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姜國公拂袖而去。
他還命兩個守在房間外面已經吓得渾身發抖的丫鬟, 直接把屋子裏自己僅剩的一些鋪蓋還有日常起居之物都收拾好了,直接帶走。
既然妻子這麽看不上他,不愛跟他在一個屋兒,如今他們都已經上了年紀, 也懶得每天争吵, 索性如了妻子的心願, 他就搬走,再也不和她在一塊兒歇息。
好在他才回了京都, 屋子裏屬于他的東西本就不多, 丫鬟們哆哆嗦嗦地收拾了一盞茶的功夫也就好了。
見姜國公夫人垂着頭無力又憤怒,大概被自己吓住了,不敢擡眼看自己, 姜國公把大大的包袱從丫鬟的手裏奪了來, 自己提着包裹往書房去了。
以後, 他就準備在家裏長居前院了。
當然,姜國公夫人送來的丫鬟也被丢還給了她。
這一夜鬧得不可開交,除了阿寶這樣累了一天, 沒心沒肺的團子, 整個國公府都聽到了姜國公夫妻的争執。
姜國公本就嗓門兒大,又沒有刻意壓制聲音,自然鬧得整個府中全都知道了。
不提旁人如何惶恐失眠, 覺得從此國公府是真的變了天,反正阿寶睡了一晚上, 睡得香噴噴的,待第二天起床的時候, 又是元氣滿滿的一顆好團子了。
因今日還進宮, 她早早就起來, 把自己拾掇得油光水滑的,正精神抖擻地讓身邊的丫鬟幫自己整理皇帝的那些賞賜。待挑揀出了她大伯娘範氏能用得上的衣料與一些滋補的藥材,阿寶圓滾滾一團坐在床上,看着丫鬟們在自己的面前忙忙碌碌地開箱。
話說這世上最快樂的事情大概就是清點自己的小金庫,開箱看寶貝,慢慢都是豐收的喜悅了。
大清早上的,阿寶就被皇帝的賞賜給映花了一雙眼睛,正在心裏覺得皇帝陛下真是很大方,很富的人了。
“筆墨紙硯拿去給三叔。再挑挑藥材……那顆人參胖!給祖父送去補身體,祖父可太累了,心疼!”她心情特別好,看着珠光寶氣的屋子,很能做主地揮着小胖爪對笑嘻嘻的丫鬟們說道,“再把給大伯娘料子的留下,剩下的,留幾匹咱們自己個兒做衣裳首飾,剩下的都孝順娘親,還有外祖母舅母還有表姐們。”
她外祖家就在邊關,曾經是姜國公的手下,這一次姜國公回了京都,不過外祖家因世居邊關,因此沒有跟着折騰,依舊留在了邊關。
阿寶打小兒就與外祖家親近,不說外祖家的長輩,只說外祖家的幾位表姐就對阿寶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難得阿寶第一次有了外財,是皇家賞賜,這些錦緞和首飾在邊關少見得很,她自然是要想着許多的家人,也顯擺一下自己如今也是自己能騙……賺錢的團子了。
她性情大方,也預備給跟着自己千裏迢迢回來的丫鬟姐姐們做兩身好看的衣裳,大家一起美美美才是真的好。
幾位丫鬟都是與她親近的,也不覺得惶恐,還嬉笑着與她商量要做什麽樣的衣裳。
正是笑鬧的時候,就聽到小院子外頭傳來了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問道,“四姑娘起身了麽?”
阿寶聽見大清早上還沒吃早飯就有人來尋自己,心裏好奇,就讓自己的主事大丫鬟紅豆出去看看。
紅豆領命而去,片刻,臉色有些不快地進來。
“誰啊?”阿寶穩穩地坐在床沿上好奇地問道。
她懶,不愛動彈,因此只歪着小腦袋問了一句,也沒有好奇地出去看看是誰。
“是三姑娘。”
阿寶恍然大悟。
怪不得紅豆的臉色不好看。
做阿寶身邊丫鬟的,換了哪一個都不會對在自己的面前裝模作樣,說了好些奇怪的話,又在昨日進宮削自己臉面的姝寧有好臉色。
她點了點小腦袋,也沒有訓斥紅豆此刻對姝寧的臉色有什麽無禮,相反,阿寶覺得紅豆知道維護自己,跟自己同仇敵忾挺好的。她打了一個小哈欠哼哼唧唧地往床上一滾說道,“還困,不想見人。”
“我已經與三姑娘這樣說了。沒讓她進來。”紅豆自然也不願姝寧讓阿寶心中不快的,因此在大門口就把姝寧給攔了下來,壓根兒就沒想讓姝寧跑到阿寶的面前來。
聽了這話,阿寶的眼睛一亮,頓時又神氣活現起來,忙忙地點着小腦袋從被褥裏爬起來說道,“就是該這樣。我多忙呢,哪有時間與人往來。”她說了這話,又在屋子裏膩味了片刻,這才帶着幾個丫鬟捧着給範氏準備的衣裳藥材準備去上房跟範氏吃飯。
只是才出了小院子,阿寶就被斜刺裏的一聲給喚住了腳步。
“四妹妹。”這聲音帶着幾分隐隐的隐忍,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阿寶一轉頭,就見姝寧正神色疲憊地站在自家小院子外頭的角落裏,眼神晦澀不明。
她沒有想到姝寧是這麽一個牛皮糖的性子,也這麽能忍……被她身邊的丫鬟給攔在門外打發了,竟然能忍着這份羞辱還等着非要見她一面。見姝寧今日只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家常春衫,面容雪白,眼下卻微微發黑,帶着幾分黯淡憔悴,一看就是晚上沒睡好,阿寶就客氣地對她點了點頭叫了一聲,“三姐姐。”
她叫了一聲就準備走,半點都沒有想問她為何要叫住自己的好奇。
姝寧本想等阿寶客氣地問自己一句是不是有事,卻沒想到這胖團掉頭就走,半點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頓時氣得肝兒疼。
她努力忍着心中的怒意,忍得心肝兒都疼,目光也忍不住焦灼在了阿寶圓滾滾的小背影的身上。
與昨日的桃紅新裙子不同,阿寶今天換了一套新的大紅百蝶穿花圖樣的小衣裳。按說這樣的料子給小孩子穿,有些過于貴重老氣,可是阿寶雪白一團,粉團一般,硬生生地壓過了這份不合她年紀的顏色,顯出了另一種孩子氣的活潑天真。
這樣的料子,姝寧自然知道是很難得的。
她看着每日都要換一套新衣裳的阿寶,哪怕兩世為人已經十足的隐忍,卻也忍不住輕聲說道,“四妹妹年紀雖還小,可也應該知道節儉二字了。每日都換新衣裳,這實在是……”
這聲音溫溫柔柔,仿佛勸谏,特別勤儉持家的好姑娘。
襯着姝寧今日半新不舊的春衫,越發顯得姝寧懂事了。
阿寶停下了腳步,詫異地回頭看姝寧的臉。
……姝寧都在她的身上撞過一次牆了,阿寶萬萬沒有想到姝寧竟然還要跟自己作對。
哦。
如今不說自己是福星,對比阿寶是個喪門星了。
如今姝寧換了人設,成了勤儉持家,懂事乖巧的大姐姐,自己又成了不懂事愛浪費的對照組了?
阿寶就不客氣地揚起了自己驕傲的小腦袋。
“我爹能賺銀子養家,爹娘哥哥都有本事,都愛給我花銀子,我也沒辦法!”
她的小脖子驕傲地揚起。
有有本事能賺銀子又愛她的家人,是她的錯麽?
當然不是。
阿寶炯炯有神的目光就落在了姝寧那半新不舊的春衫上,片刻,化作了一點點同情。
姝寧愣了愣,那一刻讀懂了阿寶的眼神,只覺得一股火氣沖到了嗓子,幾乎要炸裂了她!
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在說她沒有一個有本事賺銀子,不怎麽愛她,連新衣裳都舍不得做給她的父親麽?!
雖然,雖然她父親姜國公世子如今能力仕途的确趕不上阿寶的父親姜二爺,可是她可是長房之女,日後是長房繼承這國公府的萬貫家業的!
“四妹妹誤會了。”姝寧氣得肺都要炸開了,萬萬沒想到阿寶瞧着天真可愛,說起話來童言無忌,還帶着嬌憨單純,可是孩童的天真卻能這麽氣人,急忙柔聲解釋說道,“我也是有新衣裳的,只是……”
她本想說就算是有新衣裳,也不能時刻都這麽浪費,阿寶卻已經笑眯眯地說道,“三姐姐有新衣裳不愛穿,只愛穿舊衣裳也挺好的。不愛穿新衣裳,那不如送人,與人為善呀。”
說起來,如果不是今日還要進宮,誰也不會天天鄭重打扮,還鄭重地穿新衣裳,免得在宮中失儀。
不過阿寶不準備和姝寧解釋這麽多,見她看着自己目瞪口呆,她就揮了揮小胖爪說道,“三姐姐不愛穿新衣裳,要節儉的心情,我懂!回頭我就跟大伯娘提一提,今年不給三姐姐做新衣裳了。免得三姐姐不得不穿新衣裳,穿奢侈的绫羅綢緞不舒坦,這樣為難。”
姝寧目瞪口呆,看着阿寶美滋滋扭着圓滾滾的小身子就要往範氏的房中去了。
片刻,她陡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幾步追着阿寶過去,跟在堂妹的身邊急忙地說道,“我尋四妹妹不是為了衣裳的事,是,是祖母的事……四妹妹,祖母昨日病了,心情不好……”
她的聲音急促,顯然是真的着急了。
阿寶才不管姜國公夫人病成什麽樣兒呢。
姜國公剛剛跟姜國公夫人鬧了這一場,姜國公夫人正在氣頭兒上,她過去了能有好果子吃麽?
哪怕是一句訓斥,那阿寶也受不了。
她又不是受虐狂。
見姝寧說着說着淚眼朦胧,期待地看着自己,很希望自己去姜國公夫人面前被姜國公夫人拿來撒氣,阿寶停下了腳步,不笑了。
“祖母病了,三姐姐怎麽還不過去侍奉祖母?”她盯着姝寧的眼睛不高興地說道,“連祖母都照顧不好,還要三姐姐你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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