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座巍峨的荒山伫立，周圍不見草木，不見鳥獸，唯有亂石林立，彌漫着靜谧亘古的氣息。

雲辛駕着祥雲穿過石林，對着堅硬陡峭的石壁直沖而去。石壁之上宛如水波蕩漾，無形的結界被觸動，瞬間将他的身影吞沒。

剛一站穩，就有喧鬧嘈雜之聲撲面而來。

有小兒嗷嗷啼哭，老人連聲細哄；有女子嬌笑連連，惹得男子朗聲大笑。

原來這山壁後面別有洞天，是一處極繁華極喧鬧的所在，好似人間京城，一派繁花似錦。但這裏街道潔淨寬敞，比之京都更勝，男女老少容貌不俗者比比皆是。

這便是萬狐洞的外城了。

雲辛沒有過多停留，而是幾下騰挪，将那市井喧鬧的煙火氣遠遠墜在後頭。

“奶奶，剛剛哪裏好像有個人！”

一個眼角還挂着淚的娃娃被老人抱在懷裏哄着，指着剛剛雲辛消失的地方大叫，“但是一下子就不見了！”

“那準是內城的大人，可以騰雲駕霧的，乖孫你要是勤加修煉也有這本領！”銀發如雪的老人愛憐地摸摸孫兒頭頂豎起的獸耳，褐色的長裙下面也有毛茸茸的尾巴一閃而過。

進了內城雲辛便不再騰挪，而是悠着腳步前行。一路上奇花異草散發陣陣幽香，比起外城的人間煙火，這裏則恍若天上仙境。

瓊樓玉宇，恢弘絢麗，更有宮裝麗人、錦衣公子足不沾塵，穿梭而過，個個都是人間絕色。

他甫一露面，立刻吸引了周圍的年輕男女。狐族多美人卻也最愛美，見着雲辛就和見着唐僧肉一般，那些容貌昳麗的狐族男女笑嘻嘻地交頭接耳，你拉我一下，我推你一把，都躊躇着不敢上前，最後還是一個女子鼓起勇氣率衆而出。

“雲大師，您回來了！”她看起來年方二八，眉如翠羽，膚如白雪，聲音也嬌滴滴的惹人憐愛。這時，旁邊的年輕男女也大着膽子圍了上來，各個眼波流轉滿目含情，如同群芳争豔。

但花中之王不懼群芳，群芳越盛，越顯得花王高貴；美人愈多，愈襯得雲辛容色耀眼，華光璀璨。

雲辛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輕輕颔首，露出一個微笑。

Advertisement

惹得人群裏一陣叽叽喳喳，興奮不已，但是都恭敬地讓在兩邊，讓雲辛快速通行。

等雲辛的身影遙遙地見不着了，衆人才癡癡地收回目光，聽得之前領頭的少女幽幽嘆息，“如此美人，只有族長才配得上啊！”

衆人紛紛點頭贊同。

當年族長從衆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無他，皆因其他追求者被打的出不了門了。

……

萬狐殿，玲珑閣中。

室內雕梁畫棟，織金煥彩；地面上鋪着厚厚的皮草，柔軟雪白；房間四角各擺放一只獸首銅爐，其上青煙袅袅，焚燒着可以凝神靜氣增長修為的香料。

青玉長案上擺放着一簇簇的紅果，隐隐散發熾熱氣息，這是鳳凰谷獨有的火晶櫻桃；旁邊的銀瓶裏盛着的是北境引來的靈泉。

一只巴掌大的小狐貍窩在榻上的軟墊裏，睡得香噴噴的。

它通體火紅，襯着鴉青色的墊子，就像幽譚裏燃起了一簇火焰，身後交疊着三條蓬松的大尾巴。

狐族之中，一尾為凡狐，是蒙昧野獸；能生出多尾那便是通了靈性、入了道途；乃至修煉到九條尾巴，謂之天狐，有通天徹底之能，不輸龍鳳等天生異獸。

尋常狐貍要修煉到這種的境界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不說日日修煉的枯燥難熬，更要經歷重重雷劫，一不小心就會葬送性命。

這只小狐貍卻是不修自成，因為它娘親是萬狐洞唯一一只九尾天狐，它生來就是靈狐，出生後又日日仙草靈泉的滋補，不到兩百歲就擁有三條尾巴實在是再自然不過。

內室的珠簾輕輕擺動，白衣如雪的雲辛走了進來，靜悄悄地走到軟墊旁邊，看着小狐貍的眼神溫柔地能滴出水來。

一天不見，珠珠兒更加可愛了呢！

小狐貍濕潤的鼻頭突然動了動，眼睛都沒睜開就擡着小腦袋在空中嗅來嗅去。

果然——似乎确認了什麽，小狐貍猛地睜開眼睛跳了起來。

她的眼睛黑亮極了，像黑夜裏的星子，聲音又嬌又脆，“百花醉，百花醉！”

小狐貍甩着尾巴嗅來嗅去，像一只看到肉骨頭的小狗，興奮得不得了。

雲辛轉着身子想去捕捉小狐貍跳動的軌跡，卻把自己繞得眼冒金星了，扶着額頭道：“哎呦，珠珠，你轉的爹頭都暈了。”

小狐貍馬上停下來跳到了雲辛肩膀上，乖巧地卧好，拿着濕潤的鼻頭蹭雲辛的臉，還把雪白的肚皮露了出來，撒嬌道：“爹爹，你喝了百花醉是不是，珠珠也想喝！”

小狐貍雲珠平時也是非常矜貴的，肚子上的毛毛就連爹爹也不是輕易摸得的，但是想想百花醉的味道……她黑亮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忍不住咂了好幾下嘴。

雲辛無奈，天知道他和老牛喝酒完是一路駕雲回來的，按理來說酒氣早該散了才對，也不知道閨女這鼻子怎麽這麽靈敏。

像了誰呀？

但是閨女毛茸茸的腦袋蹭得自己臉上癢癢的，細雪般的絨毛又是說不出的柔軟。雲辛愉快地呼嚕了幾下小狐貍，才搖頭拒絕道：“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哦。”

這百花醉雖然名字很溫柔，其實是一種烈性靈酒，他曾經有一次禁不住雲珠纏磨給她喝了半杯，結果喝完她就暈過去了，一口氣睡了三天三夜。把他吓得不清不說，還被瑛娘揪着耳朵罵了好久。

現在回想起來耳朵還會隐隐作痛的雲辛，當然只能殘忍地拒絕閨女了。

犧牲了肚皮，被摸了好久也沒能如願的珠珠生氣了，哼的一聲就要從雲辛身上跳下去，“臭爹爹！”

好在雲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小狐貍，一邊揉搓一邊哄，“珠珠，不生氣啊，都是爹爹的錯！”

小狐貍很生氣，三條毛茸茸的尾巴纏在頭上，把自己包成一個球，表示不想看見臭爹爹了。

雲辛腦子轉的飛快，一邊想着如何挽回閨女的心，一邊又趁着機會又多揉了幾下，突然他眼睛一亮，一個想法連貫起來了，說道：“不如爹爹帶你出去玩吧！”

話一出口就越說越利索，他激動地把小狐貍舉起來，“你不是最喜歡趴在我背上嗎，我們就從空寂海上面飛過去，好不好？”

聽到這話，原本自閉成球的小狐貍一下子散開尾巴，露出與雲辛如出一轍的漂亮桃花眼，驚喜出聲：“空寂海？！”

“爹爹，我們真的去空寂海啊！”此時小狐貍也不鬧着要跳下去了，反而拿着三條尾巴嚴嚴實實地纏在雲辛脖子上，聲音甜的不得了，催促道：“那我們趕緊出發吧，爹爹！”

……

空寂海并非是一片真實的海洋，而是一片在靈氣漩渦中機緣巧合形成的幻境之海。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是一片懸浮在北境以南三千裏的虛無之海。

那裏充斥着深淺不一的藍色，不分天地，不明上下，不辨南北，只有藍色的煙霧光華糾纏旋轉，沒有盡頭，沒有聲息，時間在這裏都失去意義。

今日，幽藍畫卷中闖入了兩道不同的顏色。

巨大的白狐像攤開的飛毯，上面墜着一團小小的紅雪，正是出門看海的雲辛父女二人。

随着生靈闖入，周圍藍色霧氣倏然靈動起來。幻化出種種異象，無形的力量蔓延開來，要引動這些外來者的心魔，讓他們迷失其中，意識消散化為靈氣，滋養這萬萬年的幻海。

但是小狐貍坐在雲辛背上，身後的尾巴快樂的甩來甩去，神智清明絲毫不被影響，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嘴裏不時發出“哇”“呀”的歡呼聲，還催促道：“爹爹，我們下去一點點吧，那裏更好玩！”

“好，珠珠抓穩啦！”老父親聞聲應命，巨大的身軀穩穩地往下沉去，空寂海颠倒方向的混沌半點沒影響到他，周圍的霧氣更加的濃郁，藍得妖異。

霧氣凝聚成一條條藍色的藤蔓，搖曳中帶起層層疊疊幻境和種種擾亂人心的力量，蜿蜒着朝這兩個古怪的獵物繞去。

但是這藍色霧氣甫一靠近巨狐，就悄然滑開了；好似豬油碰到了熱刀子，一靠近就融化了。

這裏的混沌實際上是幻象所致，如果是尋常妖怪進來必然是兇險重重；但是狐族最擅長幻術，有其獨特手段能在幻境中保持清明，甚至萬狐洞族人海還經常會來空寂海修行。

雲辛之前就帶雲珠來過好幾次，不經常出門的雲珠瞬間就被這片神奇的海洋迷住了，渾然不知其中兇險可怖，只把這裏當作一個好玩的所在。

載着閨女，雲辛心中算盤打的飛快，從空寂海轉一圈就可以帶着珠珠去老牛的洞府。雖然已經散席了，但是離硯并沒有和他一起離開。

“我離某人無家無口，要在牛大哥這裏痛飲十天十夜！”當時離硯如此說道，老牛聽得十分高興，讓急着散席回家的雲辛感覺有被內涵到。

這次我把珠珠帶給他們看一看，離硯就知道什麽是有家有口的幸福生活，老牛也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仿佛已經看到兩位老友的羨慕眼光，雲辛心裏很美。

雲珠心裏也很美。

“爹爹，我們再下去一點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