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拍戲（下）

徐導将剛才的片段回放，嘴裏還不斷在講解：“你看，憤怒是夠了，但還可以再痛心一點，畢竟洛無涯面對的是自己妹妹死前最愛，而且又是自己年少時最疼的師弟，心中除了被誤解多年的怒氣，委屈，不忿，更多的是痛苦的，對人性的絕望，對俗世的心灰意冷。”

說到一半，徐導停下來，年過五十的面容上，打量了沈莫言一番：“莫言，你有沒有特別深愛，卻愛而不得的人？”

沈莫言一怔，沒有接話，不懂他此刻的含義。

徐導皎潔的笑了笑，接着說：“你回想下這種情緒，就是很心痛，但是又從解釋，只能用憤怒來掩飾自己的無助，跟愛而不得非常相似，你體會體會。”

說完，他招手讓楊震也過來，指着屏幕道：“你要多帶帶他的情緒，你除了想要懲奸除惡之外，也是痛苦的，因為對師兄有感情，但他又殺了你最心愛的女人，哪怕你身邊已經有了個相伴終生的，也不足以代替洛雪的地位，懂嗎？”

“好的，徐導，我明白了。”楊震是個爽朗的男生，剛滿二十五歲，屬于圈內少有的靈氣型演員。

“得，那你們補個妝，咱們接着來。”徐導揮揮手，讓化妝室上來，自己掏出根煙又吧嗒進嘴裏。

沈莫言回到位置，體會情緒又重新與楊震開始演繹。腦中不自覺的開始浮現出汪野的臉。

愛而不得....他趕緊想拂去念頭，再怎麽說也該是薛少卿，怎可能是汪野。

他和汪野是孽緣，是債，是命運弄人，但絕不可能是愛。

前前後後總共來了五次，最後徐導才算終于滿意過關。到最後次時，沈莫言已有些脫力，苦笑下覺得演員當真不容易，比自己當年戲臺耍把式也有的比拼。

他落座到導演旁邊，等着場務換道具，下一場是他和楊震的大戲，洛無涯與蕭長風正面武打，劇組力圖想拍出英雄厮殺間的蕭條感，所以需要等到夕陽西下的時段，畫面才算最好。

沈莫言前三天進組時已被武術指導訓練過，論身手他肯定是沒問題，可怎樣拍出美感還是需要學習和研究，更何況，臨走前狼崽子特別吩咐過，讓他留一手，別讓人看出端倪。

眼前楊震正和女主角在演情感戲，大抵是說男主角蕭長風如何放下心中對洛雪的執念，正式接受張蓉蓉的感情，其中也盡是糾葛與傷痛。

蕭長風說：“我不是不愛你，可我心裏早已有了她，哪怕她死了，我也不能背叛！”

張蓉蓉從背後抱住他，哭喊道：“我不要，我做不到，你懷念她，我就陪你一塊懷念，你放不下我就陪你一塊放下，這輩子我就想賴着你，你若是趕我走，除非一刀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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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沉痛：“你這是何苦！”

沈莫言怔了怔，下意識撇過眼睛想去掏手機，他沒道理為了幕戲就慌亂心神，可腦子卻下意識浮出汪野的臉。

那人從醫院強迫後就再沒聯系他，說不上什麽心理，他一面覺得汪野不來找他是對的，兩人最好從此陌路，等薛少卿靈魂找着了，再談後話。

可另一面，他止不住頻繁的看手機。

在等什麽？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愣住的片刻，小李已接了杯熱水過來，塞進他手裏保暖，熱度擴散到皮膚上，沈莫言才算回過神來，埋下頭看了眼手機。

汪野還是未發一條信息來，倒是沈暮雲短信不斷。苦笑下，他幹脆将手機丢給小李，不想再去自我折磨。

小李結果手機哂笑了下說：“沈老板，其實也許汪董他最近忙呢？我看新聞，汪氏前兩天又撤銷一個海外總裁，估計一時間汪董沒抽開身找您。”

沈莫言擡眼瞄他，自嘲着搖搖頭，真他媽的廢物，居然讓小李都看出自己在想什麽，着百餘年也算白活了。

“沈老板，您別不高興，沈總還是很關心您的，要有空，您多理理他也行呀。”小李止不住為自家人說話，端個凳子就在旁邊坐下。

“傻子。”沈莫言瞧他模樣确實有意思，伸手彈了彈這家夥額頭，笑道：“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咔！”徐導高聲喊着，沖不遠處兩主演說：“得了，這條算過了，洛無涯和蕭長風的打戲準備！”

“是！”副導演立馬應聲小跑去招呼：“那化妝師，造型師，趕緊，給兩位補補妝，道具組換場景。”

聽見發話大家急忙動起身來，沈莫言将外套丢給小李也站立開始熱身，武指老林已經揮手讓他過去。

“待會你用的是長劍，洛無涯是用鞭子，記住，一定要動作夠大，讓衣服都飛起來，導演才好取鏡頭，但小心別傷着。”老林做着最後的囑咐，徐導那邊已經在催促。

沈莫言深呼吸，心裏拿捏這一會的分寸，雖然都掉了威壓，做了防護措施，但始終怕手下無輕重，不小心傷了對方。

“你別緊張，我拍好多次打戲了，你放開直接沖我來就行。”楊震倒算爽快，咧嘴一笑甚是有幾分大男孩氣息。

他也被感染露出個笑容，但心裏卻依舊在打鼓，腦子裏不斷過着動作要領。

“蕭長風大戰洛無涯，第一場第一次，action!”

副導演聲音落下，蕭長風已提起長劍淩空而起，直沖向他飛來，嘴裏大喊：“孽障！納命來！”

“雕蟲小技！”洛無涯起身旋轉躲開，手裏長鞭順勢而出，打向對方手腕，狠厲中帶着毒辣。

蕭長風手被滑過條口子，眼中怒意橫生，咆哮道：“就算今日死在這！我也要給師門與洛雪報仇！”

說完再次舉起長劍，刺向他同時，腿部掃堂而過，蓄意絆住敵人腳程。

“來啊！有本事的全使出來！讓師兄看看，這些年你究竟有哪般長進！”洛無涯勾起抹冷笑，妖孽的面容在風中染上幾分猙獰。

這個場景武指專門設計過，應該是他先擊敗蕭長風，但在最後關頭因為依舊不忍同門之情而被對方刺穿胸膛。

沈莫言腳下使力，已不需要威亞就可騰空居高抽向對方，就在電光火石的瞬間，場外突然傳出一道熟悉的嗓音。

“徐導，好久不見。哈哈。”

他手中一滞，楊震利劍已收不住力道，慣性的向前刺去，沈莫言閃躲不及，想側過身卻還是被戳中手臂。

“小心！”只聽見楊震大喊，他即将就要撞向道具的釘板，對方卻搶先一步連忙拉住他手臂。

兩人直接從半空跌落地面，連滾數圈，雖有楊震幫忙護着，手臂衣衫還是被擦破不少，身體更是連肉帶骨頭的疼。

劇組開始慌亂，所有人都朝他們奔跑而來，沈莫言在洶湧人群中，強撐着疼痛擡頭看去。

那個如同被上帝雕刻過的臉，帶着一身特有的嚣張氣焰，筆挺的，伫立的，就在站他眼前。

“沈莫言....”汪野微眯起眸子，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