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劉元站在門口,滿頭白發被風一揚便露出了已顯蒼老的臉來。他打量着阮白的同時,阮白也在打量他。劉元身上的衣服有些髒亂,麻布襯衫和長褲上沾着泥漬。他臉上有些顯而易見的疲憊,或許是亡靈的尋仇讓他在這段日子過得并不舒坦。
阮白在劉元緩緩皺起眉前很快将目光收回來,他沖劉元露出了一個笑容:“元叔你好,我是阮白,村裏紙紮店的老板。”
阮白的長相很有欺騙性,他長得幹淨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人畜無害的,這樣的青年在老一輩中最受歡迎。劉元聞言果真松開了緊繃的神情,他點點頭,路過阮白的身側擡腳走到破損的大門前和窗戶前,再回頭去看人:“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有點事情,可以進去說嗎?”
劉元沉默地盯着這個年輕人,直覺告訴他對方和他說的事必然是他不喜的。
所以他直接拒絕了。
“很抱歉,我不喜歡別人進我家。”
兩人就這麽對峙了幾秒鐘,阮白才遺憾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元叔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在院子裏說,無非就是個地方不同。”
“你到底有什麽事情?”
“是這樣的,今天我是代替我朋友來的。他們得知西姜漁村的海神傳說,所以想問問元叔這位曾最接近海神的人關于海神的事情。元叔介意和我說說當年您遇到海神的前後經過嗎?”
阮白胡說八道向來有一手,似乎是為了降低劉元的戒心,他徐徐解釋,“就是我那位考察團的負責人朋友,他們今天臨時要出海,所以托我過來詳細了解一下。”
劉元對于阮白的這個借口倒是沒有懷疑。畢竟他也是知道阮白前兩年就來他們這邊開了紙紮店,若是真的自己感興趣早該找來了,而不是等了足足兩年的時間。
想到這裏,他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也沒什麽特別的,當時我們的漁船遭遇暴風雨出事了,大家都掉進了海裏,風大浪也大,很快就将我們吹散了。當時我感覺我已經要死掉了,誰知道還能有再次醒來的機會。我醒在一個小島上,後來就被出海的村長他們就回去了。”
“您有想過為什麽只有你得救了嗎?”阮白笑看他,“我聽大家說是因為好人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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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目光沉沉,也跟着笑。他年輕時長相應該不差,現在臉上有了皺紋笑起來也還是讓人感覺到很舒服,他道:“都是運氣而已。”
阮白對此沒提出自己的意見,他再問:“所以,您對海神一點也不了解?”
劉元點頭。
得到了一個确切的回答以後,阮白和劉元說了一句告辭便轉身走了。一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之下,劉元還停留在原地。想起青年含笑詢問的模樣,劉元的眼眸微微一深。他看了身後破損的房屋,并未跨進去,而是轉身離開,甚至連大門都沒有帶上。
…
從劉元家離開後,阮白便将肩膀上的小黑貓拉下來抱在懷裏,夕陽在他身後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周圍靜谧得很,草木肆意生長,小道淨幽。如果不是位于一個恐怖游戲的副本,阮白會覺得此刻氣氛很好。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在小黑貓的脊背上劃過,喵喵擡起眼眸朝着阮白看去,碧綠色的眼眸帶着淺淺的疑惑。他能感覺得到阮白此刻似乎有些糾結。
“喵。”
“嗯。”阮白也不知道它說的是什麽,但應和一聲總歸是沒錯的。小黑貓也察覺出了他的敷衍,頗為不滿地又喵喵叫了幾聲,這下終于将思緒發散的青年給拽了回來。
阮白低頭和那雙碧綠色的眼眸對視,半晌露出一個笑容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猜測太離譜,我覺得,劉元之所以不了解海神,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遇到過海神。”
他懷裏的小黑貓一躍而下變成了宴川,男人站在他身邊提醒:“但海神的傳說就是從劉元回來才開始的。”
的确是這樣。
所以這裏有點不對勁。
劉元沒有遇到過海神,海神傳說卻是從他嘴裏傳出去的。而最讓人震驚也意想不到的一點是,海神竟然是真實存在的。這一點,阮白可以百分百确認,不管是那些亡靈在海神祭祀日的回歸,還是白光遠等人的安全複返。
“這裏面肯定還藏着秘密。”
“嗯。”
為了能盡快搞懂這個秘密,阮白趁着夜色帶着宴川,兩人重新回到了劉元的家裏。出人意料的是,阮白第一次來時這棟房子是什麽樣子的,現在過來還是什麽樣子的。
大門依舊敞開,窗戶依舊是破損的狀态,他藏在暗處看着幾個亡靈進去又出來,臉上的表情猙獰又怒氣沖沖,其中一人低吼道:“劉元狡猾得像只狐貍一樣!”
其他的亡靈冷笑,“否則他當年怎麽回得來。”
似乎是沒有找到劉元,所以這群亡靈很快就離開了。阮白靜靜等待着這股水腥味消散在空氣中,以此來确定他們是真的完全離開了。阮白和宴川沒再猶豫,兩人很快走了進去。
破損的內屋裏漏風,窗簾揚起又落下,在月光下落下一片片陰影,看着怪滲人的。阮白打開了手電筒,燈光掃過将內屋全部收入眼中。劉元的家看上去和普通的村民家沒什麽區別,他的生活似乎顯得更加樸素一點,房子裏除了必要的桌子和椅子,連電視機都沒有一個。
阮白的手指從桌上劃過,一撚,表情有些怪異。
桌上很幹淨。
他轉而又去了其他的屋子,其中就包括劉元的卧室。然而卧室裏空蕩蕩的,像是常年無人居住,被褥被搬走,地面則是有一層厚灰。
阮白再推開其他的房間。
這次是個空間比較小的卧室。
阮白記得‘劉明’說過元叔有過一個孩子,但那個孩子失足掉進海裏死掉了。這個房間看上去應該就是元叔孩子的房間。與隔壁房間不同,這個房子就很有住過人的氣息,卧室內的各種生活用品都是存在的,桌上擺着幾個小玩具,而且被擦拭得很幹淨。
“有點奇怪。”阮白輕聲道,“會不會這才是劉元的卧室?”
又不對。
這卧室的床很小一個,劉元不可能睡得下。
“所以,劉元平時不住在這裏。”阮白偏頭去看宴川,對方立刻點點頭,表示非常贊同阮白的說法。
阮白:“……”
算了。
這一晚算是無功而返,當天晚上阮白靠在床上閉着眼睛思考了很久。黎明驅散了夜晚的黑暗,阮白從床上爬起來,眼睛卻是晶亮的。
他想到辦法了。
早上的小漁村依舊逐漸熱鬧,生活氣将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徹底包裹起來。阮白帶着白光遠田寧寧這對小情侶前往劉明家裏,兩人到的時候劉明正要出門,看到三人‘氣勢洶洶’的走來,頓時愣了一下,“你們怎麽過來了?”
“找蔣叔,你這是要出門?”阮白含笑望着他。
阮白的模樣看上去毫無威脅力,劉明很淡定地點了下頭,聞言阮白也沒說只是往旁邊站了站。然而他身邊正站着田寧寧,阮白一側,田寧寧一個踉跄,手指下意識拽住阮白,阮白也下意識的往後退,這麽一來随着阮白的後退田寧寧又被拽了過去。
阮白的另一側正是劉明,劉明一時躲閃不及正被田寧寧撞了個正着。女孩子松開撐着劉明肩膀的手,龇牙咧嘴的沖阮白抱怨:“阮老板,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好疼啊。”
身為男友的白光遠此刻也迅速安慰起女朋友來。
阮白面露抱歉,“抱歉抱歉,下次不會了,你沒事吧?等會還要和蔣叔一起出海呢。”
田寧寧擺擺手,轉而去問劉明:“劉明你沒事吧?”
劉明:“沒事,我先走了。”
三人齊齊應了一聲,等到劉明的背影拐入小道不見了蹤影後,阮白随意将劉家的大門一關,帶着田寧寧和白光遠返回到紙紮店,一坐下,阮白就挑了下眉毛,“怎麽樣,看到什麽了嗎?”
田寧寧的臉色有些白,看樣子觸碰到‘劉明’而得知對方的死亡瞬間,讓她有些不大适應。這也很正常,畢竟田寧寧的技能就是親身回溯當時的事情。她接過男友遞過來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大口之後終于壓下了內心的慌亂。
“看到了很多水。”田寧寧輕聲道。
那一瞬間閃過的畫面裏,好幾個人坐在小只救生艇裏,其中一人嘀嘀咕咕說了什麽,緊接着是窒息的沉默。随後,随着海浪越老越大,一人拽住了另外一人的手。
他們兩人死死盯着對方,舉起了手,猜拳。
一人伸出手掌,一人握成拳了。
剎那間,握拳的人臉色煞白,他嘴唇顫抖,渾身顫顫巍巍的,許久也沒有動作。然而有人或許是等不了了,竟然直接伸手一推、他往外一翻。
人跌落入海的噗通一聲在狂風呼嘯海浪席卷時幾乎沒有任何聲音,但這一幕極大的刺激到了救生艇的其他人。幾人喘着大氣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着那人,可大家卻很默契的……誰也沒有朝着不斷掙紮撲騰的人伸手。
就在他們的注視中,那人被一個浪頭打了下去,再也沒有浮起來。
田寧寧的眼前是幽暗的海水和窒息封閉的空間,她想起那畫面還覺得有些喘不上來氣。手指緊緊拽住白光遠的手臂,女孩嗓子沙啞:“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白光遠心疼的看着她,忍不住輕輕抱住她。
王汪頗為嫌棄地瞥了一眼這對情侶,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睛要瞎了。他趕緊往阮白身邊一靠,戳戳他的手臂問:“阮白,你說這是什麽意思?這麽緊張的時候怎麽還猜拳呢?”
“我想——”阮白頓了一下,道,“漁船遭遇暴風雨後,他們只能利用救生艇逃生。但是救生艇上坐不了多少人,所以他們必須得抛棄同伴。”
白光遠屬于一點就通的,聽到這話立刻接上,“所以他們采用最簡單的猜拳,誰輸了誰就要離開救生艇以此來提高其他人的生還可能性。”
所有人僵持不下就可能全員喪生。
但像漁民們這樣抉擇,起碼還能活下一兩個來。
這在當時似乎是最好不過的抉擇了。
“看起來的确是這樣的。”阮白輕聲道,“如果能碰到變成我的那個亡靈,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阮白剛說完這話就頓了一下,他注意到白光遠等人頭頂的內容框有了變化。
【探尋西姜漁村的秘密,進度:50%】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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