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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國公唉聲嘆氣。

他如今覺得讀書人家更好了。

聽範家老夫人的意思, 阿秀定親還是在範家起複之前。

那時候，範家還是被罷官，日後前程無望的落魄人家。

可是那周禦史家裏卻并沒有看範家如何在朝中失勢便疏遠, 相反，還定下了一門兒女姻親。

顯然, 對這些讀書人，有骨氣的人來說, 什麽朝中失勢, 什麽朝中起伏，那都不是結親的條件。

相反，如果仰慕範家的這般風骨，哪怕範家沒有起複, 依舊在老家種地, 也依舊有這些書香門第的人家來求娶，或者嫁女。

這樣的風骨，是姜國公羨慕的。

他就覺得那周禦史也是不錯的人家。

不過正是因為周禦史人家當真不錯, 因此，老國公曾經賊兮兮地想挖牆腳的心都沒了。

本來還尋思着, 要不挖挖周家的牆角, 把阿秀留在國公府給他大孫子當媳婦兒算了。

得虧姜國公沒有動這樣的腦筋，要不然範家老大人這樣的脾氣, 非跳起來打他不可。

又不能和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計較, 姜國公必然是要挨打的。

不過一轉眼，姜國公就又高興了起來。

他是個直爽的性子, 當聽範家老夫人說周禦史家裏與範家是兩年前就訂了親, 就知道人家周禦史家裏正經不錯, 這樣的好人家, 姜國公就很替阿秀感到高興。

見阿秀斯文溫柔，卻沒有半分拘束扭捏，相反，大大方方，他是當真喜歡這樣的姑娘，便對一旁板着臉的範家老大人笑呵呵地說道，“這門婚事不錯！周家……我在京都的日子不長，也不大知道，不過願意跟咱們範家結親的，肯定是好人家！”

範家老大人沒空理會他。

他正垂着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仰頭對自己露出小門牙的胖團。

胖嘟嘟的小姑娘捏着胖爪，奶聲奶氣地請了安，之後站在他的面前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範家老大人沉默了。

他性情堅毅刻板，從不喜歡說笑，就算是對家中的兒孫也都是板着一張臉，很嚴肅的，而家中的兒孫對他也一向畢恭畢敬，哪怕孝順得不得了，也沒有笑得這麽見牙不見眼……他遲疑了一下 ，掏出了妻子給自己預備的見面禮，一枚很精巧的竹片，上頭雕工精致，很漂亮的竹片雕畫，雖然不是很貴重，不過勝在文雅有趣，就把這片竹片遞給了阿寶。

阿寶乖乖地接過竹片，奶聲奶氣地道謝，還沒走，還站在他的面前。

範家老大人不吭聲了。

他默默地看着阿寶。

“父親，您摸摸阿寶。”範氏便在一旁提醒說道。

範家老大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摸了摸胖團的小腦袋瓜兒。

既然摸了她的頭，就是喜歡她的意思了。

胖團心滿意足地往後頭去拜見範家其他的長輩去了。

範家這一次阖家回了京都，不僅範家老大人夫妻，還有範氏的幾個兄弟還有侄兒們，男子都給姜國公與範氏請了安便往前院去了，等姜國公也和範家老大人往前頭去，只剩下了女眷，阿寶乖巧地依偎在她阿秀表姐那帶着清香與溫暖的懷裏，聽着範家母女說話。

便聽範家老夫人很慶幸地對範氏說道，“本沒有想過你父親還能起複，本想着陛下只要寬免了範家，能讓範家子弟都去科舉，就已經是極好的了。”

“當初我也是這樣想。”範氏便心有餘悸地對範家老夫人說道，“這次陛下沒有令父親官複原職，我心裏倒是松了一口氣。”

範家老大人的脾氣就是死硬派，見不得世間魍魉，倔老頭一個。

因此先皇在時，哪怕知道先皇不愛聽他彈劾的那些事，他也依舊彈劾。

這樣的脾氣是很容易得罪人的，若是再做禦史，恐怕也沒有什麽好處。

範氏已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坎坷，只想歲月靜好，家人平安，所以當初對範家老大人官複原職什麽的，一點都不積極。

如今，範家老大人去了國子監，哪怕官職不高，可勝在平安，又是做清淨學問的地方，範氏只覺得謝天謝地。

她們母女唏噓了一番，範家老夫人頓了頓，看了看左右，便對她問道，“你婆婆呢？”

範家到了這麽久，姜國公固然是極熱情的，可是姜國公夫人卻并未出來迎接，範家老夫人雖然知道這個親家不是好東西，不過這樣無禮，也讓她皺眉。這是他們趕路忙，範氏沒有來得及書信，聽到這話，範氏便幹脆地說道，“父親送了她去莊子。”

“去莊子？”

“做了一些事。”哪怕是對自己的母親，範氏也不願意提有關于阿寶的那些閑言碎語，因此便說道，“時常在家中吵鬧，父親就送了她去莊子。”見範氏這麽遮掩，範家老夫人就知道這其中涉及姜國公府的私事，也不多問，只笑了笑，拍着範氏的手溫和地說道，“既然如此，你在國公府裏還能有好日子過。”

女兒這麽多年的心酸還有委屈，她自然是都知道的，恨不能一口咬死可恨的姜國公夫人。

如今姜國公夫人去了莊子，她自然毫不心疼，也不勸女兒賢德去把婆婆給接回來什麽的，只欣慰于女兒日後倒是清淨了。倒是範氏眼神閃爍了片刻，有心想跟母親說說姜國公還願意放她改嫁呢，不過想一想，自己也沒有想要再嫁的人選，何必先說出這些話來讓母親跟着她懸心，因此也就不多說了。

倒是範家老夫人來了國公府一趟，又吃了姜家的接風宴，等要告辭的時候，已經覺得姜國公府當真是不錯。

讨人厭的姜國公夫人與姜國公世子全都沒有蹤影，王家的那女子也被關着，就算是範氏膝下依舊還有兩個庶女，不過那兩個庶女瞧着也不像是能蹦跶的模樣，範氏的日子不僅清淨，還有阿寶這樣孝順的孩子在，這樣的日子，日後也不必讓人為她擔心。

姜國公還熱情地留阿秀在國公府小住，範家老夫人就婉拒了。

因知道阿秀就要成親，也不好在旁人家住，姜國公只能遺憾地算了。

不過他知道阿秀要成親，命人準備了一份豐厚的陪嫁，送去了範家。

範家并沒有清高矜持地拒絕，相反，很高興地收了，回頭，阿寶處就多了好些很好看的竹雕，聽說都是範家老大人的手工……可見這麽多年在老家吃土，把老大人也給閑壞了，發展出了這樣的技能愛好。

不過阿寶還很喜歡，還裝模作樣，很文雅地拿自己最好聞的信簽，給範家老大人回了一封感謝信……忽略那丢三落四的狗爬字，還真的有一種文人往來的風雅呢。

回頭，範家老大人回了胖團的，就是一本字帖……

“你說，老大人是不是被我的書信給折服啦？”送自己字帖，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在範家老大人的心裏，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四歲小孩子了，而是很風雅，都能用字帖的四歲的大孩子了！

這可是國子監的老大人的肯定！

阿寶舉着字帖，在紅豆姐姐那抽搐的目光裏得意了一番，又拿去給眼裏帶笑的她大伯娘炫耀了一番老大人對自己的肯定，就美滋滋地拿着字帖去練字去了。才練了幾天，她就美滋滋地把自己新練好的字帖送去給了各處去，還給了遠在東海的姜二爺夫妻一份兒。

沒多久，東海就有了回信。

浩浩蕩蕩的車廂進了姜家的門。

阿寶帶着人去看，全都是姜二爺命人帶來給她的東海的特産。

那東海特産能有啥。

除了海鮮魚貨，就是各種各樣的珍珠玳瑁珊瑚，滿登登都是新奇的海中珍寶。

不僅阿寶有，且謝氏與範氏妯娌之間一向往來極好，且阿寶也說範氏拿自己當親閨女，因此謝氏也拿範氏的家中事如同是自家事一般，這次從東海送到京都的各種東西也都往範家送了一份兒，還給阿秀也預備了一份豐厚的添妝，除了各種寶石，就是好幾斛上好的珍珠。

範家得了這些東西，也書信給東海給謝氏道謝，這一來二去的，範家與姜家就更加親近起來。

姜國公知道謝氏待範家也這樣親近，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母親這樣就極好。”說起來，無論是長媳還是次子媳，都是極明理又大方的。

這樣往來，感情也相處得好，才是興旺的人家。

若是扣扣搜搜，藏心眼兒，那姜國公才會看不上。

阿寶正捧着好幾個大大的海螺殼兒，美滋滋地摸着上頭的螺旋還有花紋，笑嘻嘻地聽了一會兒，就讓身邊的人給蕭闵也送了一份兒。

她這段日子得了蕭闵那麽多的維護還有照顧，把蕭闵當成自己的親人，這樣給蜀王世子送禮的事，邊關大将姜二爺做不得，可一顆胖團卻做得。她先給蕭闵送了好些好看的海螺貝殼，想了想，就揣着一兜兜的珊瑚串還有貝殼往宮裏去給皇後獻寶去了。

幸虧她娘送來的東西多。

不然如阿寶這樣的萬人迷，要回贈各處的禮物也不少呢。

反正她帶進宮的東西不少，送了董妃大皇子二皇子，又親自舉着一個大大的海螺給皇後放在耳邊，很浪漫地跟皇後娘娘一塊兒聽大海的聲音。

這樣親密地挨在一塊兒，等皇帝進門，看見一顆胖團扭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跟皇後笑眯眯湊在一起，他心裏莫名有點小嫉妒。只是還沒等皇帝露出嫉妒的嘴臉，阿寶轉頭，對皇帝露出大大的笑容。

“陛下，我給陛下送禮來了！”

皇帝也需要送禮的麽？

皇帝挑了挑眉梢，露出幾分意動。

他給了胖團那麽多的奇珍異寶，說起來，這胖團也該禮尚往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