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微妙
不遠處傳來的喧鬧聲打破了慕雲漪的思緒,現下已是暮色四合,這一路回想着與蘇彥的過往,不知不覺已經到達了沣城。
衆人剛到官驿不久,便有人來禀報聽說在沣城的一個酒館裏,東昭的駐兵與西穹的駐兵醉酒鬧事,雙方大打出手,而沣城的城兵出動勸阻,卻根本是無濟于事。
“帶路。”
未等蘇彥開口,慕雲漪已經對來者道,蘇彥看向她的時候,她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門口,蘇彥也只好帶人跟上。
還未到酒館,就已傳來喧鬧的聲音,慕雲漪前腳走進酒館,蘇彥急忙跟上。
現場早已一片混亂狼藉,鬧事的駐兵們厮打在一起,桌凳全部翻倒在地,周圍盡是酒罐和碟碗的碎片,濃重的酒味混合着嘔吐穢物的腐臭味令人作嘔。
那些醉酒的士兵們看到蘇彥和慕雲漪的到來,立馬停止了扭打,收斂不少,只有一個看樣子醉的很厲害的西穹士兵卻大叫:“你們蘇彥将軍來了又怎麽樣?老子照樣揍你們這些東昭的狗!”說着揮着拳頭,踉跄着就要去打人。
蘇彥聽到這句話,本是上前一步要去阻攔,不想慕雲漪卻攔在了他前面說道:“蘇彥将軍,收拾我西穹的人就不勞您親自動手了。”話音未落,慕雲漪已摸出弑月頃刻間沖到剛才說話的士兵身側,在他的腹部劃開一道長長地血口,衆人還未及反應,只見那士兵的腹部開始有鮮血大量的流了出來,慕雲漪有分寸,并非真的要了他的命,但足以讓他在床上躺很久了。
“來人,把他擡下去醒酒醫治罷。”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蘇彥。
這時另一個西穹的士兵不服氣的高聲道:“公主,我們針對的是東昭之人,而您不由分說的就對自己人動手,難道……”士兵頗有深意地看着她,似是猶豫了一剎,但借着酒勁又繼續道:“難道您才到了那東昭幾日就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慕雲漪緩緩的轉頭看向這名向自己發問的士兵。
“我說……”
慕雲漪已經沖到這士兵的身邊,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刀口深淺,那人甚至還沒有說出下一個字,便已倒在了地上。
然後慕雲沬收起了弑月,“西穹士兵的勇猛應該體現在真正的戰場上,而不是在這種地方醉酒打架鬥毆,丢盡我西穹的臉!”說着,她猛然一轉頭,目色如霜地盯着身後赤穹的衆士兵說:“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嗎?還是也想跟他們兩個一樣?!”
之前還打着醉嗝的士兵們這下全部清醒了過來,悻悻然的面面相觑,再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中的兩個人,怎還有人再敢多嘴。
“蘇彥将軍,貴國的人就交給你處理了!”慕雲漪轉身向酒館外走去,所有的士兵立即怯怯的退後一步,讓路于她。
蘇彥的處罰方式與慕雲漪不同,他下令将所有在沣城的東昭駐兵,哪怕不在酒館現場的士兵皆重打五十軍棍,這便是他一貫的帶兵作風。
安排下去後,蘇彥離開酒館,朝慕雲漪離去的方式走去。
當他終于看到了慕雲漪的背影時,放慢了腳步,突然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慕雲漪察覺到身後有人跟來,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蘇彥,仿佛早已猜到來者是他。
“蘇将軍,還有何事?”語氣中滿是疏離與冷漠。
兩人已經兩年多沒有如此私下裏對話了,曾經的二人哪怕是在戰場對立之時也不會這般客套陌生……
四年前蘇彥那次戰敗受罰,直到三個月後解除了禁閉的他終于可以回營領兵,西穹和東昭的沖突戰争百年來從未停止,解禁的當晚他便趕往了前線,放佛多等一天都會讓他瘋狂。
在一次次的出兵作戰中,只要有慕雲漪出戰,蘇彥總會帶着自己的雲麾軍與其針鋒相對,而慕雲漪也樂得與蘇彥博弈。戰場上,蘇彥勇猛果毅,慕雲漪靈巧機敏,二人同樣好勝好強,又皆對兵法之道有着非凡的天賦,于是他們越發享受這種切磋般的抗衡與智鬥,每次戰鬥若是誰占到了一點上風,回去就會立刻想着克制的方法,力求在下一次扳回一局。
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個人的能力不相上下,每場戰鬥都不分勝負。但其實蘇彥知道,其實很多次當自己露出讓慕雲漪足以刺穿自己心門的破綻時,她都會恰到好處的收回刃口。聰明如慕雲漪自然也十分清楚,每當自己受了重傷,蘇彥明明有機會将逼向她的脖頸之時,蘇彥會收住腳步和焚陽,轉頭去攻擊其他士兵。
這樣兩人的戰鬥,不知進行了多少次,他們之間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雖然不曾有過太多的交流,卻始終保持着一種微妙的默契。
直至兩年前二人為了西穹出兵南蒼一事鬧得不歡而散……
“你還好嗎?”蘇彥想了千句萬句的話要對她說,此時卻只說出了這一句。
“如你所見,我很好。”慕雲漪幾乎不帶任何情緒。
他知道:她不好。短短時間之內她經歷了那麽多的變故,如今又來東昭成為了質子,她又如何能好?
“今後你在東昭,若是……”
然而不等蘇彥說完,慕雲漪便打斷道:“蘇将軍,我是受了你們皇上的命令前來平息西穹和東昭駐兵矛盾的,你也一樣是奉命而來,我們還是去行使公事吧。”
慕雲漪不等蘇彥在說些什麽,便獨自快步回到了官驿。
這天夜裏,慕雲漪的夢裏,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泥沼裏,她的身體越陷越深,越掙紮就下沉的越快,這時她看到了前面有一個身影,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背影——蘇彥,她的內心有一個巨大的聲音催促她呼喚蘇彥的名字,她知道只要叫他,他便會轉身來救自己。
就在這時,慕雲漪從夢中驚醒,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直至那股窒息的感覺慢慢消退。清醒後的她從枕下摸出那塊殘布,“就算叫了他的名字,又能如何?敵對是我與他的宿命,我們這種人啊,本就不該也不配擁有家國以外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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