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害怕

回到教室,辛朝陽還是第一時間去和姜辰欣說了謝謝。

不管姜辰欣是否抱着其他目的,她對自己的幫助是實打實的,辛朝陽心裏還是感激的。

就是,見姜辰欣說“不用謝”的時候還轉頭看了眼從身旁走過的樓衡,辛朝陽心裏就有點複雜。

比起王初雪和莫小秋,這位小姐姐,真的讓他覺得有點厲害了。

很快,晚自習的鈴聲打響。

樓衡讓辛朝陽把試卷給他,辛朝陽痛快地給了。

學神樓求敗的成績單擺在那裏,他雖然羞愧,但更期待能夠得到學神的指點。

先看的英語試卷。

辛朝陽寫的一手漂亮的花體,樓衡發現他很習慣用簡寫和連筆,扣了兩分都是因此,被當做錯別字了。

辛朝陽緊張地等他說話,忽然有好幾個人擡着東西進教室來,他忍不住看過去。

幾個男生把東西放在地上,砰砰作響。

王思遠直起身,就喊:“高身殘,還坐着幹嘛呢,過來幫忙發書!”

又打發其他人回座位上,說這裏交給他就行。

“你可真是會給我找事做。”

高志堅抱怨着站起來,問辛朝陽:“朝陽寶寶,一起?”

辛朝陽覺得新奇,有點躍躍欲試,就看樓衡。

樓衡點點頭,“去吧。”

辛朝陽就跟着高志堅去了。

王思遠給他倆一人遞了一把裁紙刀,對辛朝陽說:“很簡單,把包裝拆了,每組數出十八份放在第一桌,讓他們自己往下傳。”

“哦,我明白。”

辛朝陽接過小刀,跟着忙前忙後。

忙了小半節課,總算都搞定了。

新學期的書本、練習冊還有新校服,加起來,每個人的桌上都堆起一座小山。

地上留下了一堆包裝垃圾,高志堅沒讓辛朝陽動手,讓他先回去。

辛朝陽也沒堅持。

他一面走,偶然一瞥還看到一個男同學在包書皮,大感驚奇。

“辛朝陽。”

眼看他要撞到桌角,樓衡喊了他一聲。

這一聲在安靜的自習教室很引人注意,辛朝陽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他。

樓衡說:“過來。”

“哦!”

辛朝陽對于剛才的危險一無所覺,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樓衡給他遞了一張濕巾讓他擦擦汗,将試卷攤開——這半個小時,他已經将辛朝陽的四張卷子分析過一遍,對辛朝陽的基礎有所把握了。

在他擦臉的時候,樓衡低聲和他說了英語考試的情況。

“你這張試卷老師複核的時候,會把你的分數改回滿分。你的卷面很漂亮,如果不是你考了滿分,還能加3-5分的卷面分。”

“真的嗎?”

辛朝陽有點小開心。

“嗯。”

樓衡點點頭,先誇了他,然後才道:“不過,有一些書寫習慣要注意一下。簡寫和連筆在高考這樣的考試裏,并不受歡迎,如果被扣分,申請複查會很麻煩。”

頓了下,樓衡說:“如果你不參加高考,就不需要考慮這些。”

辛朝陽把濕巾折疊整齊,放在一邊,說:“我想試試。”

他認真地對樓衡低聲說:“我覺得高考是一個不能錯過的體驗和經歷,我想和大家一起,做普通的、大家都會做的事。”

普通這個詞,對于辛朝陽而言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樓衡很能明白他的想法。

曾幾何時,他也奢望過自己擁有普通的身體,普通的身份。而他很幸運,擁有了實現它的新生。

樓衡點點頭,将英語放到一疊試卷下面,露出理綜試卷。

他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卷子,“那你需要加油了。”

辛朝陽一看那慘烈的分數,羞愧難當,連忙點頭:“我盡力!”

樓衡揉揉他的頭,說:“你的基礎很差,先告訴我之前兩年你在京市都學了什麽?”

辛朝陽摸了摸鼻子,湊近樓衡耳邊,小聲說:“我的眼睛是三年前才治好的,之前都學盲文,還跟爺爺和約瑟學鋼琴口琴什麽的,其他就沒怎麽接觸過。回國前一年我在學英文,回國之後忙着學中文,在京華也是藝術生。其他科目,我現在……才學完初一的知識。”

樓衡了解地點頭,低聲問:“你在和家教學習?”

辛朝陽說:“之前是,前幾天剛搬到寧市,還沒有請老師。”

“那這些你不需要看了。”

樓衡把桌上的試卷收起來,随手拿過一本全新的作業本,一支鋼筆,對辛朝陽說:“跟我來。”

辛朝陽一呆,“去哪兒?”

樓衡沒應他,對忙着給新書署名的楊星星說:“我帶辛朝陽去圖書館自習,幫忙和趙總說一聲。”

“哦哦。”

楊星星一臉懵逼地目送樓衡帶着辛朝陽離開,等高志堅過來問,她才反應過來。

楊星星咬着拳頭,激動道:“啊啊啊,樓哥這是要給朝陽寶寶開小竈嗎!嗷,我也想聽!”

這下,連她都羨慕嫉妒恨了。

高志堅不敢置信道:“老樓都到這份上了?他這是爸爸的瘾沒夠,還當起老師來了?”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陣,楊星星拍着他的肩膀嘆氣:“都是當同桌的,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怎麽就差這麽一大截兒呢。”

高志堅也有點懷疑人生,好半天才摸着自己的國字臉說:“難道,真的是因為臉?”

楊星星噗嗤一樂,“你終于承認自己長得醜了吧!”

“我醜你胖,這不正好?”

兩個重組的同桌開始了互相傷害。

這邊,樓衡帶着辛朝陽到了圖書館二樓的閱覽室。

這裏裝了隔音玻璃,擺着一方長桌,書架上全是字典一類的工具書,是專門為學生讨論而設,可以自由說話,不必刻意控制音量。

樓衡拉開椅子讓辛朝陽坐下,自己也坐到他身邊,翻開作業本,對辛朝陽說:“距離高考只有一年,按部就班地學,肯定來不及了。考試的知識點都有脈絡,我稍微給你講一講吧。”

“那太好了!”

辛朝陽終于反應過來,學神這是要親自教自己,又是驚喜,又是感激道:“樓哥,你太好了。”

樓衡用筆點點他額頭,“認真聽。”

“嗯!”

辛朝陽坐的筆直筆直的。

樓衡看得失笑,“你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嗎?小太陽,放松點,不用這麽緊張。”

辛朝陽不好意思地笑,但還是端坐如松,樓衡沒再說他,直接開始講了。

他從辛朝陽最薄弱的理綜入手。

“理綜,其實就是格物致知。所謂格物,就是研究某一樣東西,弄清楚它的構成和規律。致知,就是記錄它的構成和規律,量化它,複制它,利用它。”

樓衡在紙上畫了一個圈,寫上【物】;在這個圈下,再畫了兩個圈,分別寫上【結構】,【運動】。

他在這三個圈上點了點,說:“這世界上所有存在的東西都可以數據化,只是有的我們目前的知識和技術還做不到。一樣東西,它是什麽構成的,它活動的時候會産生什麽樣的變化,會給其他東西造成什麽影響。這就是理綜要學習和研究的。”

“生化物三門科學,其實都在用同樣的方式做同樣的事,只是各有針對。

生物研究的是活的東西,人,細菌,動植物這一類。

化學研究的更多的是我們看不見的東西,稱之為元素,比如氧氣。

物理研究的就是我們看得到感受得到的東西了,比如聲音,光,磁場。

再比如我手裏的筆,它靜止狀态下,本身的大小,重量;如果它掉在地上,會産生多大的力,用什麽樣的速度,在什麽時候會落地。”

樓衡就用他手裏的筆,為辛朝陽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教學。

辛朝陽聽得入迷,課間休息也沒顧得上。

等樓衡手把手地教會他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測量大小,測算重量,算得筆從各種高度落地時的力量,速度和時間,辛朝陽只覺得神清氣爽,自信心前所未有地高漲:“我竟然可以這麽厲害,好棒!”

“是啊,朝陽寶寶,你好棒棒哦~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下課了,你手機響了都。”

高志堅不知什麽時候和王思遠出現在閱覽室門口,手裏正提着辛朝陽和樓衡的書包,調侃道。

“謝謝。”

辛朝陽這才注意到時間,連忙接過書包取出手機。

樓衡站起來,道:“不是着急回家玩游戲,怎麽特意跑來送書包?”

王思遠說:“你前同桌非要親眼看看你對現同桌的寵愛能到什麽地步,哈哈。身殘,看過了,感覺怎麽樣啊?”

他看高志堅,一副等着看笑話的樣子。

高志堅說:“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求敗哥哥,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嗚嗚。”

說着,他掩面,還發出一陣抽泣聲。

戲才演上,一道強光照過來——

“幹什麽呢?”

是打着手電筒過來喊閉館的管理員。

樓衡怕辛朝陽眼睛受刺激,伸手替他擋了擋,随即感覺他的身體僵硬極了。

“怎麽了?”

樓衡低聲問他。

辛朝陽擡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眼睛上,感受着樓衡手心的溫度,才慢慢放松下來。

“……沒事,我沒事。”

辛朝陽深深地呼吸。

他在黑暗中,聽見高志堅和管理員說話。

“老師,我們這就走。”

“快點啊,要閉館了。”

“哎好好,老師辛苦了。”

“辛苦什麽,嘴這麽甜。行了,我去別的地方看看,你們搞快點。”

管理員離開的腳步聲響起,伴随一聲手電筒關閉的咔噠聲。

辛朝陽猛地握緊拳頭,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诶,你倆幹什麽壞事呢?”

打發了管理員的高志堅回頭就看到樓衡把辛朝陽擋住,不知是在幹什麽,頓時好奇起來。

王思遠問道:“怎麽了嗎?”

辛朝陽趕緊拉下樓衡覆蓋在眼睛的手,說:“沒什麽,我的車到了,張叔等我呢,得走啦。”

他拿起書包,遲疑了下,指着桌上的草稿,說:“樓哥,我可以把這些帶回去嗎?”

“……拿吧。”

少年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如果不是自己手背沾上的冷汗,樓衡都無法确定在剛才短短幾秒的時間裏,這孩子曾陷入恐懼的情緒中。

手電筒……

為什麽這樣普通的東西,會讓他如此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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