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天下了暴雨，蘇念沒辦法騎車，只能打着傘往宿舍趕，在小巷碰到了倒在血泊裏的青年。

蘇念吓壞了，也顧不得雨大，一個箭步沖過去把人抱了起來。眼看門開着，蘇念把方覺炀擡進去，手忙腳亂的一陣忙活，好在只是後腦勺磕破了，用紗布包了一圈就止血了。

蘇念在床邊守了一會，想着要是發燒了就回家，叫爸爸把車開出來給人帶到醫院去，但一個小時過去了也不見青年醒過來，他看着青年發青的眼眶，一咬牙把身上揣着當夜宵的糍飯糕放在床邊，回去趕宵禁了。

第二天青年頭上的紗布就被拆下來了，蘇念騎車還沒進入小巷就遠遠的察覺到青年的視線，他把車停在了青年面前，剛一剎車青年又跑回房間，蘇念吃了個閉門羹，只暗自發誓再也不來看他。

剛在家吃完飯，蘇念還是真香的騎到了小巷門口。

蘇念的車把挂了要帶回學校的書，他只能把裝着麻球的塑料袋子挂在耳朵上，麻球的熱氣不斷蒸騰着他的下巴，明明剛吃過飯，香味饞的他肚子直叫。

他遠遠的看到小巷今天格外的昏暗，青年家的門口圍了一群兇神惡煞的人。校園暴力他沒少見過，蘇念高喊着警察來了再以八十邁的速度沖過去，那些人瞬間一溜煙的都跑開，只留了被打趴在地的青年。

蘇念一個急停下車，扶起了青年。盡管青年在細密的顫抖着，他仍然很抗拒蘇念的肢體接觸。他把蘇念揮開，但是沒了支撐又站不穩，一下子倒在蘇念身上，兩個人都沒支撐住對方，蘇念一屁股坐在地上被磕的呲牙咧嘴。

“我說你…”蘇念摸了摸後腰，還好沒磕破，狼狽道：“好心幫了你兩次，你就這麽報答我？”

“對不起……”青年的聲音低到聽不清，“我不是故意的……”

這是蘇念第一次聽到他講話，來不及驚喜就看到自己的麻球散落一地，蘇念連滾帶爬的把麻球一個個撿起來，像寶貝似的把上面的塵灰全部吹走，才裝到袋子裏。

青年看着蘇念，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青年問：“你不是剛吃過飯嗎？”

蘇念剛一口咬下去，看了青年一眼，把剩下的一半遞給他，眨巴着眼睛：“我容易餓，吃完飯還得再吃一頓。”

青年接過麻球，但一直猶豫着沒有吃，蘇念看麻球都要涼了，提醒道：“再不吃要涼了。”

青年這才慢慢送了一口進嘴裏。

酥軟的外皮将米面的柔勁發揮得淋漓盡致，一粒粒小芝麻增添了一層香氣，薄薄一層豆沙是濃郁的紅豆帶着綿密的口感，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清香。如同把青草和鮮花糅合在一起，碾碎時帶着一股甜蜜又洋溢着芬芳，充滿生機。

他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蘇念看着青年狼吞虎咽的吃掉半個，趕緊又拿了一個出來遞給他。青年迫不及待的放進嘴裏，神情卻明顯僵硬了一下。

這個沒有味道。

蘇念感覺到青年又盯着自己手裏的半個，想拿個新的給他，青年沒有接，仍目不轉睛的看着蘇念手裏的，似乎只想要蘇念手中的那個。蘇念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中的給他。青年吃的很高興，比起剛剛一整個吃了下去，現在一口一口的像是捧着珍寶。

蘇念是個心大的，他覺得吃得開心就好，完全沒有多想。

兩個人每天傍晚都會見面，青年看到蘇念騎進來，遠遠的就會站起來瞭望，等蘇念把車停好，兩個人一邊聽CD一邊分享吃食，那段時候蘇念媽媽看着蘇念每天捎出去兩份夜宵，還會放個健胃消食片在袋子裏，擔心兒子吃多了消化不了。

直到某一天，家裏出了事情，蘇念連續一周都沒有去過那個小巷，卻在醫院見到了青年。

青年的手裏提着一袋子麻球和蘇念給他的CD player，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形單影只。蘇念渾渾噩噩的從他身邊經過，被青年一把拉住。

“你…”青年講話一直不是很流利，“很久…沒來了——你還好嗎？”

蘇念的眼神聚焦了半天才看清是誰，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只是笑了沒幾分鐘就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個慌忙的不知道怎麽辦，在醫院門口引人注目。青年主動拉起蘇念的手，把人帶到醫院的長椅上，他媽媽去世前他經常在這個長椅上看書，因為可以隔窗看到病房裏的母親。

等蘇念好不容易平複下來，麻球的袋子裏已經滴了不少眼淚進去，兩個人無言以對将就着吃了點，蘇念看着青年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怎麽也沒辦法吃被眼淚澆了一邊的麻球，抽噎着問，“你不覺得惡心嗎？那是眼淚诶……”

“不惡心…”青年又送了一口進嘴裏，耳尖泛着不易察覺的紅，“你的…不惡心…”

他說的太輕，蘇念沒有全部聽進去，兩個人分食慣了，他也只是随口一問。父母去世，妹妹受傷，一切都是因為可惡的食人魔，他在親戚面前裝的堅強面對青年關心的目光，頃刻分崩瓦解，只是等冷靜下來，他不知道要怎麽和人去分享這份沉痛，又或許有些東西只能自己承擔。

“你怎麽知道，這裏？”

青年一愣，慌忙解釋道：“我——我媽媽去世之前，這裏可以看到她的病房。”

其實蘇念問的是青年怎麽知道他在這裏，不過無所謂了，能出現一個人陪着他，已經是莫大的慰籍。

兩人吃完了一袋麻球都有些梗，青年去買了瓶水給蘇念。蘇念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想起人家還沒喝，他剛要起身再去買一瓶，就感到眼前的光線一暗。

身前貼上來一具溫熱的胸膛，好像一個虛無的擁抱，耳廓被柔軟的發絲撥弄了幾下，青年在蘇念的耳後輕嗅了幾下，呼吸慢慢向下來到脖頸。

蘇念忙不疊躲開，說話聲音都有點打顫，“你幹什麽？”

“記住你的味道。”青年誠實地說：“我不會忘記你。”

一陣微風吹來，吹開了青年額前的劉海，陽光明媚的花園将他的眼睛照的很亮。

眼若金星，眉如寒霜。

蘇念只看清了一剎那，青年就慌忙将劉海壓了一下，他遞過來一個信封，裏面是一些零散的紙幣，只夠蘇念兩天的飯錢。

青年逆光站着，他告訴蘇念自己要離開了，蘇念知道他的困難要把錢給他，青年說就當是買下那個CD機。于是蘇念問他去哪，找誰，青年都只是搖搖頭。

盡管他很想問是否能再見，但蘇念知道不能再問了，醫院裏在催着蘇念回去簽手術同意書，青年也要走了。

輕聲的道別于風中化于無形，如那日遠走的青年在心中的默念：若能與你再次相見，我不會再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兔兔：嗚嗚美好的回憶殺。這裏方方能嘗到味道，不是bug，是一個伏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