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無情今年三十九,也許他俊朗的外表可以迷惑所有人,卻騙不過簡菱。

因為來之前,單陽子已經和簡菱說明了無情的狀況。她之前還在詫異,為何無情的外表會這麽年輕,看來,應該與這青竹蛇毒有關。

無情的臉孔依舊緊繃着,他沒有理會簡菱的話語,轉身,離開。

他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為何而來。只是,她想要從無情宮帶走一樣事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哪怕是半滴湖水,也休想。

簡菱盯着無情的背影直到消失,一股充滿滄桑與死寂的孤獨氣息向她無情的撲來。心忽然疼了一下,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面對單陽子的時候,她只有仰慕,卻不會心痛。

看來她需要給自己開一方藥,一方能夠平緩心跳速率的藥。

她再次來到湖邊,安靜地望着湖水。要她不再接近這個湖?怎麽可能。這是她的目的,她不會放棄。因為,父親還在等着她。

簡菱站在窗邊,望着天邊的落日。昏黃的光影照着她的臉孔,十分靜逸。她在安靜的等待,等待夜晚的來臨。心急如焚的感覺她不想在體會了,就在今晚。

湖水雖然是黑色的,但它很清澈。如墨一樣,就像他的眸。

他坐在涼亭裏,彈奏着他的琴。他知道,那個女人就躲在不遠處,今夜就想行動了嗎?這麽迫不及待。

簡菱的确是迫不及待了,鐵環容器就在腰上挂着,今晚必須要成功。可是,這個無情卻早不早晚不晚的選擇今夜彈琴,到底是哪來的閑情雅致?

月圓之夜,風生水起。湖水在慢慢的震蕩,滾滾的水流就像瀑布一樣,傾灑而下。

無情停下了彈琴的動作,雙手按在琴弦上。凝着眉,一滴冷汗從額上滑落……

他好像忘記了一件事,今晚,是月圓。

他用青竹蛇毒養劍,劍息走內氣,循環自身,他自然也會中毒。

青竹蛇的毒素早在十年前便已在體內根深蒂固,每當月圓之夜,他必須要将身體置身于湖水當中,逆流內氣,七孔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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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菱并不知曉無情會用這種自殘方式逼毒。她親眼看着那男人一掌拂掉長琴,跳入湖中。入湖前一剎,他身上的袍子自動脫落,露出了蒼白的身軀。

簡菱心跳加速地轉過身,後背靠着冷硬的牆壁,只覺得心跳速率還在無限攀升。

第一次看男人的身體,強烈的羞恥感讓她無地自容。但看無情的舉動,好像必須要通過湖水的沖刷才能減緩毒發的疼痛。

這個時候的無情是最沒有危險的!簡菱眼睛一亮,時機!

月光灑在無情的背後,他的肌膚像是天山的雪一樣,白皙細膩,溫雅如水。

簡菱一直以為,儒雅這個詞語只有單陽子才有資本勝任。可她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冷如冰霜的男人,居然也會将儒雅的氣韻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是簡菱單看無情的背影所得出來的結論,只有儒雅兩個字才能恰當的形容。如果他能将那股子冷漠收斂,那他将是天底下,最溫文爾雅的男人。

“不是要來取水嗎,為何還在那發愣?”冷漠的聲音極盡顫抖……

簡菱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原來他一開始就知道。

“無情公子,我只是取一些水去救人,希望你能夠諒解。”簡菱向無情解釋了一句,然後小心翼翼地将鐵環容器探入湖中。她手上拽着容器上方的鐵鏈,避免肌膚與湖水直接接觸。

無情沒有理會她的言語,始終閉着眼。額上有一滴顫抖的汗珠,那汗珠并不是透明色的,而是濃郁的墨色。汗珠順着臉龐滑落,滴入水中。

湖中的水在減少,無情的臉色更蒼白。他悶吭一聲,鮮紅的液體順着耳鼻喉,周身的毛孔,流淌而出。一瞬間,他變成了一個血人。

簡菱用綢布擦拭了一下容器上的液體,乍眼一看,布上全是鮮紅的血液。她顫抖的扔掉綢布,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無情在痛苦的□□,他好像支撐不住了。簡菱停下步伐,這個時候走,是否太不仁義了?無情允許她帶走湖水,那她就欠了他一個人情。

也許簡菱不會知曉,月圓之夜代表了什麽。這劍湖裏的每一滴水都是有數量的,就算減少一滴,也會對無情的逼毒過程産生影響。

他已經習慣每個月圓夜都泡在湖裏,湖裏的水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簡菱取走一壺水,就等于割他的肉。他的痛苦,只有自己才能體會。

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火辣辣的疼痛。無情的身軀在月下散發着蒼涼的青光,湖水在沸騰,冒出滾滾煙液。一股熱流貫穿了全身經脈,冰冷的湖水似變成了炙熱的岩漿。

一片血紅朦胧了雙眼,這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原本就應該只有一種色彩。猩甜的氣息彌漫了無情宮的每個角落,簡菱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地望着無情。他,他到底在承受什麽啊!

“啊!”一聲哀嚎仿佛震撼了山河九州,無情的發絲瞬間變成了血紅色,張狂飛舞。

鐵環容器摔在了地上,它被主人無情的抛棄了。

簡菱跑到湖邊,這滿湖的水,居然變成了血紅色!她滿臉的淚,不知為何,就是想哭,想放聲大哭!她沖着無情喊:“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為了練劍嗎?劍會比你的性命還重要嗎?你這個傻子,傻子!”

無情聽見了簡菱的哭喊,染血的臉孔被疼痛扭曲的不成樣子,但他的俊美,依然如影随形,優雅的聲線變得沙啞邪肆,“不離開……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也許無情在極力隐忍,可是顫抖的聲線依然暴露了他的軟弱,疼痛使他不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他快撐不住了!就在這時,烏雲遮住了月亮,無情的身體輕微一震。

簡菱不忍無情這般痛苦,那純粹是意志的折磨。這一刻,她萌生了接近無情的沖動。青竹蛇毒,并非無解。她半生研究醫學,嘗百味草藥,她的血液應該對無情有些效果。再不濟,也可以減緩疼痛,使他不再飽受折磨。

這一刻的簡菱就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的跳入湖中。這個瘋狂的舉動意味着什麽,她根本就不想去探究。她只想救這個男人!

無情萬萬沒想到,簡菱居然不顧生死跳湖!她瘋了?一向冷漠的他,居然會在乎這個女人的生死。

簡菱的身體并未碰到沸騰的湖水,而是被一件黑袍迅速裹住,落入無情的懷抱。他抱着她翻滾在草地上,烏雲散去,月光襲來。

簡菱感覺無情的身軀在顫抖,腰上的力道越來越緊,她快喘不上氣了!看着他汗流雨下的苦痛神情,她心一柔,無意識地伸出雙手,撫上他的臉。

無情緊閉着眼,已經被疼痛折磨的麻木了。只要挨過今晚,就沒事了。可是湖水的密度已經改變,他怕是……

簡菱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眼中多了絲柔光。她展開手臂,環住了無情的脖子,大膽地吻住他的唇。好冷,他不但性格冷,就連唇,都冷的徹骨。

無情像是受了打擊,一把推開了她。他的唇不但有了溫度,而且還嘗了女人的味道。殷紅的鮮血順着唇角淌了下來,并不是他的血。

簡菱為了救他,居然咬破了舌頭。也許她這個做法很瘋狂,但她卻做對了。她的血,确實對他很有功效。疼痛在逐漸減緩,不再強烈。

他喘息地盯着簡菱,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他閉上眼,嘆道:“你真是個蠢女人。”

簡菱用手背抹去了唇上的血跡,紊亂的心跳讓她無所适從,摸黑抓到了鐵環容器,轉身逃離了無情的視線。

他的視線是那樣的□□裸,仿佛看到了一只獵物,在深邃的冷泉中,擴散着勢在必得的自信。

簡菱連夜逃離了無情宮,離開了那個堪稱冷血無情的男人。他讓她心亂,她永遠不想出現在他的世界裏了,那真的會讓她,萬劫不複。

單陽子很意外,簡菱居然能夠從無情公子的監視下拿到湖水。不過,讓他更意外的是簡尋子。簡尋子清醒之後,得知女兒竟為了他而獨闖無情宮,氣的當場吐血了。

“菱兒,他有沒有傷害你?”簡尋子捂着胸口,心疼的看着女兒。

簡菱有些心不在焉,她只是對父親說了兩句安撫的話,讓他安心。之後來到單陽子身邊,“父親他,應該沒事了吧?”

單陽子皺了一下眉,“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如果是純正的青竹蛇毒,師哥不可能會再次毒發。我已經為師哥逼毒了,但我發現,你拿回來的湖水,好像摻雜了別的液體。如此……”

簡菱想起來了,是無情的血,一定是他的血破壞了青竹蛇毒的毒液純度。“這怎麽辦啊!不然我還是去西域吧!”

單陽子将她安撫住,嘆道:“我怎能讓你去西域犯陷,師哥中毒完全是因為我。你放心吧菱兒,我會親自去西域,抓捕九尾靈蛇。”

單陽子親自出馬,且他對于九尾靈蛇比較熟悉,簡菱也就不再拒絕,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單陽子的身上。

連着好幾天過去了,父親的身體重新恢複了力氣,內力也在慢慢的恢複。那湖水,還是有一點點效用的。雖未将毒素徹底清除,卻不影響父親的日常生活。

可簡菱的心中還是有些擔憂,她擔憂的不是已經去往西域的單陽子,而是擔憂無情。她坐在藥爐旁邊扇火,心不在焉的樣子被簡尋子發現。

簡尋子問女兒:“是不是在擔心單陽子?”

簡菱搖了搖頭,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簡尋子心中暗嘆,女兒大了,有心事了,卻不會與父親說。

忽然,簡尋子的眼中劃過一抹銳利,望着竹林深處,那裏有一個人。

這些天,他總有一種感覺,一種被窺視的感覺。然而這窺視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女兒,簡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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