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女兒紅線(8)
盛開和聞人逍走在隊伍的最後面,測謊儀的光亮時間依舊短得可憐,兩人便一邊前行,一邊一問一答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盛開想起最早的時候在舒荷那裏遇到的幼年“逍哥”當時他還壓根沒将聞人逍與那個小孩對上號,現在一想,指不定之前聞人逍為了找他幹了什麽自損的事。
他步伐一停,微微挑眉看向聞人逍。
聞人逍“嗯”了一聲,回身道:
“怎麽?”
盛開:
“你是不是瞞着我有了個私生子?”
他以前說話其實沒有這麽拐彎抹角過,但一到聞人逍的身上,那些本應執着的東西就通通化作了雲煙。
明明不久之前,這個世界給他帶來的踏空感,還曾讓他整夜不曾阖眼。
而眼下,聞人逍微微垂着眼,溫柔地看着他的時候,盛開覺得,原來真的可以從一個人的身上獲得安寧。
聞人逍一想,便知道盛開說的是什麽:
“那次是我。”
沒等盛開說話,他再度開口道:
“在水牢密室裏救你的,也是我。”
盛開心中一動,想到了本應該藏在天花板間,那個空蕩蕩的盒子。
“天幕針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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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給它帶來什麽?”
“它針對每一個試圖毀滅它的人。”
“你是說……
我失憶前在失樂園的目的,跟你一樣。”
當盛開從Mars星來到這裏的時候,或者是發現了天幕真正的身份,他在采取什麽措施的時候,被天幕發現并且銷毀了記憶。
盛開出神地望着遠處長長的甬【道,說:
“我在想,我腦中的記憶究竟是誰的。”
他的母親、神神叨叨的精神病人、賽車隊、甚至是那個姓古的心理醫生,究竟是天幕随意填充進他腦中的一個程序記憶,還是他自己真實的經歷。
聞人逍停下腳步,握住了盛開的手,将他飄忽不定的心重新拉回了地面。
“我沒有仔細探查過,但基于對天幕設定的初步推測,你失憶後腦中的記憶,是自己真實經歷過的。”
盛開一愣:
“你說什麽?”
聞人逍放輕聲音,仿若安撫:
“盡管到了銀河紀元,人類壽命有增無減,但依舊沒能圓一個長生不老的美夢。
器官凍結、大腦移植……
這些基于科學但又帶有神幻色彩的方式,終究是科研人員舍棄的失敗品。”
“人類想進化,想不斷突破生命的邊界……
但是,死亡始終是橫亘在這條路上的一塊巨石。
即便我們已經能夠通過蟲洞穿越時空,死亡也依舊存在。”
“聯邦科學院的專家們曾經做過一個假設——當思維脫離肉體,依附于其他非碳基生命的物體上,屬于人類的主觀意識将會獲得永生。
他們将之命名為《高等人類進階計劃》”盛開皺眉:
“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
聞人逍:
“聯邦加密文件,銷毀前我父親曾經拿到過一組數據,但因為數據殘缺,我只知道了這些。”
盛開想了想,說:
“既然是銷毀了,就證明這個計劃是有致命漏洞的。”
聞人逍點點頭:
“我父親也是這麽說的。”
甬【道仿佛空無盡頭,陰暗逼兀的空間裏,連黑暗似乎都帶着一股陰冷,緩緩碾壓至兩人的心間。
“死亡。”
聞人逍開口,身邊的陰冷氣息仿若被他更加冰冷的語氣驅趕開,測謊儀的燈光忽閃了兩下,然後熄滅。
“失樂園裏的人,除了土著跟NPC,其他的都是因為死亡而進入到這裏的。”
盛開回過神,接過他的話音:
“也太巧了點。”
“更巧的是……
該亞文明的生命體,是以精神能量的方式存在的。”
聞人逍話音剛落,就聽到不遠處的通道內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緊接着,嚴思朝和聶铮就雙雙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
這倆不知道因為什麽,從這頭掐到了那頭,聞人逍和盛開本來落在最後,現在也追上了他們的腳步。
聶铮一手拿着一根火折子,另一手把嚴思朝往外推。
在測謊儀燈熄滅後,這簇火就成了目前僅剩的一束光。
盛開看着兩人抱摔成一團,揶揄道:
“你倆什麽時候滾在一起了?”
“誰跟他滾在一起。”
聶铮回過頭,罵罵咧咧地說,“火折子是我找到的,這娘兮兮的小子非要搶。”
嚴思朝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抱着手臂站在離聶铮一米開外的地方,說:
“大家都是一個團隊,你這麽自私可不好啊。”
被這麽一說,聶铮反而愈發生氣:
“剛才誰在暗地裏使絆子害我差點一頭紮進死人坑裏的?
現在又開始團隊精神了?”
盛開笑意一收:
“什麽死人坑?”
“喏。”
聶铮站直了身體,讓開了點空間。
只見通道的拐角處,出現了一塊不算太大的坑,盛開目測了一下,應該跟一個書桌差不多大。
而這個不大的坑裏,卻塞了滿滿當當的人頭,有大有小,興許是時間間隔太久,這些人頭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連五官孵化後的凹洞裏都爬滿了蟲蟻。
人都講究落葉歸根,這群白骨也不知道是些什麽人,就這麽毫無尊嚴地躺在潮濕腐敗的臭水溝裏,永不見天日。
盛開看了一眼就讓開了,擡頭說道:
“醫生呢?”
嚴思朝放開了聶铮,往通道深處走去,不一會就将邵子禦帶了回來。
青年身形瘦長,一步就頂嚴思朝的好幾步,幾乎是瞬間就來到了白骨堆積處,身後還跟着穩坐而來的莊寒和穆黎。
邵子禦這時候倒不嫌髒了,一手在其中翻撿了幾下,便說:
“全是女性的顱骨。”
嚴思朝:
“這村子跟女的有仇嗎?
殺那麽多女人做什麽?”
盛開想起之前舉辦婚禮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人,回頭對聞人逍說:
“之前我們沒有看到活着的女性,是因為她們都死了?”
聞人逍點點頭:
“這個坑裏的人頭不多,我猜測其他地方應該也有類似的坑。”
衆人便分頭尋找起來。
聶铮找到的火折子剛好夠幾人分,但也不能一次性全部用完,于是他們便自覺分成了幾組。
盛開跟着聞人逍離開的時候,一眼瞥到了莊寒欲言又止的眼神,步伐卻只停頓了一瞬,便跟着聞人逍走遠了。
莊寒出現的時機不大好,不過看起來應該是想起之前的事了,但她到底想起了多少,盛開對其一無所知。
有機會再問吧。
衆人分散後效率很高,分別在通道的拐角處找到了幾個白骨坑,坑洞有大有小,裏面的顱骨加起來少說也說百來個。
對于這個古代小村落來說,女性的數量是能和白骨的數量對上的。
嚴思朝說:
“現在怎麽辦?”
穆黎害怕這些陰森森的東西,只将邵子禦當人形隔板,躲在他後面說:
“這些東西指向的線索是什麽?
我總覺得它們出現在這裏有些莫名其妙。”
盛開擡頭看了他一眼:
“怎麽說?”
“我們就算發現了這些白骨,其實也用不上,因為通道有出口,這裏并不是一個封閉的密室。”
聞人逍說:
“那就看看現在通道的出口還在不在。”
來的方向的門被盛開關上了,整個通道更顯逼兀。
可出口應當也有光線,不至于此處要用火折子照明,除非,出口的門也被堵住了。
聞人逍的話驚醒了衆人,他們剛才沒有走到出口,但也應當是有光線透進來的。
穆黎率先跑了個來回,臉色十分難看。
幾人頓時明了,通道出口的門也被堵上了。
穆黎郁悶道:
“我覺得我就是個烏鴉嘴。”
邵子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恭喜你發現了真相。
那麻煩你再說一遍讓門打開的話,看看會不會顯靈。”
穆黎聽出了邵子禦話裏的安慰之意,最終嗫嚅了幾句,扭頭去看白骨了。
盛開說:
“我剛進來的時候也在一座花轎裏,裏面到處都是嫁妝,我看見有一塊手帕,上面寫了一段文绉绉的話。”
他的記性不錯,便用聞人逍的彎刀在地面上劃拉出了這句話:
“夫禮,必本于天,肴于地,列于鬼神。”
嚴思朝:
“什麽意思?”
“出自古地球文學《禮記》裏的一段話。”
許久不出聲的莊寒突然開口,“那個時候的人們重視禮祭,無論多麽不符合人倫的祭祀方式,都會歸結在天地鬼神的身上。”
嚴思朝訝異道:
“這些人頭是用來祭祀的?”
莊寒點點頭:
“有些地方确實有用人頭祭祀的習俗。”
衆人無一不想到了在通道外遇到的那個無頭女人。
人但凡有一點同理心,都會在這短短的三個字中,品出那麽點殘忍的意味。
他們沉默着,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
突然,盛開聽見身側傳來一聲帶着混響般的窸窣聲。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他出現了幻聽,直到這聲音近在耳側,貼到了他的耳後根。
盛開一個哆嗦,衆人也發現了不對勁——狹小的通道內,不知哪裏傳來了奇怪的說話聲。
他們壓低了聲線,一聲聲帶着回音,打在通道內【壁上又反彈回來,宛如走火入魔的心音。
聞人逍和盛開站在離人群最遠的地方,卻突然聽到那邊傳來一聲驚呼。
是莊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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