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地底的極深之處，黑暗凝固，寂靜無聲。

亘古的寂靜中，突然地殼震動，無邊的黑暗裏隐隐有水聲轟隆，莫可名狀的東西顯露出了可怖的一角。

“第一個……”

無形的力量垂落，道道疊加，周圍的水聲再次凝固，回歸于寂靜。

……

撲朔朔——

陰風怒號，雨水傾盆，綿綿無盡好像天被捅了個窟窿。

雨水積蓄下，地上的湖泊紛紛漫湧；土壤樹木都被之沖刷，處處到折。

殘根亂石都卷入水中，成為了水的爪牙，一寸寸逡巡大地。

生靈絕跡，大地仿佛化為海洋。

唰啦——

烏雲裏劈下一道閃電，照亮了重重水柱——

通體銀白的巨狼在狂濤怒浪裏勇猛突進，駭人的水牆在它的撞擊下破碎成漫天水花，它周身的妖氣甚至凝成實質，化為白煙沖天而起！

這麽一尊堪稱妖王的絕世大妖，兇悍的一擊，卻撲了一個空。

黑色巨蛇在重重水幕裏如同游魚，轉瞬就滑到了白狼的身後，粗壯的尾巴攪動水勢，化為道道鎖鏈往白狼的四肢栓去。

之前在水牆中突進也讓白狼消耗不小，此時只能硬提一口氣震動四肢扯碎水流枷鎖，但終究露出了一個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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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蛇操控水流就是為了這個時機，一改之前的游走策略，身軀一彈，直接纏到白狼王身上。

蛇縛！

肌肉瞬間爆發的勁力可以将岩石捏成芥粉，而且随着寸寸絞緊，鱗片成為了最鋒利的刀刃，直接刺破了白狼皮毛，紮進了血肉之中。

“吼——”白狼發出痛苦的咆哮，身軀瘋狂地向着周圍的山峰，地面沖撞，試圖用兩敗俱傷的方式讓巨蛇從身體上脫離。

但是巨蛇的眼眸冰冷不為所動，只是不斷的用水流抵消沖擊，然後将鱗片刺入得更深。

勝負似乎已經開始傾斜。

……

殷紅的血液将雨水染成暗紅，映入了千米外的磨山眼中，他震驚地大叫，“這可是白狼銀甲啊，就這麽，就這麽——”他嘴唇開了又合，吞吐了好幾次呼吸才說完後半句，“就這麽被刺穿了。”

看着他的臉上殘留的恐懼和震驚，雲珠好奇道：“白狼銀甲是什麽意思，是說那妖狼的皮毛很堅硬嗎？”

此時他們兩個蹲守在一座小山上，距離那腥風血雨的占據大概有一千米。

小山不高不矮，站山頂正好可以将兩尊巨大的妖獸收入眼底。遠處的狂風驟雨也沒有波及到這裏，而是被困在戰局百米以內，跟随着巨狼的沖擊變動流淌——這是非常精妙的控水能力。

磨山看着還沒他巴掌大的紅毛小狐貍眼神複雜，他現在還能好好的站着，而不是像幾百年前一樣跪在地上發抖，并不是他長進了，而是雲珠有意無意地幫他抵擋了那兩股滔天妖氣。

我輸的不冤，這個大王不簡單啊……于是磨山彎着腰，語氣比起以前更加恭敬和謙卑，媚笑道：“确實如大王所說，這白狼王最厲害的就是一身皮毛的防禦力，應當是妖王裏的翹楚。”

“沒想到就這麽被黑蛇刺穿了，實在是可怕。”遠處又穿來幾道震天吼聲，讓他肥胖的身軀抖了抖，聲音也哆嗦了起來，“他修煉才多久啊，幾百年？反正肯定不到一千年！”

兩百歲就已經三條尾巴的雲珠，并沒有意識到這個修煉速度在幽冥界的可怖，而是對白狼王的稱呼産生了興趣，她歪了歪腦袋，“白狼王？莫非他就是你之前說的七大妖王之一？”

“沒錯。”

磨山乍着膽子又朝山下瞥了一眼，此時白狼抵抗已經漸漸變弱，黑蛇完全占據了上風。雖然風雨聲大作而且距離頗遠，他還是将聲音壓得極低，幾乎用氣音說道：“白狼王在八百年前得到的幽冥界認可，成就王位，當時我剛剛開啓靈智不久……”

擔心磨山又開始回憶過去，雲珠連忙打斷道：“什麽叫得到幽冥界認可？”

“欸，就是幽冥界認可啊。”

雲珠看到磨山表情愕然地看着自己，就好像以他的智慧無法解釋天為什麽要下雨，但是天上下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好在磨山雖然急得摳腦袋，還是比劃着說道：“嗯……就是一個感應吧。所有生靈，只要開啓了靈智，就會知道有人成就妖王了。”

感應……雲珠默默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暫時沒有開口。

但是磨山自己也覺得不對勁了。之前幾百年他從沒有注意到這種感應的特殊之處，或許注意到了，卻不敢細想，一種無端的恐懼讓他脊背發寒。

禁不住讓他想起傳說中的幽冥老祖……

想到這裏他連忙打住，甩甩腦袋，好像要将剛才腦海裏的念頭全部甩出去一般，又說了一句“這種感應好像來自血脈”就閉上了嘴巴，一副不再願意多說的模樣。

磨山的神情變化，還有最後的欲言又止都落入雲珠眼中，她換了一個問題：“那其他六個妖王你知道多少？”

聽到雲珠沒有追問，磨山松了一口氣，飛快地說：“除了白狼王，我還知道一個金獅王。”

“他是最近三百年成就的妖王。”

或許因為年代更近的緣故，磨山對金獅王的了解明顯多了不少，他只是想了一下就接着說道：“金獅王頭上長着兩個腦袋，而且各有神異，所以也被稱作雙頭獅王，原形相當彪悍，也是修煉不到千年就成了妖王，實在是了得！”

“兩個腦袋，還修煉這麽快，他也是異種嗎？”

磨山搖了搖頭，面容有些沉重，“大王，雖然我不知道您嘴裏的異種是什麽，但是恐怕不是……”

他突出的巨大眼球緩緩眨了一下，語氣幽幽的說道：“您不知道，我們幽冥界經常會誕生畸形的幼崽。嘿，兩個腦袋算什麽呢，我們蛤/蟆/裏面還出現過十七條腿的呢！他們，他們腦子都有病，極度嗜血，而且絲毫不知道恐懼！”

八百年來，磨山也是一路厮殺采補，手下不知道有多少亡魂，但是一想到那些畸形兒幼崽的眼神他都會不寒而栗。

邪異，污穢，殺戮。

只要看到一眼就感覺心中火燒似的，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

這種如野草般瘋漲的殺戮欲望，讓不少族群紛紛自相殘殺，以至徹底消失。後來衆妖都有了教訓，對于這種幼崽都會直接抛棄乃至殺死。

對于這種畸形的幼崽，幽冥界還有一個形容——被污染了！

因為被污染了，所以生下來就是瘋子。

因為被污染了，所以不能讓他們長大。

至于被什麽污染……磨山瞥了一眼聽得認真的雲珠，含糊帶過這部分，“一般他們很快就會死掉了。”

雲珠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自然界中，趨利避害才是順利成長的前提。兇悍嗜殺，遇到強敵也不躲閃，那很快就會死掉了，都沒有機會成長起來。

“就是不知道金獅王是怎麽克制住瘋狂，修煉還一日千裏的了。”

能夠成就妖王，磨山覺得的金獅王不可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又感嘆了一下，“我還知道他的名字呢，叫做——猛古！”

雲珠點點頭，覺得這個幽冥界實在有點古怪。

黑暗無光的環境，不多不少永遠七個的妖王，成就妖王的認可，還有嗜血的畸形幼崽……

哎，真是好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不過我反正也不打算久待，舒舒服服地等着爹娘找過來才是上上策啊。

相通這個關節，雲珠重新将注意力投放到戰場。

……

此時鏖戰已經接近尾聲。

白狼王無力地躺在地上，引以為傲的銀色皮毛上滿是血痕，四肢關節古怪的反向扭曲，黑蛇緊緊纏覆在他的身軀之上，冰冷的雙眸緊盯并不曾一絲松懈。

漫長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強大如白狼王也感到恐懼，內心更是充滿了憤怒和不解，他仰天怒吼，“其風，你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生死相逼！”

“大概——”一道冰冷徹骨的聲音響起，黑色巨蛇吞吐着蛇信，居高臨下地看着獵物垂死掙紮，“是我厭煩了你日日派人窺伺。”

原來他都發現了……白狼王眼裏閃過一絲被窺破的慌亂，但是很快轉變成了急切，“如果你有辦法抵抗……為什麽，為什麽不分享出來呢？”

“我們，”強烈的欲求讓白狼王已經開始渾濁的眼睛爆發觸駭人的光亮，“我，我也想活下去啊！”

面對反應如此激烈的白狼王，黑蛇只是緩緩搖了搖頭，“鮮血和死亡，本來就是幽冥界妖怪理所當然的命運，何必掙紮呢。”

那雙銀灰色豎瞳毫無溫度，但是異常坦蕩，似乎真的認為殺死別人，或者被別人殺死都是很正常的，都是可以接受的。

白狼王愣住了，半天才大笑出聲：“哈哈哈哈，瘋子！其風，原來你已經瘋了！哈哈哈哈！”

情緒的激烈波動耗盡了白狼王回光返照的力量，現在他連垂死一搏之力都沒有了。

既然眼前的獵物已經毫無反抗之力，其風也就失去了交談的興致，一口咬碎了白狼王的大半個頭顱，熾熱的鮮血不停湧入口腔，甚至來不及吞咽，只能順着漆黑的鱗片一路淌下。

只剩下半個腦袋的白狼王轟然到地，腔子裏鮮血激射，猶如下起了血雨，他不甘地留下最後一句話：“你早晚會自取滅亡的……”

沒有理會白狼王死去的詛咒，幽蛇巨大的身軀逐漸縮小，最後化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

其風擡起頭盡情沐浴在血雨中，任由鮮血沁透發絲，漫過臉頰，呼吸着滿腔的腥氣，臉上的表情甚至稱得上寧靜。

但是很快，其風不耐煩地偏了下腦袋，冰冷的雙眼睜開，裏面暗蘊瘋狂，“出來吧。”

不是故布疑陣，那雙冷灰色的眼睛徑直穿越障礙，直接望向雲珠他們站立的小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