外走去。
撞上了玉書院的管家,兩人在那庭院處短暫交流了幾刻。
池塘已經結了冰,底下的錦鯉偶爾閃過,如同黑夜中的閃電一般,迅速又難以捉摸。
傅骁玉撿了塊石頭,往那池塘一丢,冷不丁砸出一個洞來。錦鯉在池底憋了好長時間,皆湊到那破冰處,張着嘴讨食的模樣。
管家拿了魚食來,往那池子裏丢,又是一番熱鬧景象。
傅骁玉玩着扇子下的吊墜,聽外頭進來的小厮大喊道:“夫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
尉遲夫人悄不聲地離開荔城去金林告禦狀,回來卻是大搖大擺,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她和那張烈都是一個想法,賭那唐浩還不敢撕破臉皮,不管全城百姓的目光,去要了他們的命。
尉遲夫人進了屋,瞧見傅骁玉,連忙行禮,被傅骁玉示意的馬騁扶了起來。
身懷六甲,眼看就要臨盆了,為了玉書院和尉遲院長,作為女子還處處奔波,可謂貞烈至極。
傅骁玉指着院中水榭,說道:“玉書院雪景不錯,尉遲夫人可否陪玉賞景?”
尉遲夫人自然不會說不,由着丫頭扶着往那水榭處坐。
不一會兒桌上就擺放了不少吃食,碩大的琉璃屏風擋了大半的風,雪花如鵝毛一般散落一地。
丫頭小子們退到了三尺之外候令。
傅骁玉倒了一杯溫酒,問:“院長出事前可有何不妥之處?”
尉遲夫人收攏自己的袖子,答道:“食不下咽,無法安睡。夫君那日說要去找唐知州商讨要事,神情嚴峻。傍晚唐知州派人送夫君回來,已是一具冰涼的屍體。唐知州說夫君溺水不治,夫君水性不好是事實,但他為人謹慎克己,從不近水,更何況是去唐知州那龍潭虎穴。妾身堅持要仵作驗屍,也未曾得到應允,只能草草下葬。”
傅骁玉沉吟一會兒。那唐浩盯準玉書院和尉遲院長,如今又千方百計阻撓尉遲夫人,多半是有何要緊東西落在了尉遲院長那兒。
如今尉遲院長已死,唐浩還未放松,只怕是沒能從尉遲院長那兒尋到自己要的東西。
可瞧尉遲夫人這樣,也不像是知曉的。
整個玉書院被那唐浩翻來覆去的找過,唯有玉書院的藏書屋還未去過,也難怪他借着僞造了無痕的信件,也要把那藏書屋翻個找。
尉遲夫人見傅骁玉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麽,素手摸着暖爐說道:“夫君向來謹慎,怎的在唐知州那兒丢了性命。”
傅骁玉擡眸,往整個亭臺樓榭掃了眼,嘟囔着說:“玉書院沒有,按照尉遲院長的謹慎性子,也不可能藏在最惹人眼的藏書屋。夫人身懷六甲,哪怕信任也不可将危險轉移到您身上,除了自己......他無處可藏。”
“祭酒大人?”
傅骁玉眨了眨眼,問:“夫人,可否開棺?”
尉遲夫人:“......?”
作者有話說:
傅骁玉跨起個批臉開館:他娘的,這大過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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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