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重疊夢境(4)

聞人逍從迷霧中緩緩走出。

他的頭發似乎長長了一些,遮住了大半額頭,眼睛依舊碧水如波,溫溫柔柔的沒什麽侵略性。

只是男人右手握着一把彎刀,不久前剛解決了一個鬼魅,渾身的殺氣鋪陳開來,在夜色下無端地添了幾分瑰麗。

剩餘的那些鬼影,被聞人逍的一刀震懾住,在原地躊躇了半晌,便回身隐入了霧氣之中。

盛開擡起頭,坦坦蕩蕩地與聞人逍對視。

片刻後,聞人逍率先移開了視線。

盛開微微彎了彎嘴角。

這人目前的行為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大寫的欲蓋彌彰。

他将視線微微下沉,落在了聞人逍脖子上的一根項鏈之上。

在上個密室的時候,還沒有這條項鏈。

盛開遠遠地看了一眼,覺得頗有些眼熟。

這時,嚴思朝驀然出聲對聞人逍說道:

“艾麗莎,你回來了!”

聞人逍不作回應,低頭将彎刀收回手腕的藍光中。

盛開這才有空将注意力轉移到了聞人逍的穿着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幕有什麽惡趣味,這個密室裏參與審核的人應該都是男性,但偏偏需要假扮成女性才能符合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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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現在這個情景看來,盛開猜測,恐怕整個密室裏都是清一色的女裝大佬。

但是有一說一,聞人逍這個裝扮還怪好看的。

他穿着一件連體的黑色長裙,寬松的裙擺迎風而動,而月光正在他的身後,影子卻溫柔地落在了身前。

盛開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聞人逍自然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便也回頭,一雙碧綠的眼睛上下微動,将盛開看了個分明。

像是驚覺自己也穿了一件合身的蕾絲長裙般,一向厚臉皮的盛開默默地後退了幾步,讓聶铮擋在了自己前面。

聶铮被莫名推了出來,一臉狐疑,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個來回。

聞人逍沖他禮節性地一點頭,伸出手道:

“你好,C0001號聞人逍。”

聶铮連忙回握,自報家門後便問道:

“你比我們先來的?”

聞人逍笑了笑:

“嗯,剛才嘗試着去找了找安德魯,但沒找到。”

聶铮一愣,迷茫道:

“找安德魯?”

聞人逍輕描淡寫地說道:

“想看看能不能先把他解決了。”

聶铮:

“……”

這又是個什麽妖魔鬼怪?

一上來就提刀沖着boss去了。

盛開站在聶铮身後,冷不丁地問道:

“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聶铮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麽?”

但聞人逍臉上已攀爬上些許笑意,那笑意分明比之前對着聶铮時要真誠得多。

他說:

“這是嚴思朝的夢境。”

夢境。

對了,在進入密室之前,盛開拿到的主題就是夢境。

他在剛發現嚴思朝不記得自己是誰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點。

夢中的場景通常光怪陸離,且毫無邏輯可言。

那麽身為編織夢境的那個人,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身是處在真實還是幻象中,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原來他們被一起困在了屬于嚴思朝的夢境裏。

可是,聞人逍又是怎麽知道嚴思朝的名字的?

話題中心的嚴思朝沒有參與進來,此時她正趴在許願池一旁的石塊上,将手中長長的地圖鋪陳開來。

牛皮制成的地圖約莫有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高那麽長,被擺成了一個首尾相接的圈,将嚴思朝圍在了中間。

盛開緩緩走了過去,問道:

“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

“這是荊棘森林。”

嚴思朝皺起眉頭,手指劃向地圖的某一處,說:

“天鵝湖莊園與世隔絕,安德魯能夠偷偷利用少女的身制作香水,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個意思,就是如果想要逃出去,就必須穿過這片荊棘森林了。

可嚴思朝卻倏地站起身,金色的發絲中夾着一片枯葉,月色下,她眼眶微紅,垂眼之時,睫毛在眼簾下投射出一片陰影,美得毫無侵略性。

但看在盛開眼裏,更像是一個少女拙劣地散發着自己的魅力,以引誘心懷不軌的人。

嚴思朝說:

“我想帶你們逃出去,可是我更想要其他無辜的少女不要再落入這個惡魔的手中。”

聶铮心中一動:

“你想把荊棘森林毀了?”

然而此時的盛開,已不複在失樂園時的體貼随和,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說:

“那走吧,我們先去荊棘森林。”

嚴思朝似敵似友,身份撲朔迷離,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此時此刻,他們真的身處在她的夢境裏,那麽只要将嚴思朝叫醒,他們就能夠從這個虛幻的密室裏出去了。

可問題是,怎麽才能叫醒一個沉浸在美夢中的人呢?

傳說想要将深入夢境的人叫醒,只需要讓夢境的主人感受到真實的失重感,譬如讓他從高處墜落。

盛開跟在嚴思朝的身後,默默地思忖着。

走在一旁的聞人逍似乎看穿了盛開的心中所想,輕聲道:

“沒用的,我試過了。”

盛開挑了挑眉。

聞人逍輕飄飄地往嚴思朝的方向看了一眼,說:

“我從那間屋子裏把她扔下來過。”

盛開:

“……”

這個人是不是不知道憐香惜玉四個字怎麽寫。

但事實上,在夢境中,一個人能夠随心所欲地創造任何想要得到東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自己夢境中的創世主。

在沒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之前,旁人的幹擾的确是很難将其叫醒。

夢境,是人體本能的自我保護,沒必要刻意主動地清醒過來。

聞人逍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俨然将這座陰森的莊園當作了自家的後花園。

盛開問道:

“你這次也是來破壞這個密室的?”

聞人逍一頓,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盛開樂道:

“那不行,我是要通關的,不可能每次都會受你的騙。”

上一個密室裏,盛開雖然不知道聞人逍到底做了什麽,但結果顯而易見,他失敗了。

天幕結算獎勵的時候,盛開記得,聞人逍的生命點數是零。

盛開微微側過頭,月光給聞人逍的側臉鍍了一層霜。

突然間,他想到一件事情。

“上一次,你把你的生命點給了我?”

聞人逍笑道:

“算是給欺騙你的補償。”

他這一笑,盛開便又有些心癢了。

他不算是一個沉迷聲色的人,記憶裏和別人有過的交往都是蜻蜓點水,世間的肉【欲之歡于他而言,都是乏味生活的調味劑,可有可無。

唯獨聞人逍,每見他一次,盛開心中空缺的那一部分,便會被填上一些。

以至于他心間生出了一個微小的聲音,每到分別後就會震聲發出吶喊:

我無比期待着下一次的重逢。

就好像……

他們已經分別了許多年。

片刻後,盛開勉強收回發散的思維,重新将放空的視線落在了走在最前方的嚴思朝身上。

他本以為荊棘森林外那層圍城般的濃霧中,鐵定潛伏着重重面露獠牙的鬼影,可是沒有,他們什麽都沒有碰上,就很順利就穿過了迷霧。

荊棘森林一如其名,路的兩邊不是沼澤就是長刺,讓人難以下腳。

三人慢吞吞地跟在嚴思朝的身後,但并沒有放松警惕。

盛開在知道了這個地方是嚴思朝的夢境之後,就隐約有種上了套的感覺。

從那間屋子,到許願池,再到荊棘森林,他們所遇到的危險,似乎都跟嚴思朝有關。

盛開腳步一頓,輕聲喊了句:

“逍哥。”

聞人逍側過身,道:

“怎麽?”

“你說,會不會并沒有什麽安德魯。”

安德魯這個名字,一直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形,就連特意去尋找他的聞人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的影子。

從始至終,跟他們有交流的NPC就只有一個嚴思朝,而且還是個疑似的。

聞人逍沉思了片刻,一手覆上盛開的肩頭,帶着他繼續往前走,一邊說道: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但目前為止,我們只能先跟着他。”

盛開垂下眼,視線落在聞人逍纖長的手指上,意外地沒有出聲,也沒有躲開。

走在最後看完全程的聶铮:

“……”

從初始那間屋子裏裝人的盒子數量來看,目前這個密室裏,除開他們三個人,應該還有另外四個參與審核的人,但是到目前為止,并沒有其他人露面。

盛開想,他們大概率已經死在了那間制作香水的屋子裏。

但這個密室剛剛開啓,幕後的人沒有時間一個個的解決掉他們,所以,這些人最有可能是被聚而殲之的。

這樣看來,嚴思朝讓他們在許願池相會,就其心可誅了。

兩人微微對視片刻,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這一路上,嚴思朝一直都沒有說話,直到盛開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這響聲他非常熟悉,就是在最開始的時候,那陣玻璃瓶相撞的聲音。

與此同時,嚴思朝停下了腳步。

四周十分安靜,除了偶爾敷衍着叫兩聲的不知名鳥類,就只剩下那陣詭異的叮當聲。

嚴思朝轉過身來,巴掌大的臉上還帶着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但說出的話卻分外滲人。

她說:

“你們到了。”

不是我們,而是你們。

聶铮霎時瞪大了眼。

因為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這片霧氣沉沉的森林中,驀然爆發出一陣更加刺耳的鈴聲,就像是無數個玻璃瓶被外力打碎,叮鈴哐啷地落在地上。

随着鈴聲而來的,還有剛才在許願池時隐藏起來的鬼影。

叮鈴聲像是發號施令的槍響,一瞬間,比方才更多的鬼影從四面八方向衆人湧來。

聶铮落在最後,卻也看得最清楚,率先湧上來的一個鬼影已經張嘴而來,幹癟的頭顱幾乎就探到了眼前。

倏地,淩空一抹藍色的刀光,将鬼影瞬間驅散了個幹淨。

聶铮吓得滿頭大汗,回頭一看,盛開跟聞人逍兩人背靠着背,一人一刀,切菜似得一刀一個鬼影。

聶铮有些回過味來:

“……

你們是不是早就準備好跟着她過來的。”

盛開學着聞人逍,将手腕處的藍光注入了唐刀後,果然能夠觸碰到這些鬼影。

揮舞唐刀的間隙,他還有閑工夫往聶铮的方向看一眼,露出一個訝異的表情:

“喲,回過神來了?”

聶铮:

“……”

既然這裏是嚴思朝的夢境,那麽他們這些外來的人,就是屬于他夢境中不可控的一部分。

既是闖入者,作為主人的嚴思朝即便不知道這是個夢,潛意識裏也必定會想盡辦法将他們驅逐。

這個驅逐,不可能是幫助他們離開夢境,只能是将他們殺死在這裏。

然而夢境中的造物主,能夠控制一切,盛開沒把握能夠在嚴思朝的剿殺下全身而退。

但是聞人逍可以。

兩人十分默契地将飛身而來的鬼影們解決了個幹淨,但是仍有越來越多的從迷霧深處而來。

夢境中,這些東西是永無止境的。

盛開反手劈散一個攀上肩頭的鬼影,微微側目。

只見聞人逍微微擡頭,朗聲叫道:

“嚴思朝。”

嚴思朝歪了歪頭,甜美地回應道:

“艾麗莎你在說什麽呀?”

聞人逍說:

“你裝女人裝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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