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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嚴重極了, 也紮心極了。

姜貴妃被推一個踉跄事小，可皇帝這話卻讓她的心裏劇痛。

什麽叫她不能做皇帝的主？

她是他心愛的人。

忍着心酸給他安排別的女人服侍，他不知憐惜她辛苦也就罷了, 怎麽還能說出這樣沒有血淚的話呢？

“陛下，你，你怎麽……”

姜貴妃到底打小兒嬌寵長大, 受了委屈忍耐一次已經不得了, 今日皇帝的委屈頓時讓她忍不住紅着眼睛從榻上也跳下來, 挺着還沒有起伏的肚子聲音尖銳地說道, “陛下怎麽能這樣刺我的心？！我不是關心陛下麽？我這都是為了誰啊！”

她都是為了他，才會忍受着那些女人在自己面前的炫耀安排這樣那樣的事，皇帝不領情，此刻，聽了她的叫嚷，竟然還冷淡地往一旁退了退，看着她說道，“關心朕？朕用不着你給朕安排女人。”

更何況安排的是什麽女人？

是張妃！

張妃無寵，姜貴妃難道不知道麽？

她難道不知道他冷遇張妃麽？

既然張妃無寵，必然是有些理由, 可是眼前的這個正激烈地看着他落淚的女人還安排他去寵幸張妃。

她以為她是誰？！

以為她是皇後麽？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的那一會兒, 這宮裏的宮女早就都跑了, 都不敢去看皇帝與姜貴妃争執, 日後再被姜貴妃記恨。

宮殿裏空蕩蕩的，哪怕是盛夏，可是姜貴妃卻只覺得這宮殿比冬日裏還冷。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眼淚瘋狂地湧出來, 渾身發抖地高聲質問說道, “用不着我給陛下安排女人？怎麽，陛下是想寵幸什麽美人，所以，用不着我給陛下安排了是麽？！”

“就算朕要寵幸嫔妃，那也有皇後舉薦。你不過是妃嫔，還夠不上在朕的面前安排朕的事！”

皇帝到底忍不住脫口而出。

姜貴妃本就在傷心，待聽到皇帝這句話，整個人都傻了。

皇後？

“陛下，陛下你說什麽？”皇帝只肯聽皇後的話，不肯聽她的話？

那在他的眼裏，她算什麽？

她還比不上皇後麽？

“皇後才是中宮，是朕明媒正娶，中門進宮的妻子。就算是要嫔妃侍寝，也該皇後這個宮中來舉薦。你不必操心皇後應該操心的事。”

說起來這個，皇帝突然頓了頓。他和姜貴妃因舉薦侍寝的事在争吵的時候才愕然地發現，成親這麽多年，仿佛……皇後從未對他要寵幸誰指手畫腳，也從不給他舉薦過任何一個嫔妃。

他願意寵幸誰就寵幸誰，皇後從沒有異議。

可他對寵幸嫔妃舉棋不定的時候，皇後也從沒有開口，給他過半分指點。

無論是當年曾經得寵過的淑妃，還是如今的姜貴妃有孕的時候，皇後本可以安排身邊親近的人來分一二寵愛，可是皇後也從沒有過。

他樂意寵幸誰都無所謂。

皇帝怔忡了片刻。

這片刻的失神，面前哪怕有孕卻依舊豔光四射的絕色美人卻已經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胸口。

姜貴妃搖搖欲墜，得扶着一旁的小案才沒有倒下，捂着心口看着剛剛說出這些話的皇帝，嘴角哆嗦着，如同聽到了可怕的事。

她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四分五裂，甚至感受到了被欺騙的憤怒。

皇帝如今提起皇後，口口聲聲都是皇後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中宮是什麽意思？

他還留戀皇後，不想廢後了是麽？

那她算什麽？

她進宮來又是為了什麽？

當初他口口聲聲喜歡極了她，給予她貴妃的封號，迫不及待地接她進了宮，那麽多日夜的耳鬓厮磨，愛語纏綿，那麽多的溫存，給了她的都是巨大的信心，那就是他對她寵愛無比，她是他最喜歡的女人，她一直都在等着她廢了皇後，好扶持自己站在他的身邊，母儀天下。

為了能成為皇後，她花了多少的心血？

而且，如今京都內外都知道她奔着皇後之位進的宮，都當她是下一任的皇後娘娘的呀！

如今，他跟她說皇後是他的妻子？

若是他不廢後，她還何必進宮？

若他不廢後，她日後豈不是成了京都笑柄？

“當初，當初陛下接我進宮的時候答應過我什麽？！ 陛下怎麽能食言！”姜貴妃并不是心機的性子，吃了虧，頓時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朕答應你什麽了？”見姜貴妃美豔的臉都氣得扭曲了，皇帝沉了沉眼睛。

他心裏其實知道姜貴妃圖謀着皇後的位置，可是她到底年少美貌，就算是在宮中有些僭越，看在姜國公忠誠勇武，于國有功的份兒上，又是新鮮情濃，他也就都忍了。

可曾經的容忍，在昨日，當阿寶質問到他的臉上，皇帝才驟然明白，對姜貴妃的容忍，其實每一次都是一巴掌甩在皇後的臉上。

當他只當做姜貴妃是小小的嬌縱，願意容忍她，當做是彼此之間的情趣的時候，其實宮中內外都在看皇後被姜貴妃冒犯的笑話。而他的縱容，也一次次養大了姜貴妃的心。

如今，看着姜貴妃那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臉，皇帝閉了閉眼。

他的眼前劃過了皇後溫和的臉，還有阿寶控訴的樣子。

或許，他還真的如阿寶所說，遠遠比不上阿寶的爹吧。

至少姜家老二還知道要護着自己的妻子。

可是他都做了什麽？

“朕當初答應你，讓你在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朕沒有做到麽？你是貴妃，如今只比皇後低一層，宮中旁的嫔妃，哪怕是淑妃都要在你的面前拜你，難道朕食言了不成？”

他站在姜貴妃的面前，英俊的面容慢慢地冰冷，在姜貴妃慢慢瞪大的眼睛的注視之下緩緩地說道，“朕對你已經足夠寵愛。貴妃，日後你安居貴妃之位，也要守宮中規矩。再讓朕知道你對皇後不敬，不必皇後來懲治你，朕也不會饒了你。”

他今晚來陪伴姜貴妃，本就是為了安慰心中懷着野望的貴妃。

因白日朝中的時候，他已經命大理寺徹查京都內外關于廢後的流言之事，并且給皇後上了封號。

他嘴上并未直言自己不會廢後。

可是徹查流言，還有給了皇後封號，就已經讓所有人都明白，皇後的位置穩穩當當。

他依舊是看重皇後，愛重她，迫不及待地封了她更尊貴的地位。

從今以後，想必流言全都會散去，那些京都的內外命婦，也都不再敢對皇後有半分不敬。

而這才是一個皇後本應該有的樣子。

一個皇後該有怎樣的位置，竟然是阿寶一個孩子來提醒。

皇帝深深地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又看了已經快厥過去了的姜貴妃，心裏又有些疑惑。

就……

貴妃和阿寶，當真是親姑侄倆麽？

怎麽瞧着仿佛脾性南轅北轍？

他本以為今日來安慰姜貴妃，姜貴妃心裏會好過些，卻沒想到今日争吵，姜貴妃竟然會這樣激烈。

下一刻，在他的面前，姜貴妃已經渾身發軟，流着眼淚捂着劇痛的肚子癱坐在了地上。

他竟然從未想要廢後……還有，讓她不許日後沖撞皇後，難道是要她在皇後的面前卑躬屈膝麽？

殺了姜貴妃也決然想不到，曾經志得意滿地進了宮，曾經本以為皇後之位是掌中之物，最後，皇後才是看她笑話的那一個。

這讓宮中內外怎麽看她？

皇帝這是把她的臉皮給撕下來了！

“你，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她做不成皇後了，那進宮還有什麽意思？！

姜貴妃的眼睛通紅，氣血在胸口激蕩，下一刻，只覺得身下濕漉漉的。她心裏一涼，垂頭一看，卻見大片的血跡從身下蔓延到了地上。

那刺眼的鮮血讓姜貴妃吓得眼睛發直，皇帝一眼就看出了異樣，看到那些鮮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轉身高聲叫人，厲聲道，“去叫太醫！”他萬萬沒有想到與姜貴妃的争吵竟然會引起了姜貴妃的胎相不穩，等太醫們匆匆地過來，好一陣給姜貴妃安排，折騰了一晚上，皇帝才筋疲力盡地上朝去了。

等阿寶美滋滋進宮的時候，阖宮都已經知道了。

都知道姜貴妃與皇帝大吵一架，幾乎氣得小産。

“那姑母沒事麽？”阿寶趴在皇後的懷裏問道。

“龍胎是穩住了，不過貴妃的心情不大好，太醫們還在看着。”皇帝不僅命人去徹查廢後的流言，還給皇後加了封號，如今她已經是賢元皇後了。這“賢”就不必說了，“元”卻讓皇後沉默了片刻，摸着阿寶的小胖臉對她柔聲說道，“你就不要過去看望貴妃了。她如今心情不好，見了你怕是要拿你撒氣。”

“賢元”二字一出來，京都風向頓時變了。

不過是一晚上的時間，求拜見皇後的帖子如同雪片一樣飛進了皇後的宮中。

只是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皇後自然明白世态炎涼，想想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些輾轉反側的時光，她垂頭，親了親阿寶的臉柔聲說道，“日後，憑誰都不許欺負了我的阿寶去。”

皇帝昨日冊封她封號之後，在她的宮裏用膳，然後給她道了歉……他說不該不顧及她的心情，還不如一個孩子心疼她。

夫妻這麽多年，皇後早就看淡了那些，對皇帝的歉意也并未放在心裏。

可是阿寶為她抱不平，卻讓她的心裏酸澀難言。

當她陷入窘迫，如範氏那樣願意來陪伴她的都已經是難得的溫暖。

可是卻有一個孩子，為了她，寧願冒着觸怒帝王的風險，直接質問到皇帝的眼前。

阿寶不知道觸怒陛下會是什麽後果麽？

她知道。

可是她還是為了她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