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什錦乳燕

客棧可沒那麽多雜七雜八的眼線,傅骁玉反倒是舒服多了。

明日就是他的及冠禮,傅府再想耍下馬威,也不敢臨當前了把真正的主角放在客棧不管。若是明日官員富商都到了,他這個主角還得從客棧出入,那才是丢了傅府的臉。

馬騁一直盯着樓下呢,瞅見傅壹那臉,就趕緊敲了敲傅骁玉的房門,說道:“主子爺,傅壹來了。”

傅骁玉起身,整理好衣物。

一炷香時間後,房門再次被人敲響。

“進來。”

傅壹走在前頭,兩個小厮在後,馬騁緊跟着關上了房門。

傅家除了傅盛以外,遺傳的都是傅家祖君那不怒自威的臉,眼睛狹長,帶着些商人的算計,如同狐貍一樣。

傅骁玉倒是跟他娘親長得相像,丹鳳眼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嘴唇飽滿。金林人說面若冠玉,大多數的人第一想到的就是傅骁玉那張臉。

上房擺放得可謂是精致,傅骁玉坐在那凳子上,牢牢地霸占着桌子上位,一寸都不讓。

傅壹帶着笑意的臉有些龜裂,上前說道:“玉兒,我是你大伯,之前有些誤會,害得你沒能進府,你爺爺特意讓我來帶你回去,你沒生氣吧?”

原以為傅骁玉那高傲性子,再怎麽也要甩臉色,誰知對方挑眉,狀似驚訝地握住了傅壹的手,說道:“原來是大伯啊。玉是小輩,怎麽會生氣呢?”

馬騁:“......”

傅壹被傅骁玉哄得心情稍微舒适了一些,攥着他的手拍了拍,說:“走吧,這客棧肯定不如家裏住着舒服。”

他們去的也快,回來也快,正趕上晚飯。

傅家祖君信道,晚上不進食,太陽剛落山他就回屋歇着了。

家宴桌上,就傅壹、傅爾、傅盛,以及傅骁玉。

桌上擺了八大盤,四道冷菜四道熱菜,都是不夜城出了名的菜品。其中一道什錦乳燕味道鮮美,傅骁玉看了馬騁一眼,馬騁立馬退下去那廚房挖廚子去了。

他家這主子也不知道什麽毛病,吃到什麽好吃的都想給少将軍捎上一份。

少将軍忙得腳不沾地的,也不能處處都能吃着。

主子就幹脆把做菜的師傅挖回去,這一年到頭就出這麽幾次門,好家夥,挖了七八個廚子在鎮國府裏頭養着。

知道的說主子爺貪嘴,不知道的,還以為鎮國府那廚房是禦膳房呢。

表面功夫誰都會使,傅骁玉也不例外。

還沒進國子監的時候,他也是跟在傅老夫人背後一個一個商家認過來的,那會兒還得學珠算,學不會就跪算盤。

傅盛聽不懂藏在桌面底下的話語,只覺這南岸一脈傅家還挺會說話。也是,按着血緣也是自己親哥哥,合該對自己客氣些。

一席吃完,傅骁玉回了自己的屋子,剛進門就瞧見跪在門口的男人,頭都不敢擡,肩膀微微發抖。

馬騁在一旁站着,說:“主子,傅大爺送來的人。”

“少、少爺,奴才狗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奴才吧!”

傅骁玉歪歪頭,看了那人一眼,這才想起是那門口攔着他不讓他進的護院。

護院從今早上一直膽戰心驚到現在,顆粒未進,就怕下一秒就給趕出去了。這傅家剛在不夜城定下,正是缺人的時候,多少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往裏頭擠,他倒好,頭天就得罪家裏的大少爺。

“你叫什麽名?”

“回、回少爺的話,奴才叫張添。”

“就是稍微不懂變通了一點,沒那麽大錯,我們傅家是從商的,商人以和為貴。”傅骁玉把張添扶了起來,說道,“更何況盡忠職守,何錯之有?”

張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被扶起來還傻了吧唧地看着傅骁玉,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傅骁玉收回了手,說道:“馬騁,賞。”

“是,主子。”

張添回了下人住的偏院,目瞪口呆,坐上大通鋪,懷裏抱着個布兜。

外頭進來個他同鄉的兄弟,把他拉起來,說:“怎麽樣?大少爺有沒有罰你?罰哪兒了?”

正是夜晚,下人們都回屋歇息,看見張添少有不諷刺的。

說他眼瞎了大少爺都不認識。

他同鄉的兄弟反駁道:“府裏又沒有人知道大少爺長什麽樣子,不認識又怎麽了?”

“這倒也是實話。咱們做下人的,眼睛嘴巴耳朵都得時時刻刻注意着,主子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反應,都是命令,做錯事兒被罰出去還是小。我聽說啊,那大少爺在金林又有傅家做底,又當上了官,府裏下人皆把他當神一樣供着,一個不開心就罰。”

“不會吧?我今天偷摸着瞧了一眼,大少爺挺面善的,還賞了錢呢!”

“就是就是。”

那人輕哼一聲,脫了鞋襪上床,罵道:“所以說你們眼皮子淺啊!這宅子剛買,咱們這種進來伺候的,哪個不是幹短工的,現在就又打又罵,咱們誰還敢跟他們簽契子?”

張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抱着布兜說:“別再說大少爺的壞話了,再讓我聽到,撕了你的嘴。”

“哎喲?今天還沒被罰夠呢,這有些人還真是命賤,就愛上趕着給自己找不舒坦。”

那人話剛說完,就被張添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張添個子大,原本就是幹護院的,腱子肉一塊兒接着一塊兒,這一巴掌下去,愣是打得那尖嘴猴腮的人往旁邊一倒,差點撞上燭臺。

張添站直了,指着那人說:“大少爺心地善良,賞罰分明,絕不是你說的那樣。”

說着,張添把自己拿回來的布袋子解了開,裏頭是一串串的銅錢子。

“......你口口聲聲說大少爺不把下人當人,可這兒誰不知道你是跟着傅二爺入府伺候的,明明都沒見過大少爺,就開始張着嘴瞎咧咧,盡說大少爺的不是,當心我明日就捅到傅二爺那兒去,有你好果子吃!”

那人聽到傅二爺的名號,眼珠子往旁邊一瞥,不敢搭腔了,輕哼一聲爬上了床,也不管自己一嘴的血腥味。

張添把布袋子的銀錢收撿好,累了一天的下人還想着多聽些主人的八卦,張添也樂得多說些,把傅骁玉說得跟神仙似的。

什麽模樣又好,性子又溫柔,合該人家這般出身。

說不定就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來渡劫來的!

不夜城不比金林,那兒有盛夏,有盒盒,還有傅骁玉盤根錯節的人脈關系網。

區區一個後宅,連盒盒都能搞定。

到底是慢別人一步,傅骁玉向來是工于心計,這後來者也能居上,就先從這下人開始。

一日的疲憊,躺在床上的傅骁玉借着燭光看那折扇。

扇子上畫的是一少年,站在竹林下,背對着人瞧不清臉。可那身板剛正,四肢修長的模樣,就讓傅骁玉想起了那遠在邊關的狼崽子。

四個月一晃而過,傅骁玉是想人想得骨頭都疼了,也是沒了辦法,整日嘬着牙根罵。

罵那文帝心眼好比針尖。

罵那匈奴橫行迫得邊關戰事吃緊。

罵那沒良心的夫君,年紀尚幼,還不懂相思之苦。

扇子掩面遮住了燭火的光亮,傅骁玉透過扇骨望那青色的畫影,影影綽綽,皆是那文樂的模樣。

吹鑼打鼓,鞭炮齊鳴。

不夜城也有不少民衆知道傅骁玉與那少将軍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

什麽少将軍深夜與傅家嫡子把酒言歡。

什麽少将軍身陷匪林,傅祭酒身體不适仍要前往,孤身救人。

什麽今上賜婚,天作之合,以大雁為證,喜結良緣。

那金林的話本都能傳到不夜城來,不夜城可不比別的地方,本就風氣大方,更是把那話本買得斷了貨,甚至還嫌人話本老板畫得不夠入神。

傅家将在不夜城置辦傅骁玉的及冠禮,不夜城都盼着等着看那傳說中的傅骁玉是什麽模樣。

天還未亮,傅家老老少少就動身前往不夜城外竹林小築裏,找那東蓮隐士為傅骁玉加第一層冠。

傅家祖君信道,與那隐士談論了一下道家絕學,怕誤了吉時才匆匆往回趕。

傅骁玉沒坐轎子,為了給傅家撐場面,拖着他那“金貴”的身子,上了馬。沒有文樂坐在自己身前牽着,傅骁玉是覺着這風景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頭冠只有一層,有些散發落于肩膀。這還是頭回将頭發都攏到了腦後,傅骁玉本就模樣俊美,這頭發一攏,更是能讓人一眼就瞧見他那格外精致的五官。舉手投足,誰不羨慕那國子監的官員,能時時刻刻瞧見傅祭酒的容顏。

入了不夜城城門,竟是一堆公子小姐站在路邊。

手帕鮮花往他身上丢,傅骁玉瞅準一個撚起看,手帕上寫的可不是什麽酸詩。繡着一雙大雁,底下一句詩。

【文王事業已千秋,傅說精忠萬古留。】

精忠萬古留。

傅骁玉一挑眉,沒多管那藏頭的名字,細細琢磨了這一句話,看向丢手帕的小姐,勾唇一笑,說道:“借你吉言。”

他家的夫君,自然是要名垂千古的。

小姐臉通紅,和丫頭握着手躲到人後去了。

傅府因着及冠禮的事情,忙成一團。

馬騁反倒是閑了下來,他這一天只要照顧着自己主子爺就行,壓根不用管那些雜事兒。

到底還是出來舒服,比起金林自由許多。

想那少将軍,也是如此。

馬騁叼了個草根,嘬着上頭的甜味,正想着呢,突然聽到屋內有些響動。他皺着眉往前面看,這會兒,主子可是在前院呢。

尋着聲響過去,馬騁瞧見一片黑色衣角,上前一抓,右手拿着靴中藏匿的匕首高擡,直往那人脖頸處刺去。

那人像水裏的魚兒似的,滑不溜秋,一個扭身,就躲過了馬騁的手。他這一躲卻不往外跑,反倒快步上前,對着馬騁一笑。

馬騁收了匕首,瞪大眼說:“少将......”

“噓!”

作者有話說:

來啊!把小別勝新婚打在公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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