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獐子

這裏嚴格來講, 并不屬湯溪境內，再往南去一些，就能看到金華府城了。

各地屬官如無特殊情況, 一般是不能離開管轄區域的, 但這不是為了聯合剿匪嘛, 這地方還是程晉和楊參将一起選出來的。

“又是妖怪？這是捅了妖怪窩了？”怎麽走哪，哪就有妖怪啊。

潘小安無奈攤手：“誰讓你要來湯溪當縣令呢，這地方三不管, 凡人不敢來, 妖怪可不怕山賊, 等你以後待得長了, 什麽樣的妖怪看不見，安心安心。”

“……你是在詛咒本官？”

這講事實的事情, 怎麽能叫詛咒呢, 潘小貓矢口否認：“咦？那獐子精過來了。”

話音剛落，兩人臨時落腳的竹樓前就出現了一個妙齡少女, 大概妖精化形都沒有醜的，這位生得也是嬌俏漂亮，只她眉間帶着擔憂, 讓人很想替她撫平愁緒。

“二位先生可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書生，這般高，穿靛藍色衣服？”

居然是來找人的？

程晉顯然不想與妖怪多打交道，便讓潘小安出面, 貓貓倒是好奇心十足：“沒見過，不過你一個獐子妖，尋那書生做什麽？”

被一語喝破身份，姑娘臉上一驚, 這才發現同她說話的也是一只妖怪，只是她道行輕微，看不破對方的妖身，臉上便有些忌憚：“晚輩花姑子拜見前輩。那書生與我家有恩，現他如今有危險，晚輩需得找到他。”

“又是報恩？”貓貓覺得，自己最近都不能直視“報恩”這兩個字了。

姑娘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但她心中焦急，在貓貓表示真的沒見過這號人後，很快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貓貓望着妖離開的方向，嘆了一口氣：“其實金華城外，确實有一個地方對于凡人書生來說非常危險，但這小妖道行低微，連本喵都只敢在外面看一看，她縱然是去了，也是白送。”

程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什麽地方？”

“一座前朝荒僻許久的寺廟，你肯定不知道的。”潘小安顯然不想多提，“而且也不一定是去那了，你問那麽多做什麽，不等山賊來了？”

好生硬的轉移話題，程晉看了貓一眼，道：“當然要等，只是本官有些好奇，你在妖怪之中，難道還算道行高的？”

如果是這樣，那好像妖怪也沒傳聞中那麽可怕了。

貓貓：……有被冒犯到，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貓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當然，你以為動物化形很容易嗎？我花了足足五百年才化形成功，後又掌握了了幻化之法，你以為各個都像黑大人那般強大嗎？就說剛才那獐子精，道行不過一兩百年，天賦也一般，遠沒到化形的時候，恐怕是得了什麽機遇才能化成人形。”

“而且，也不是所有妖怪都很能打的，就像你們人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一樣，我們妖怪也是各有專攻的好不好，你們人類講什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編了各種故事妖魔化我們，我們還沒找你們人類算賬呢！”

程晉：“……聽上去，你抱怨很深啊，可是本官怎麽聽說，你們妖類間，也流傳着人心是黑的、人類都是騙子之類的傳聞啊。”

潘小安：……淦，你怎麽知道的？！

天上不知幾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秋雨，臨近深秋，這秋雨涼得很，特別是山裏的秋雨，貓貓等得已經歪倒在椅子上，兩只手還揣着，也不知等到了冬天，得冷成啥樣。

程晉原本也有些困意，但在聽到外頭的敲門聲後，瞬間恢複了清醒。

他站起來推了一把貓貓，只推開一條門縫看向院子外頭，來的人是五夫寨的雷寨主。

從前無生寨有巫師，五夫寨和大頭寨就是友好協作關系，三角關系鼎力，非常地堅固。現在去了一角，果然原本的和諧關系瞬間就有了裂縫。

“巫師大人可在家？”

程晉沒應聲，畢竟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往往有懷疑感。程縣令給人設置了不少難題，當然這裏頭貓貓出了不少力。

等雷寨主闖到程晉面前時，嘴裏還喘着粗氣：“巫師大人，小人誠請您去五夫寨做客。”

“做客？那姓何的當初的也這般說，後來卻貪得無厭，念你誠心，送你份禮物，走吧。”

這可不行，萬一他一走，大頭寨的老馮過來，那豈非得不償失？

雷寨子拿出了畢生的談判水平，又是許下重諾，又是說絕不會效仿老何，甚至發下了毒誓，程晉這才感念其誠意，跟人去了五夫寨。

五夫寨相較于無生寨，位置要更偏一些，上山的路也難走很多，不過作為被請的客人，巫師大人和他的小藥人當然是被人恭敬地擡上去的。

雷寨主當然就大開宴席，程晉只管吃東西。

等宴會過半，據說外頭有大頭寨馮寨主的信使過來，可見是已經收到了巫師大人被請回來的消息。

“你是沒看到，那姓雷的，眼都沒眨一下，就把那信使給殺了。”

程晉掀了掀眼皮：“因為他有野心吶。”

“？”

“他剛剛在宴會上終于确認了我的身份，自覺如虎添翼，當然要跟大頭寨的人撕破臉皮了。”程晉打了個哈欠，随意開口道。

“……什麽時候确認的，我怎麽沒看到？”

你光吃東西了，當然沒看到。

山賊雖然莽，但也不傻，巫師得有真本事，那他就展示了一下真本事，非常簡單的一個化學反應實驗，唬人足夠了。

貓貓氣得離開，變作原形巡查五夫寨去了。

相較于無生寨，五夫寨的人相對還少一些，大致格局差不多，潘小安轉了一圈，就轉悠到了人牢房裏。

他剛剛經過門房時，聽兩個山賊吹噓，說今天劫道抓了個嫩皮書生回來，正好給自家大小姐當壓寨郎君。

嫩皮書生啊，貓貓腦中立刻浮現程晉的臉，他頓時甩了甩貓貓頭，準備去看看新面孔洗洗腦子。哎，他當初肯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去勾搭程晉這個狗官。

現在好了，不僅要當勞力，還要被扣俸祿，簡直太慘。

潘小安的貓形非常小，如果按照貓的體型來講，他還算是是幼貓，黑夜裏他輕巧幾個躍動，凡人根本發現不了他。

山賊窩的牢獄建的非常粗糙，看守也算不上嚴格，貓貓剛進了門，就聽到裏面有個人在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如果是程晉，他肯定不會喊，唔，這位可能會直接掰開牢門打出去。

等潘小安循着聲音走進去，卻見一身穿靛藍色長衫的書生抱着牢門抻頭在喊，确實生得斯文俊秀，但顯然沒經過什麽風浪，眉宇間還存着稚氣。

像是這樣的，貓貓也提不起什麽勾搭的心。但他忽然想到白日裏那獐子精的描述，便在陰暗裏化作女身，這才現身出來。

安幼輿沒想到自己這般倒黴，居然被山賊抓上了山，他家中母親若是沒等到他，恐怕是要急死了。想到這裏，他喊叫的聲音又響了一些。

但很顯然，外頭的人毫無動靜。

他忍不住有些氣餒，剛想坐下來歇一歇，卻見面前一花，擡頭竟見一位妙齡少女出現在了門前：“姑娘你……”

“奴家名叫安娘，閨中有一好友名叫花姑子，不知公子是否認得？”

安幼輿當即眼帶驚喜道：“認得認得，可是她要你來尋小生的？”

……不是，是她找錯方向了。

貓貓想了想那獐子精離開的方向，按照對方找人的架勢，再找三天都不一定能找到這兒來。但話嘛，不能這麽說：“是的，請公子安心等待，若是那山賊強要你做壓寨郎君，也請公子不要太過抵抗，這裏的山賊可是會殺人的。”

“殺殺人？”安幼輿瞬間吓成了結巴。

果然嘛，這才是人間書生正确的打開方式，程晉那樣完全是個異類，應該被書生隊伍除名才對：“沒錯，所以你安心待着，等奴家告了官府讓人來救你，安公子覺得如何？”

安幼輿其實覺得很奇怪，但花姑子給他的感覺也是這樣的，私心裏他不想戳破這個，便點了點頭，絲毫沒問起為什麽一個姑娘家能闖到山賊窩裏，又能全身而退下山告官。

貓貓說完，就匆匆離開，等到了陰影的轉角，便化作貓形，消失得那叫一個快。

程晉正要睡呢，天降一坨貓貓砸在了他被子上，程縣令當即一個手起貓落，語氣還非常嫌棄：“你去哪裏鑽了一圈，居然敢砸過來！”

“哼哼！不告訴你！”

這也是有夠幼稚的，他還不想知道呢。

貓貓蹲在桌上喝了一口茶水，左轉一圈，右轉一圈，轉了三大圈，終于還是沒憋住：“你就不問問我遇上了什麽人嗎！”

“不問。”

嗨呀好氣，貓貓忍不住又跳了上去：“我遇上了那只獐子精要找的那個書生，他被山賊抓上山來當壓寨郎君啦！”

程晉：……這年頭，男孩子也要學會保護自己的清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