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番外三緣

“胡夙？他怎麽了？”邁佧記得這個人，還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實驗室成立了男男生子項目之後的第一筆生意。盡管他給免單了。

這項業務和他實驗室的很多項目一樣，都是非公開業務，針對的肯定不是普羅大衆。胡夙，這個天狐族的妖修，還是因為李貍的介紹才來的。

胡夙不像李貍是從普通狐貍變異出來的小妖。天狐族算的上是狐族中的皇族。強大血脈賦予了他們強大能力；但是在末法時代，強大的血脈卻限制了他們的成長。靈氣的匮乏讓胡夙吃足了苦頭。

當年出現在他面前的胡夙，幾乎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少年，哪怕他自稱已經五百歲了。他要一個孩子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不想自己的族群滅族。

身為擁有一半惡魔血統的術士，邁佧在感情上更親近妖族。他雖然沒有像胡夙那種為了整個族群着想的理想，卻也不讨厭這樣的人。

所以，他并沒有糾正男男生子不是單性繁殖。現在看來，他的一點小隐瞞現在出了問題。

李貍姿态優雅地放下茶杯，二十多年過去，如今的人形已經是個俊美非凡的成年男性：“當年，胡夙的對象是誰？”

胡夙可能是最後的天狐族，在狐族中的地位非常特殊。妖族的修煉方法來自于血脈傳承。天狐族被稱為皇族，并不僅僅是因為血脈的強大，其中的很大原因還是指引族群的修煉。像是李貍這樣自行覺醒的小妖，血脈中的傳承之力已經非常弱小，甚至于根本就沒有什麽系統的修煉方法。如果沒有天狐族的指引，很多類似的小妖根本無法修煉。長此以往，妖族退化成野獸都有可能。

所以，哪怕胡夙并沒有領導狐族的意思，也不妨礙狐族的其他幾脈将胡夙視為皇。

“唔……胡夙是一個人來的。”邁佧就像一個出了醫療事故的醫生，面對患者家屬避重就輕地回答。

李貍看着邁佧的樣子就知道有問題：“我當然知道他是一個人來的，他是我帶來的！”來之前沒想到，現在可以肯定絕對和邁佧有關系。可是，打不過！李貍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清楚邁佧的真正實力，但像他這樣的小妖，就是組成一支軍團，對邁佧來說很可能就是踩一腳的事情。

“好吧。他在哪裏，我去找他，看看除了什麽問題，該怎麽解決。”總要面對的，再說他也不是不……好奇？不對，他的心情好像要更雀躍一點。

得到邁佧的這句話，李貍松了一口氣，給出了地址，然後發現自己腿軟了。還好邁佧已經先走掉了，否則看到他這樣子還不被笑死。他對這種強大的修士有心理陰影，那會兒他經常被主人的男人關冰籠子……

青山環繞，流水潺潺。這是一個和善橋山很像的地方。邁佧一眼就看出這地方也和善橋山一樣有陣法的痕跡，使得靈氣更為充足。當然，為了不那麽顯眼，住在這地方的人稱得上離群索居。方圓幾十公裏範圍內，根本就沒有人煙。

胡夙給邁佧沏了一杯茶，聞言微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妖族到底不比人類。幾十幾百年的同一個樣子，很容易露陷的。”尤其他的修為太低，連維持成長都困難重重，更別提将稀少的靈氣用在和人争鬥上了。

邁佧注意到除了這麽一間小木屋之外，周圍幾乎就沒有什麽人工的痕跡。他喝了一口茶，随口說道：“這地方跟我以前的住處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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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夙和邁佧完全不熟悉。他只見過邁佧兩面，一次是去實驗室取血，一次是去實驗室領孩子。他知道邁佧和他不一樣，在如今的修士圈子裏，幾乎說一不二。他知道這次來是為了孩子的事情，但是邁佧不提，他也不好先說。哪怕他不覺得自己和邁佧之間有閑話家常的熟悉度和必要性。

“我以前的法師塔就是這樣。周圍一戶人家都看不到。”邁佧比劃了一下，“原本其實附近有一個小鎮子的，不過他們當他們知道我是個黑魔法師之後，就陸續搬走了，一戶人家都不剩下。”

胡夙順口問道：“他們怎麽知道你是黑魔法師的呢？”

事件發生的時間顯然已經很久遠，邁佧想了想才說道：“……唔，大概是我打獵的時候被人看到了。”

“打獵？”胡夙不太能夠将打獵這種活動和魔法師聯系在一起。

“魔法師這種職業和這邊的修煉體系不太一樣，哪怕修為再高也是要吃東西的，最多也就是少吃一點，更耐餓一點。”稍稍科普了一下自己的僞裝職業，邁佧才解釋，“當時我直接獵了一群草原蠻牛。獵物太多了，我直接就利用一個有次空間的魔法把它們帶回來。那個魔法叫夜幕，當時是白天。”

哪怕邁佧沒有解釋更多，胡夙也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大白天的突然天空突然漆黑一片，而且光是聽黑魔法的名字，就知道給人的感受絕對和祥和寧靜不沾邊。

“他們絕對不敢再住下去。”胡夙很肯定。

邁佧抿嘴點點頭，卷卷的頭發下面，面容顯得稚嫩可愛。

胡夙很快甩掉自己荒謬的念頭。

氣氛有些冷場。

邁佧喝完最後一口茶，舉目四顧：“孩子呢？叫什麽名字？”

“叫胡泰，在哪裏玩呢。小狐貍性格就是多動，一眨眼就不見影子，只有肚子餓的時候才知道回來。”談起兒子，胡夙不自覺地露出溫柔的表情。

邁佧琢磨了一下這種和對自己的客套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嘴角微微抿了一下，遞過空杯子讓胡夙倒茶：“小狐貍？已經能變形了？”

“嗯。上個月就可以了。”胡夙臉帶輕愁，“只是這孩子的獸态和我們天狐族不太一樣……應該說很不一樣。”要不是天狐族的特征也很明顯，他幾乎以為是抱錯孩子了。

說話間，一只黑色的小獸蹿到了桌子上，叼起一塊肉餅就啃了起來，圓滾滾的眼睛對着邁佧好奇地看着，濕潤的鼻子微微抽動。

這無疑是一只狐貍，但是……

胡夙的表情有些怪異：“他是黑色的。我們天狐族都是白的。而且……”他捏着小狐貍的後頸提了起來，“他的爪子有勾。腦門上還有兩個腫包。”

小狐貍被抓在胡夙的手上，一點掙紮都沒有，尾巴一甩一甩。

“那不是什麽腫包。”邁佧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點尴尬，“我想那是角。”他做的時候沒覺得什麽，現在突然有種不敢直視的感覺，低頭伸手把額發撸起，頭頂上就頂出兩根巨大的犄角。

胡夙的整個人都裂了，很想風化。邁佧這種演示是什麽意思？

小狐貍甩了甩尾巴，輕輕一扭，從胡夙的手上掉落到桌面，疑惑地看了一眼渾身僵硬的父親，再歪着頭看了看邁佧，不同于犬科動物的利爪像小刀片一樣伸長，在桌子上輕易留下幾道痕跡。

邁佧把手伸過去。

小狐貍往後退了半步，等了片刻又身體前傾低頭嗅了嗅，擡起毛絨絨的爪子往邁佧的大手上一放。尖銳的爪鈎早就消失不見，變成普通的犬科動物的樣子。

小爪子不過指甲蓋大小，小狐貍歪了歪腦袋，看了看依舊石化中的父親，慢慢把四只爪子一起放到手掌上，轉着圈踩了踩，團起尾巴一圈，嘴角兩邊的胡須抖了抖，露出一個類似笑的表情。

邁佧看着巴掌大的黑狐貍，覺得自己該道歉：“當時沒想到黑色是顯性遺傳……”

胡夙愣了半天，幹巴巴地憋出一句：“我以為阿泰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邁佧低頭，摸了摸毛絨絨的黑狐貍，耳朵尖羞愧地紅了紅：“嗯……我那個項目叫男男生子，不是人工授精也不是單性繁殖。天狐族的基因很強悍，能夠匹配的很難找。剛好我那個可以，所以我就順手……”

纖瘦的青年看上去簡直要暈過去：“順手就用了你自己的？”

“……嗯。”認錯這種情緒對邁佧來說很陌生。但是在胡夙面前，他總有一種提不起底氣的感覺。之前做的時候完全沒覺得什麽，現在面對面了才發現自己好像幹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對不起。”

胡夙張了張嘴巴，實在沒法輕輕松松地說一句沒關系。

邁佧給了一個建議：“如果你實在想要一名天狐族的後代的話，我們不妨在試試生一個。”

胡夙噎住了。他現在是說好還是不好？他并不是不喜歡胡泰。憑心而論，胡泰比起純種的天狐族要優秀得多。他的體格更強健，攻擊力更強，靈智也更高。但是混血充滿了不穩定因素，讓他無法當沒事人一樣，把這個黑毛、似乎還要長角的小家夥當成是傳承的族人。

但是，現況也擺在眼前。擁有五百年壽命的胡夙比誰都明白，現在的地球上已經很難找到和他能夠匹配的血脈了。

難道真的還要和這個……有角的家夥再生一個孩子？

不不不，這種說法太暧昧。有角的充其量不過是提供一滴血液，孩子和他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

在胡夙還在思想掙紮的時候，邁佧已經給出了建議：“不管怎麽樣，我們得去善橋山那邊住上一段時間。我需要給阿泰做個身體檢查。另外，如果阿夙再想要一個孩子的話，自己的調理也很重要。善橋山那邊的靈氣，比這裏要充足一些。”

好像很有道理，他竟然沒法反駁。在他們修士中，決定遺傳的其實跟一方的血脈強弱和修為有關，越強的就越容易遺傳下去。胡泰長着一身黑毛，只能說明他的修為比邁佧要低太多。但是他有血脈優勢，否則的話胡泰不會是一只狐貍，而直接會表現為……惡魔。

剛剛會化形的小狐貍哪怕再聰明，也不太明白兩個大人在說什麽。血脈強大的妖族都有着漫長的幼年期。

“嗯。”

聽到胡夙的這個字，邁佧的嘴角就翹了起來：“那看看有什麽東西需要帶的，趕緊走吧。”

胡夙看着已經在邁佧手掌上睡着的小狐貍，擡眼問：“你好像很急？”

邁佧抿嘴。好像有點……雖然他不太明白自己在急什麽。

胡夙沒有追根究底。這不是重點。無論他是不是決定……再和邁佧生個孩子，他都必須再去一趟善橋山的實驗室。他并不滿意胡泰作為天狐族的繼承人是沒錯，但是并不妨礙他疼愛胡泰這個兒子。胡泰的身體狀況必須要徹底檢查一下，以免出現什麽意外。

混血并不一定都是往着更優秀的方向。妖族在這方面付出的代價并不小。雖然統稱為妖族，但妖族內部其實有着無數的種族。獸類是獸類，妖獸是妖獸，妖修是妖修。妖修的數量每個族群都很少。就如同狐族一般，內部又有天狐族、玄狐族等等各種分類。要将一個族群流傳下來，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上古時期人族和妖族對立，可以說妖族就是死在數量太少上面。後來妖族之間相互通婚，包括妖族和人族之間通婚，最後到了現在幾乎找不出一個真正純血的妖族來。這就是混血的代價。

如果一定要混血的話，胡夙自身更傾向于其他狐族，或者血緣相近的狼族之類。不過，邁佧是不會允許的。

胡夙在內心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活了五百年，在靈氣如此稀薄的末法時代能夠掙紮到成年，若是稍微傻上那麽一點點，早就被人剝皮剔骨了。

邁佧的心情很興奮。在他三百多年來的漫長生命中，從未有過如此雀躍的時刻。在胡夙以為他會将他們父子兩個安排在善橋山的實驗室的時候，他直接帶着兩個人來到了善橋山的山洞。

如今的善橋山表面上看着還是老樣子，但是作為融合了兩個秘境之後的融合點，其實整座善橋山的主峰已經崩塌，現在只是幻境。

別說是胡夙，就是小狐貍都呆呆地看着直入雲層的巨大藤蔓。這株原本連靈植都算不上的藤蔓，在世界之力的灌輸之下早就已經成長為頂級的天材地寶。

胡夙只是剛剛站到藤蔓的附近，就感覺到濃郁的靈氣幾乎随着呼吸灌入到自身的經脈之中。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靈氣極為純淨，完全不需要轉化，似乎還帶有一定的治療和滋養功能，将身體內的沉珂舊疾漸次剝離。當然這種速度很慢，但是再怎麽慢也無法抵禦潛移默化。

胡夙沒想到，邁佧将他們安排住宿的地方，并不是這裏，而是更加不可思議的地方。

藤蔓只是入口，直接連接另外一個龐大無比的空間。那裏有天地廣闊，亦有鬥轉星移，重要的是那裏的靈氣濃郁到不可思議。

邁佧卻像還是不滿足，略微遺憾地嘆了口氣：“這是當年導師和師兄他們弄出來的地方，我們叫山洞。你們兩個的底子太差，暫時只能住這裏，一會兒我把設施建好……”

妖修畢竟是妖修，并非獸類。居住的話哪怕講究得不多，到底還是不能幕天席地，尤其還有一個小狐貍。小狐貍比人類的嬰兒好帶一些，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不少。

邁佧沒一會兒就拿了建築材料過來，直接裝在儲物戒指裏面。這是他自己煉制的，遠遠比不上鴻疇的手筆，裏面能裝的東西比較有限。他謝絕了胡夙的幫忙，自己照着胡夙的房子放大一圈很快就造了出來。

普通人的生活因為全息技術得到了巨大的改變。修士的手段只有更高。以前只不過是受制于材料的匮乏，這一點在現在，至少是對邁佧是不存在的。

胡夙帶着胡泰在秘境安頓了下來。

邁佧來得很勤快。他來了通常都在帶孩子。胡泰對于這個沒毛的家夥，一開始還是很嫌棄的，現在則是一副盡管連毛都沒有，但還是個不錯的玩伴。

胡夙通常在修煉。天狐族修煉并沒有太大的講究，只要靈氣充沛，哪怕是呼吸也能夠進度不低。在看到邁佧和胡泰之間的互動之後，胡夙幹脆就變回原型。

一米的肩高對一只狐貍來說，已經是非常巨大的了。但是對天狐族，尤其是成年的天狐族，簡直弱小得不可思議。尤其這只狐貍哪怕長了一身長長的白毛，還是一副骨瘦嶙峋的樣子。

黑色沒毛的惡魔在一旁虎視眈眈，懷裏面抱着小狐貍，卻觊觎着大狐貍。

大狐貍掀開眼皮看到，探出一爪子，撥弄了一下惡魔的長尾。

黑色的尾巴甩了甩，被兩只狐貍爪子快速抱住。

惡魔搶尾巴無果，突然發現狐貍早就已經不是當初瘦巴巴的樣子。

站起來的狐貍跟他一樣高，爪子一拍把他推平在地上，濕潤的鼻子湊近他的臉頰：“現在，我們可以試試生第二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