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女兒紅線(13)

“爺爺說,村子裏已經很久沒有新出生的女嬰了。

也許是風水不好,又或者,是他們受到了詛咒。”

不遠處,自一開始就身處對立面的兩個女鬼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村長死後,仿佛主心骨都斷了,整個村子裏的人像一群待宰的雞仔,戰戰兢兢。

男孩目不斜視,聲音像亘古冰川中無人回應的回聲。

“沒有人一出生就是有罪的,但我們是。”

盛開與聞人逍對視了一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男孩出現的時機很不對,好像是特意等着這個時候出來給他們解釋這個密室的設定似的,給人一種十分故意的感覺。

按他之前所說的話,他與那個無頭女鬼應當屬于同一撥。

而村子裏的祭祀分成兩種,一種是祭給某個河神的新娘,另一種則是目前的人頭祭。

兩種祭祀,村民對待這兩個女鬼不同的态度,讓盛開猜到了某種可能。

他一邊分神留意着村民那邊的動靜,一邊聽着男孩講述。

這個村子,有着所有封閉且落後的地域裏一應有的特性。

淡化律法、愚昧從衆,且異常團結。

宗族世代以來,沒留下什麽造福後世的本領,卻傳下來了一個在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想法。

女嬰,生而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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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并不是所有的女嬰都是有罪的。

當一個女嬰降世,村長會舉辦人頭祭,讓村子裏最骁勇善戰的那個男人在“上天意志”的指引下決定她的去留。

無辜的人被砍下頭顱,鮮血燙在初生女嬰的眉心,如果凝結成珠,就可以僥幸存活;如若不然,她就會被當做祭品,獻祭給河神。

祭品的下場呢?

河神,水也。

村民們堅信水克火。

那些沒能被命運女神眷顧的女嬰們,待儀式結束後,就會被架在一堆柴火上點燃。

最開始的時候,女嬰還會哭,等火勢大了,哭聲就會随着生命力逐漸衰微。

清醒時被火焰的痛苦會令這些初臨世間的孩童不斷掙紮,皮肉焦了與柴火灰燼粘合在一起,骨架便成了魚食。

最終,她們被綁上石頭,沉入河底,仿佛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上。

衆人的目光落在了與無頭女鬼打鬥的那個身影上。

先前他們沒能仔細看這個女鬼一眼,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的外形實在是太令人慘不忍睹了。

而現在兩相對照,衆人瞬間就明白過來,“她”就是那些成為祭品的女嬰們。

世上從來不缺無辜的人。

不論是何種無辜,在這些宛如村莊一樣陰暗的角落裏,滋生成一塊陳年的暗瘡。

盛開扯了扯嘴角,問:

“你最早說的詛咒又是什麽?”

男孩動了動身子,盛開才發現他蠟黃的右臉上出現了一塊皲裂。

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它們像蟲蠱一樣緩緩從更深的組織中鑽了出來,漸漸有爬滿整張臉的趨勢。

從盛開這個角度看去有些像紅色的線。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然後聽到男孩說:

“詛咒就是詛咒呗,女嬰殺得多了,村子裏的阿媽們就算生得再多,也幾乎都是男嬰。”

可笑的是,盡管村子裏對女嬰有着近乎畸形的迫害,可是他們要繁衍,要延續自己祖先的基因,就必須要借由女性。

數十年過去了,當村子裏再也沒有一個女嬰出生時,村長才開始慌張起來。

“我從來沒見過河神,爺爺說,河神在心中,你相信它,它才能庇佑你。”

男孩笑了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可是爺爺那麽虔誠,河神仍然沒有庇佑我們,可見河神都是騙子,是惡魔。”

村莊裏女嬰愈發稀少起來。

可盡管如此,他們仍然堅持着祭祀。

直到整個村子再也找不出一個女嬰。

然而此事還不算終點,不僅女嬰沒有了,連已經長大的女性,都在一段時間內患上怪病,然後很快地死去了。

至此,整個村莊成了徹徹底底的一個男人村。

聶铮:

“你們沒往村外走走看?”

男孩一頓,瞥了聶铮一眼。

聶铮被這眼神看得後背一涼,連忙摸了摸鼻子掩飾自己的尴尬。

莊寒道:

“他們能實行這種滅絕人性的祭祀,你還指望他們把手往外伸?”

“這個姐姐很聰明。”

男孩甜甜地笑道,“爺爺确實想到了一個辦法。”

衆人的臉色一變。

人頭祭……

生長在此的村民們,世代以這裏的山水為根。

即便是讓他們死,也不會将這塊地騰出去,從而遠走他鄉。

不能離開,那就只能讓他鄉的人進來了。

生息得不到繁衍,村莊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外鄉女子的身上。

那些豔麗的、青澀的迎春花們,也許本來是期盼着與自己的丈夫過上郎情妾意的生活,可卻不知,當她踏上花轎的那一刻,就已經走進了鬼門關。

新房也變成了魅影重重的地獄。

嚴思朝搖搖頭,說:

“不對,你們都已經那麽缺女性了,為什麽不直接把她們騙過來生孩子,而是殺了她們當祭品?”

男孩張了張嘴,卻被聞人逍打斷:

“因為又出了變故。”

“什麽變故?”

男孩臉上的紅痕經過這麽長時間已經變得更加明顯,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網。

遠處的無頭女鬼用紅線将女嬰整個纏住,但由于後者血肉早已分離,紅色的線嵌進烏黑的血液裏,只能不時帶起幾塊血肉,并不能完全将她捆住。

村民中有人喊:

“殺了她!”

聲音由零到整,此起彼伏。

遠處熱鬧非凡,卻好似與此處無關。

男孩的視線落在無頭女鬼的身上,而後輕輕一顫。

“因為女嬰反噬了。”

被村民們如此殘忍的對待,僅僅一個詛咒又怎麽夠。

當村莊裏女性數量變為零時,女嬰便開始對剩下的人動手了。

以村長為首,村民們貢獻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但最後都無疾而終。

女嬰的威脅如同鍘刀懸在每個村民的頭頂上,他們迫不得已,只能用人頭祭。

然而村子裏的人殺不得。

所以,村長就只能用新娘當作祭品,祭祀的,則是迫害他們的女嬰。

作為祭神的女嬰,成為了村民們新的“河神”被迫接受祭拜後,就必須要庇佑這些所謂的子民。

何其諷刺。

嚴思朝恍然道:

“所以她倆才能打起來?”

這種陰邪的辦法,只能治标不治本。

所以當無頭女鬼也不受控制時,村民們才是真的上天入地都無門。

可是說到底,無頭女鬼與女嬰一樣,都是被迫害的可憐人。

男孩說完,眼中最後一絲光亮便無聲地熄了。

盛開突然道:

“說完了?”

男孩一愣,看向盛開的目光有些茫然。

“說完了就行,輪到我來提問了。”

盛開走近幾步,将長刀杵在身前的地面上,吊兒郎當地一靠,“第一個問題,你是女孩還是男孩?”

男孩皺了皺眉,還沒張嘴,就又聽對面那個人說道:

“你是送上門的NPC,自覺點,不要撒謊。

說實話我們才能幫你走出這個密室。”

男孩睜大了眼:

“你……”

聞人逍輕輕地看了盛開一眼,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男孩嗫嚅了兩聲,認命地答道:

“女孩。”

說完,她迅速地擡起頭,飛快地說,“你說的是真的?

我……”

“第二個問題。”

盛開無情地打斷她,“我們現在該幹什麽?”

“什麽?”

被戳穿了的女孩一臉懵,仿佛來不及跟上盛開思維的速度,還差點被甩出去。

到現在為止,他們幾個人圍在這裏,而另一邊的戰場正打得難分難舍,仿佛與他們無關。

那麽,面前這個女孩的作用就值得深究了。

不負期望,在盛開的威逼利誘下,女孩無奈地耷拉下了雙肩。

與此同時,衆人聽見自己腦中發出一聲“叮”的脆響。

“觸發死局鑰匙!

選擇題二選一——新娘or女嬰,倒計時開始。”

死局?

繞是盛開,聽到這兩個字也忍不住吸了口氣。

他們是什麽時候走進死局的?

盛開腦中一時轉得飛快,瞬息間就将進入密室後的一幕幕迅速過了一遍。

是解孔明鎖時候的白骨化?

還是在地底時那個被忽視的頭骨?

亦或者是安德魯在其中做了手腳?

他想到當時舒荷從密室裏出來時候的狀況,一股寒意就竄到了頭頂。

忽地,盛開察覺到手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了。

緊接着,聞人逍溫柔的聲線從耳側傳來:

“盛盛,深呼吸。”

盛開猛得回過神。

掃視了一圈,盛開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倆身上。

他心髒還在瘋狂地跳動着,手心都滲出了一層汗。

可就連他自己此刻也沒辦法弄清楚,為什麽會對死局這兩個字反應如此大。

所以他自然也沒有看到莊寒擔憂的目光。

聞人逍輕輕拍了拍盛開的手背,走到女孩面前,溫溫柔柔地說:

“勞駕,能告訴我們這個選擇題怎麽選嗎?”

他的目光分明沒什麽威脅性,但硬生生看得女孩心頭一驚。

女孩估計也是頭一回遇到直接朝NPC要答案的審核者,無語半晌。

聞人逍:

“看來是不知道了。”

“我知道!”

女孩連忙說,“新娘想要屠村,女嬰想要保護村民,你們只需要選擇一個答案就可以了。”

只需要?

聞人逍很輕地笑了一下。

姑且不論這個女孩除了作為NPC以外的作用,單單就這兩個死局之下的選項,就已經是致命的。

說到底,還是要解謎。

女孩口口聲聲說的姐姐,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明确的指向,聞人逍不得不懷疑這個姐姐有可能是那個女嬰。

而村子裏早在女嬰下詛咒不久就已經全是男性了,那她這個女孩又是怎麽冒出來的?

聞人逍臉上的笑容不變,在衆人沒反應過來之前,他一手拎起了女孩,幹淨利落地往兩個女鬼之間扔了過去。

※※※※※※※※※※※※※※※※※※※※有一、、沉重,應該下一章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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