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沒有見過幽冥老祖。”其風手持黑棋，啪的落下一子。

光潔透亮的石臺上擺着一張棋盤，黑白交錯，雲珠從棋簍子抓出一顆白棋，表情嚴肅地堵住了一條隐隐連貫的黑棋，并且将自己的白子延展了一步，她滿意地點頭，“那幽冥老祖已經隕落了嗎？”

其風下子很快，“不知道。”

我的白棋又被堵住了……雲珠眉頭一皺，不得不緊盯着棋面，慎重地選了一個角落重新開始落子，瞥了瞥其風面無表情的臉，咂咂嘴，“我還以為能聽到什麽幽冥界秘辛呢！”

結果還沒有磨山說得有趣呢！她把爪子伸進了棋簍子裏，撥弄得棋子嘩啦啦作響。

其風反而挑了挑眉，“你不懷疑我是騙你的嗎？”怎麽只問了一次就一副好無聊好無趣的表情。

“你肯定不會騙我的。”雲珠又走了一步棋，還很自然地反問了一句，“對吧！”

其風先是一愣，很輕地說了一句，“幽冥界以外的人都這麽容易相信別人嗎？”他的語氣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更像一句感嘆，并不期望得到回複。

“除了我，你還見過其他世界的人？”但是雲珠一下子被這句話吸引了，追問道：“也是從空間裂縫掉進了的嗎？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清脆的落子聲擊打在棋盤上，其風淡淡說：“我贏了。”

雲珠愕然地低頭，棋盤上白子散亂，五顆黑子清晰地串聯一線。毛茸茸的爪子指了指棋盤，又指了指自己，大大的眼睛裏是大大的迷茫。

為什麽我之前都沒有堵住？

連輸了九局的雲珠已經開始懷疑人生，難道這個五子棋不是我交給其風的嗎，為什麽次次輸的都是我？

其風伸出手指，在呆愣的小狐貍頭上點了一下，“我帶你出去看看？”

聽到可以出去玩，雲珠眼睛又閃亮起來，飛快地伸出爪子在棋盤上搓了搓，将棋子攪得一團糟了才滿意地朝外面沖去，聲音遙遙地傳來，“那我們快走啊！”

其風悶笑了一下，走動間也化作原形，巨大幽蛇朝着相反的方向蜿蜒而過，“方向錯了，是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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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貍連忙掉頭，四肢移動太快以至于在地板上擊打出一串火星，向前跟上幽蛇的步伐。

雲珠跟着其風走到大殿深處的房間裏。這裏她還沒有來過，房間裏空無一物，但是地面中心刨出一個巨大的泉眼，有着寒氣缭繞。

看到幽蛇已經輕車熟路地順着泉眼而下，雲珠也緊随其後。

跳進泉眼，裏面的湖水果然冰冷刺骨，雲珠蹬着四肢在水裏滑動。這個地下湖不但冰冷而且幽暗，她運足目力向四周望去，也只能看到眼前兩三米的距離，更深處宛如一個黑洞，将她散發的火光和目光一齊吞噬。

“其風，你帶我去哪裏啊？”雲珠的傳音只得到了幽蛇“跟上”二字的回複，她無聊将四肢縮起來，改用尾巴劃水，不過如此近得距離讓她發現了新大陸——原來巨蛇身上的每一片鱗片都有着細膩的紋路。

這圖案古老而原始，帶着無法形容的美麗，被雲珠身上散發的火光點亮，折射出瑰麗的光芒。

雲珠有點入迷，幹脆圍繞着巨蛇游來游去，觀察不同的位置鱗片折射出來的光芒差別，看着一直沉默的幽蛇她突然嘴角抿起，兩腮高高鼓起，吐出一個大大的氣泡來。

哔啵一聲，氣泡撞在幽蛇碩大的眼球上，銀灰色的眼眸轉動，看到罪魁禍首正在水裏笑得發抖。

嘿嘿，讓你不理我！

還沒能等雲珠得意多久，一股螺旋水流突然沖了過來，她突然控制不了身體平衡，看着幽蛇哇哇吐出一串泡泡，四肢拼命劃水。

銀灰色的豎瞳流露出一抹無奈，蛇尾甩動，将小狐貍卷起放在了自己背上，“坐好。”

其風的聲音直接在腦海裏響起，被暗流吓了一跳的雲珠這下乖巧了，老老實實地趴在幽蛇背上，還拿着爪子軟綿綿地拍了拍幽蛇的脖子。

周圍什麽也看不見，甚至游魚也不見一條，雲珠完全不知道他們游了多久，直到巨蛇終于開口，“到了。”

終于到了，雲珠大喜，踩着光滑的鱗片，跳到了巨蛇頭上。

破水而出後他們開始急速上升，強烈的氣流壓得雲珠幾乎睜不開眼睛，不過很快其風就釋放出了一道柔和的靈力罩。

周圍已經盡是雲海翻騰，但他們依然在快速上升。

一直沖破濃密的雲層，到了一處無雲的高闊上空，巨蛇才停了下來。

高處不勝寒，向來不畏嚴寒的雲珠在這裏也開始感到寒冷，一邊運轉靈力驅散寒意，一邊探出腦袋向下看去，有一瞬間雲珠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實在是眼前的景色太過驚嘆！

仿佛一匹巨大的墨緞從天盡頭鋪開，在這片神秘的漆黑上無數奇麗寶石散發出深淺不一的光芒，勾勒出地勢的起伏。雲珠覺得天空和地面似乎颠倒了，她曾經在瀚海界眺望夜空才能看到的迷人景色，在幽冥界卻是從高空俯視人間。

“真好看。”她趴在幽蛇頭頂，由衷的感嘆。

畢竟是幽冥老祖傾力打造的世界，幽冥界的地勢其實頗有趣味，奇峰深潭遍布大地，重重疊疊深淺不一的陰影散落在地面上，間或鑲嵌不少銀灰的湖面點綴。

“其風，我們看到的是整個南域嗎？”

呼嘯的風聲中，雲珠聽到了幽蛇嗯了一聲，她雀躍着分享自己剛剛的感受，“這樣看大地，特別像我在瀚海界看到的夜空。”她興致勃勃地說，“晚上的時候天上會有很多發光的星星，還有每天都會變化的月亮，有時候是圓的，有時候像是咬了一口的月餅，但是到了白天它們都會消失不見，因為太陽實在太明亮了！”

幽蛇沉默了一會，試圖在腦海裏勾勒出多變的月亮和耀眼的太陽，但是只描摹出一個蒼白的虛影，嘆息般的說了一句，“應該很漂亮。”

原本咯咯直笑的雲珠收斂了笑容。

等等，幽冥界根本沒有日月星辰，我，我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但是其風從來沒見過陽光也太可惜了……在瀚海界時日出日落是習以為常的事情，現在她反而從記憶裏更加感受到了太陽的恢弘。陽光明媚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中，到處都是暖洋洋的，萬物都在陽氣裏向上生發。

這麽漂亮，溫暖的陽光，瀚海界任何生靈都能感受到的無私饋贈，其風卻無法感受到，雲珠有點點難過，這段時間其風對她差不多是百依百順，讓她也想為其風做一點什麽。

我也是一只會感恩的乖巧小狐貍啊……于是雲珠将毛茸茸的腦袋湊到幽蛇的眼簾處，“其風，我點亮周圍給你看看好不好？”

不等其風回答，一只巨大的金色狐貍虛影就出現在她背後。足足比小狐貍大了幾十倍的巨狐舒展着三條同樣巨大的尾巴跳躍到了空中。

它閑庭散步一般在虛空中漫游，每一次落足處都憑空凝聚出了一顆水缸大小的金紅色火球。

火球驅散了高空的嚴寒，同時扭曲了周圍的氣流，湧動的熱浪裏弧光道道，幽蛇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到足足點亮了十顆火球以後，巨狐靈巧地在空中一點，重新跳回了雲珠身上。

雲珠看着那雙冷灰色的蛇瞳裏折射出溫暖的虹光，有點滿意又有點遺憾地笑了笑，雖然其風不能見到真正的陽光，但是這也勉強有幾分陽光的精髓吧。

原來這就是白晝，這就是天光的感覺……其風沒有說話，只是貪婪地看着眼前這一幕绮麗的畫面。

世界仿佛變成了金色琉璃，身下的雲層也被一層層暈染，點上了明麗的色彩，從近處的嫣紅、赤金、鎏金、明黃、一直到遠處的柔軟鵝黃。

……

這一動靜不可謂不大，幾乎整個南域都看見了一道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天邊，破開了幽冥界萬年的黑暗天幕。

“天上那是什麽，好，好——”一個頭頂牛角的妖怪擡着腦袋看着天上那道光芒，但是絞盡腦汁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正好旁邊有個小妖經過，大喊道：“好亮，好亮！”

他這才喃喃附和，道：“對，好亮！天上怎麽這麽亮！”

幽冥界怎麽會有這麽亮的光？

膽大好奇的妖怪站在外面對着天空喃喃自語，膽小的則紛紛藏進洞府裏疑心末日将至。

……

衆妖的心情紛紛擾擾暫且不提，天空中雲珠突然強烈的虛弱感從四肢百骸傳來，眼前一黑，然後是強烈的失重感。

周圍的火球逐一熄滅，世界重新回到黑暗中。

等雲珠從眩暈中勉強睜開眼睛，就看見其風皺着眉頭望着自己。

他們已經重新回到了地面，其風抱着懷裏的小狐貍像是托着一捧輕柔的雪，面沉如水，柔聲問道“好點了嗎？”

雲珠緩過一點力氣，有點茫然，“我怎麽了？”虛弱産生的眩暈依然沒有消除，所以她只能軟綿綿地躺在其風手臂上，猶豫着說：“可能是餓了吧，渾身沒力氣。”

明明以前使用這個法術還挺輕松的啊。

怎麽這次這麽累？

雲珠疑惑地歪了歪腦袋，然後就被其風伸手在脖頸處摸了摸，她覺得有點癢，轉轉脖子，“其風，我餓了，想吃東西。”

看着懷裏的小家夥還在毫無所覺的撒嬌，其風又好氣又好笑，她到底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是幽冥界的法則在壓制她的力量。

最後化為了一個無奈的眼神，“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将小狐貍小心地抱在胸前，重新回到地下湖裏。

其風游動的軌跡并不是回到冰晶殿，而是在往暗河更深處下潛，不過方向感極差的雲珠沒有分辨出來，整個狐貍昏昏沉沉地靠在其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