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兩段往事

游戲畫面上閃動的小圖标拉回了穆楊的思緒，點開一看，是LK發來的消息。

“人呢？”

“回城了。”

“怎麽回去了？”

“被人殺回去的。”

“哦，在城門口等我。”

如果一個人發現自己游戲中的朋友就住在他家裏，而且對方還裝傻裝糊隐瞞他這麽久，那麽他會怎麽做？

穆楊雖然不知道黎凱會怎麽做，但這事要是發生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大發雷霆，絕不輕易繞過對方。

可現在這個情況是怎麽回事兒？穆楊迷惑了，反複查看剛才的聊天記錄，似乎想從裏面看出一些問題來，可怎麽看這也是一段平常的對話，而黎凱的反應也很自然，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穆楊關掉聊天記錄，心中還是充滿了疑問，這時候LK已經來到了城門口。

【LK】被誰殺了？

【沉默是金】蛇魔，他這人有毛病，他一個70級的法師把我這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寶寶殺了之後還說我很猖狂？！簡直莫名其妙！要是我剛才玩的法師號，指不定誰殺誰呢！

不怪穆楊心有不甘忿忿不平，《幻跡OL》這款游戲70級是個坎，人物只要到了70級抗性和攻擊力都會提升好幾倍，也就是說前面69級只是一個過渡階段，大家一鼓作氣練到70級了才會去打造好的裝備，學習新的技能，使自己變得更強大，蛇魔殺小豪傑簡直比踩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穆楊當然不甘心了。其實被殺了并不是重點，關鍵是蛇魔說的那番話，讓他難以忍受，什麽你猖狂一次我就殺你一次？！這話說得多牛逼啊！如果當時現實中的蛇魔就站在他身邊，他肯定會跳起來如潑婦般指着對方的鼻子狠狠地大罵一通。

穆楊低頭打字，準備繼續抱怨幾句，可LK早已經飛走了。

穆楊把打好的字又删除了。

嘆息：唉，誰都不願意聽人發牢騷啊……

Advertisement

眼下沒事情可做了，穆楊又開始糾結起剛才的問題來，到底黎凱看到電腦畫面沒有？

穆楊做了個實驗，拿起一個杯子從卧室門口走到飲水機前面接水，視線一直停留在飲水機上面，接完水再走向卧室，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卧室的房門在右邊，電腦在左邊，飲水機在中間，這三個東西基本上在同一條直線上，電腦屏幕正好面對着飲水機，如果只是單純的接水，那麽黎凱從房間走出來後一定是面對飲水機，背對電腦屏幕，所以他有可能沒看到電腦屏幕上的游戲畫面。只不過穆楊又不敢肯定，要是黎凱接完水後沒有直接走向卧室，而是轉身了怎麽辦，那豈不是看到了？可他卻沒什麽異樣的反應。

唉，穆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問題越想越複雜，但願他什麽也沒看到吧。

穆楊還不知道就在他想問題做實驗的時候，因為一場殺人事件，頓時在游戲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就在幾分鐘前，S國國王LK在M國城門口巧遇M國國王蛇魔，二話不說直接開殺，蛇魔沒有一點準備，一下就被秒死了，頂着大紅名的LK轉身走回了城裏，在場觀看的人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沒人敢上前阻攔。

M國的國民憤怒了，揚言要LK付出代價，和S國勢不兩立！

S國的國民開心了，嘲笑M國的國王不堪一擊，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場！

【我是細菌】爆發了，爆發了！LK和蛇魔結怨太深，這次總算殺起來了！

一個S國劍客在小豪傑身邊大呼小叫，引來不少人圍觀。

【木綿綿】他們之間有什麽恩怨？

【我是細菌】你一看就是新來的吧？說話當年蛇魔其實S國的人，最開始和LK還是好兄弟，可是為了争奪國王之位，兩兄弟反目成仇，蛇魔打不過LK，一氣之下删號重練，來到M國，了了心願成了國王。再見面時兩人成了陌生人，雖然不來往，但他們心裏都有了一個疙瘩，總會有爆發的那一天，今天兩人碰面了，這不就殺起來了嗎。

【木綿綿】有一點很奇怪呀，這次肯定不會是他們第一次碰面吧？原來怎麽沒殺起來，非要今天殺呢？而且是LK先出手的，照理說，蛇魔當時打不過LK，肯定懷恨在心，再次見面也應該是他先出手啊？

【我是細菌】你又不知道了吧？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一個“情”字！蛇魔做了對不起LK的事，換做是我也要殺他一百遍才能解氣！

【沉默是金】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小道消息，快說，別吊胃口了。

沒想到蛇魔和LK居然認識，而且兩人似乎還有一段糾結不清的往事？

有八卦可以聽，穆楊來了興致，熱切地盯着電腦屏幕，等待着回應。

【我是細菌】據說LK現實中的老婆被蛇魔搶走了！

【沉默是金】你怎麽知道？？？

穆楊驚訝了，原以為那個老男人性格古板怪異，一直都是獨自一人生活，沒想到他結過婚，是個有老婆的人！而且老婆居然被游戲上的人拐走了！

其實他人挺好的，穆楊感到可惜，這麽好的人為什麽沒人珍惜呢？

【我是細菌】蛇魔自己說的呗，當時蛇魔當着所有人的面諷刺LK，說他連自己的老婆也守不住，而LK沒有反駁一句，估計這事就是真的。

【沉默是金】他老婆也玩這個游戲嗎？

【我是細菌】不知道唉……

【沉默是金】那他老婆怎麽會和蛇魔認識呀？

【我是細菌】我也不知道唉……

【沉默是金】靠，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兒？

【我是細菌】好像一年前吧，反正很久了，剛開服沒多久就發生了。

穆楊回想了一下，一年前他還在玩別的游戲，早知道會錯過這麽多精彩的事情，游戲剛推出來的時候就應該玩的。

穆楊現在可以理解黎凱為什麽總是對人那麽冷漠了。老婆跟別的男人跑了，怎麽可能快樂得起來，怪不得他看起來那麽孤獨，原來曾經受過感情創傷啊。

剛開始穆楊還以為黎凱是為了自己才去殺蛇魔的，在心裏偷着樂了好一陣子，現在知道事情的起因後，有點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替黎凱感到不值，心想那女人真是瞎了眼，放着這麽好的一個男人不要，卻和一個人品低劣的男人在一塊兒，如果以後後悔了，也是活該！

擡頭看了黎凱一眼，穆楊搖頭嘆息，還真是一個可憐的人啊！

這個小道消息一下就傳開了，舊事重提，大家的反應各不相同，S國的老玩家幸災樂禍地嘲諷起LK來，罵他不是個男人，被人搶了老婆只敢在游戲中發洩，現實裏卻是一個縮頭烏龜，S國的老玩家沉默了很久，直到這些人越說越離譜，才忍不住冒頭替LK争論起來。

世界上叫罵成一片，兩個當事者卻不站出來說一句話。

往事被揭開，穆楊怕黎凱受到傷害，想了很久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你沒事吧？”

過了一會兒，消息回複過來。

“恩。”

“別聽那些人瞎說，簡直是太離譜了！”

“恩。”

“哈哈！我覺得你是在幫我報仇，是吧？”這話雖然說得有些自作多情又不符合情理，但穆楊還是想逗逗黎凱，好讓他開心開心。

“是的。”

“真的嗎？”穆楊被吓一跳，随即心裏又有些小開心。

“恩。”

“有個問題一直很想問你。”

“問吧。”

“我們又不熟，你幹嘛對我這麽好？一會帶我刷副本，一會幫我報仇，還說把護腕送給我，真的很奇怪啊！”這個問題真的困擾了他很久，在游戲裏，他們的确不熟，之前還鬧過矛盾，可自從LK上次說出自己商人身份之後，兩人的關系就變了，一上線就聚在一起玩，好像是多年的老友。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總得有個原因吧，穆楊就是想不通對方為什麽會對自己那麽好。

“我們不熟嗎？”

“我們很熟嗎？你舉例說說？”穆楊困惑了，記憶中，前一刻還在喊打喊殺的LK突然就和自己和好了，之前兩人也沒有太多交集，怎麽會變成熟人？

難道，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一想到這裏，穆楊有些頭疼，剛才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去糾結這件事，寧願相信對方沒有看到游戲畫面，可現在，問題似乎更複雜了。

還是先看看他會給個什麽樣的解釋吧。

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解釋沒等來，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穆楊悲劇了，怎麽停電了？關鍵時刻怎麽能停電呢？！！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目光看向窗外，整個小區也陷入黑暗之中。

夏天用電量增大，高壓線路超過負荷，停電也是正常的事情，可這時候停電也太玄乎了吧。

黑暗突然降臨，穆楊沒心思去考慮別的事情，整個人縮成一團，睜大眼睛，一臉無助地看着前方。

他害怕停電，害怕黑暗。

小時候住平房，那時候生活條件很簡陋，不像現在每家每戶都有衛生間，大家共用一個廁所，而且離家還比較遠。有一天夜裏，穆楊起床小解，本想着就在門口解決算了，可人卻不受控制，迷迷糊糊地往廁所那個方向走去，一不小心跌到了坑裏，那個坑有兩三米高，用來栽樹抵禦沙塵暴的，嘗試了很多次也沒爬出去，大聲呼救也沒人理會，四周安靜的可怕，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巨大的黑暗貪婪吞噬着周圍的一切，無盡的恐怖正迅速蔓延開來，穆楊害怕了，蹲下來緊緊地抱住自己，縮到角落裏，努力睜大眼睛，集中精力豎起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把心含在嘴裏，腦子裏浮現的全是妖魔鬼怪的形象，越想越害怕，他不想呆着這個地方，他開始哭起來，嘴裏喊着爸爸，任憑他怎麽呼喚，也沒人來救他，他只能看着自己陷到無盡的黑暗中，卻無能為力……

天亮後他變得很恍惚，都不知道這一夜是怎麽熬過來的，他總覺得自己當時好像被什麽東西迷住了，所以才會不受控制地去找廁所。這件事真的太詭異了，他把這事告訴穆清遠後，對方也解釋不出原因，他覺得這世界上應該有鬼，鬼控制了他的行為，導致行為和想法不一致。自此之後，他非常怕黑、怕鬼，随着年齡的增長，雖然不會向先前那麽害怕了，但突然陷入黑暗之中，他還是會感到不适，想起那些往事，仍然覺得有些難受。

“穆楊，穆楊？”

是黎凱的聲音。

蜷縮在沙發上的穆楊擡起頭看着前方，雖然眼前還是漆黑一片，但他能感覺得到黎凱就站在前面，心裏安心了不少，“我在這兒。”

“你怎麽了？喊了幾聲都沒答應。”黎凱的話裏透着擔心。

“叔叔，我說我怕黑，你相信嗎？”穆楊嘴上開着玩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你等等，我去找蠟燭。”

等了一會，穆楊突然感覺到有人坐到了自己身邊，頓時緊張了起來。當這個人摟住了他的肩膀，兩人距離拉近，他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

原來是黎凱，緊繃着的心慢慢松弛了下來，任由對方和他那麽靠近。

“我沒找到蠟燭，家裏也沒有打火機。”黎凱解釋。

“沒事。”反正身邊有個人，也不覺得害怕了。

黎凱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問道：“還怕嗎？”

穆楊稍微掙紮了一下，嘴硬不承認，“誰說我怕了，我和你開玩笑呢！”

“剛才你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誰說的，顫沒顫抖我自己還不知道啊？不說這了，咱們聊點別的。”穆楊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恩，說吧。”

“呃……你剛才在玩游戲？”穆楊想到了黎凱的老婆，很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可他卻沒這麽問，一是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了，二是那種揭人傷疤的事，他還真是做不出來。

“恩。”

“那玩的開心嗎？”穆楊覺得自己在說廢話。

“還行。”

……

看來游戲這個話題得終止了，穆楊決定再次換個話題。

“問個私事。”

“問吧。”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其實他準備問黎凱結過婚沒有，但又覺得不妥，跑了老婆的男人都很脆弱，說話不能太直接，免得一不小心就把人給傷害了。

“原來有過一個戀人。”

戀人？戀人和老婆是一個意思吧？

“那她人呢？”這幾個字說得很艱難，穆楊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硬是逼着對方去回憶那些不堪的往事。

“走了。”黎凱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去哪兒呢？”明明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再問下去了，可一時嘴快又問了出來。

穆楊在心裏罵自己：白癡！你怎麽就管不住這張嘴呢？！

“和別人走了。”

原來真的發生過這種事情，穆楊沒有繼續問下去了，心裏覺得難受，黑暗中他看不清楚黎凱的表情，但他知道對方的心裏一定也不好受。

突然很想抱住這個冷漠又孤獨的男人，給他帶去一些安慰。

這麽想着，也就這麽做了。

穆楊拍拍黎凱的後背，安慰道：“別難過，走了就走了呗，你以後肯定會遇到更好的人。”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黎凱感到驚訝，接着他便笑了，是種發自內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