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幸運轉盤(4)
盛開随手翻開幾頁,想看看裏面寫的是什麽,結果只能看見滿屏的馬賽克。
“……”
盛開将那本《忏悔錄》扔回給聶铮,問他,“裏面寫的什麽?”
聶铮搖搖頭,說:
“除了扉頁上寫着一句‘在我的腦海裏,我測量時間’,其他都是白紙。”
盛開心中一動,回頭道:
“時間?”
他将照片裏那塊懷表拿了出來,只見後蓋上雕刻着一個不規則的圓形,看起來倒像是一個花環。
可盛開看了幾眼,又覺得不像,只好勾起拇指将後蓋彈開。
時間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人類卻把它壓縮在了三根指針之間。
長短不一的三根指針按照程序設定的步伐,一秒,兩秒,三秒。
盛開盯着指針出了神。
聶铮在他眼前揮了揮手,皺眉道:
“你今天怎麽回事?
有心事?”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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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甩了甩頭,站了起來,“我先回自己房間了。”
聶铮狐疑地看着盛開游魂似的打開門,突然想起什麽,又叫住了他。
“晚上十點半,游輪有舞會,記得戴上面具參加。”
盛開朝後揮了揮手,走了出去。
走廊中安靜依舊,海風穿過最遠處的那扇窗,飄進了屋內。
盛開戴着面具,很快就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間房。
在之前的幾次審核中,節奏都是緊密相接的,哪怕喘口氣都要掂量掂量身後有沒有奪命的鬼魅。
而在這個游輪上,每個人都仿佛真的是來這裏度假的,站在房間裏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甚至都能看見海豚正惬意地竄出海面。
盛開房間的布置跟聶铮他們的沒什麽兩樣,就連小轉盤的位置也一模一樣。
他在房間裏走了幾個來回,沒發現奇怪的地方,最後才仰頭疲憊地躺回了床上。
如果天幕的目的是把在2020年死亡的人類拉到這個位面,進行優勝劣汰的選拔,從而建立一個新的秩序。
在假定《高等人類進階計劃》重啓的情況下,這個天幕,要麽是該亞文明的走狗,要麽,就是聯邦內部人員。
可如果是該亞,失樂園的存在能夠給他們帶去什麽?
當初他來到失樂園,就是因為時空管理局捕捉到此時這個時間節點發生了時空動蕩。
盛開在床上翻了個身,面相落地窗。
其實這樣一來,也說得通。
人類文明本身就像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樹,外表看起來猶如參天古木不可撼動,可只有寄居在樹上的小動物才知道,它的內部有多少瘡孔。
人類總熱衷于自毀,從歷史的滾滾長河中看,太多的興衰更替都是從內部開始的。
該亞文明立足這一點,妄圖讓他們消失在宇宙文明中,倒也不失為一個聰明的做法。
那如果是聯邦內部人員呢?
是時空管理局的人弄虛作假,還是聞人柏親自啓用了那個被封存的計劃?
他們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毫無頭緒。
盛開想了半天,只隐約覺得聞人逍提過的《高等人類進階計劃》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可是聯邦對他避如蛇蠍,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更別提接觸,而目前身邊唯一知曉前情的聞人逍,偏偏還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對。”
盛開從床上一躍而起,面具因動作“啪”得一聲掉在了地上。
還有一個人也許知道。
他迅速支起身,飛快地走到門口,一手已經握上了門把手,卻在中途又退了回去。
“現在不行。”
盛開轉過身,又将自己砸回了床上,忍不住煩躁地滾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蠶蛹。
目前一切的發展似乎都掌握在天幕的手中,可盛開這個人,在面對聞人逍時尚可任由他捏搓揉,但如果被外人牽着鼻子走,卻是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忍受的一件事。
他一定要在這個密室裏和天幕再碰上一次,無論用什麽方式。
打定主意,盛開的心情仿佛也随之平靜下來。
窗外的夕陽此時也終于沉沉地落在的海平線之下,長長的霞光鋪在海面,像一條連接天與海的燈帶。
盛開便擁着被子睡了過去。
但他心思太重,睡得也不大安穩,迷迷糊糊間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出現了許多曾經見過一次就忘了的場景,膠片一樣不斷地拉長再拉長,最終停在一雙暗藏在暗處的眼上。
醒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海上的夜景有點像宇宙裏的星河,萬籁俱靜的黑暗之中,唯有星星點點的光亮,空茫孤寂地閃爍着。
盛開打開懷表看了眼,很好,剛好十點整。
他半開門往聞人逍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麽動靜,反而是對面的聶铮正好打開了門。
盛開擡起頭,看見聶铮的裝扮後一愣。
這小子也不知道在哪弄了一套深藍色的禮服,上衣的燕尾很好地貼合在腰腹上,馬甲和襯衫也熨燙地整整齊齊,就連發型都變了樣。
右臉上戴着半邊墨綠色的面具,整個人搖身一變,宛若英倫電影中走出來的紳士。
而盛開之所以立刻就認出了他,是因為聶铮誇張地叫道:
“你的衣服呢?”
他好像忘了舞會要穿正裝。
即便如此,盛開也底氣十足,将身上的黑襯衫抖了抖,說:
“這不是衣服嗎?”
“……”
聶铮張了張嘴,最終嘆着氣說,“你沒看衣櫃裏的衣服嗎?”
盛開說:
“沒有,我睡了一覺。”
聶铮:
“……”
不管這個舞會有多奇怪,但禮儀還是要遵守的。
在密室裏,所有不成文的規定可能都是隐藏的審核條例。
盛開在聶铮的視線中淡定地關上門,轉身“唰”得一聲拉開了衣櫃。
半刻鐘後,盛開再次打開門,對聶铮說:
“走吧。”
舞會開設在頂樓,也就是聶铮說有一個酒池的地方。
那裏有一片巨大的甲板,海風與星輝可以肆無忌憚地落在每個人的頭上。
此時的季節應當是夏秋,不然這麽肆虐的海風下,人估計要被凍成冰棍。
盛開和聶铮來的比較早,甲板上人不算多,都各自與相識的人聚集在一起。
盛開在角落裏順手取了杯香槟,一邊輕抿了一口,一邊對聶铮說道:
“你覺得這裏這些人是NPC還是被審核者?”
三三兩兩的人群中有男有女,面色正常,暫時看不出什麽異樣。
而與他們從同一個轉盤上進來的人,目前還沒到。
盛開懶懶地坐下來,聽見聶铮說: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次的審核很奇怪。”
“是很奇怪。”
盛開喝了口酒,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手上的酒杯裏,“太安逸了。”
聶铮點了點頭,神色卻有些凝重,“倒不是說我們有受虐傾向……
從這個密室的種種痕跡看來,總感覺之後會有一個大boss在等着我們。”
舞會是做什麽的,照片裏的物件有什麽意義,分組的目的是什麽,他們戴的面具又有什麽作用……
等等問題,一概不知。
可盛開還是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嘴角,說:
“怕什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說着,他握着酒杯的手一頓。
仿佛這一刻,心中有靈光一閃而過。
然而還沒等他抓住這片光,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騷動,盛開皺着眉擡頭看去,卻被一抹白色的身影奪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那人穿了一套白色的禮服,只有領結與背帶是黑色的。
白色給人以溫和沉靜之感,然而那人本身沉澱的氣質就十分幹淨,兩兩相和,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那人正是聞人逍。
他身旁還站着一個女性,穿了一套黑色的禮裙,正挽着聞人逍的手臂款款從門外走來。
聶铮用手肘戳了戳盛開,道:
“醋了?
不如你也去找個妹子當女伴?”
盛開說:
“滾蛋。”
挽着聞人逍手臂的女性分明就是舒荷。
盛開承認,最開始他心中是有一瞬間的不适,但在看清他身側之人時,心思就不在那裏了。
舒荷當初做過背叛聞人逍的事,且至今不知道原因。
盛開與舒荷只接觸過寥寥幾次,對她的初印象也只是一個性格開放的女性。
可是眼下她這副小鳥依人實際上卻心懷鬼胎的模樣實在是礙眼。
聞人逍的面具也只能遮擋半張臉,顏色跟聶铮一樣,屬于綠色系,但比聶铮的墨綠還要暗上幾度,如果在光線不充足的情況下看去,很容易眼花看成黑色。
而他身邊舒荷的面具,是褐色。
盛開瞬間聯想到房間裏那個帶有色塊的小轉盤。
他最開始注意到面具的顏色,還以為是用來分組的,可是眼下看來,他大概率是想錯了。
聞人逍面具的顏色和舒荷的不一樣,而他與聶铮的也不一樣。
盛開伸出手,撫摸遮住他上半張臉的面具。
他的是黃金色。
倏地,盛開聽見有人在不遠處喊了他一聲,他轉過頭,就看見莊寒和嚴思朝站在一起,正努力穿過人群往他所在的方向走。
甲板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時間臨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對舞會的期待。
除了他們。
莊寒好不容易走到盛開身邊,一身珊瑚色的長裙被擠得皺巴巴的,盛開順手幫她撫平了裙角,就聽見跟在身後的嚴思朝陰陽怪氣地說:
“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是一組呢,我說這位哥們兒,不如我們湊合湊合得了。”
聶铮估計還記得上個密室中嚴思朝說他娘兮兮的事,一時懶得理他。
莊寒久違地露出了笑容,臉頰兩側顯現出一個小巧的酒窩,她問:
“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
盛開也笑着,看了眼莊寒淺褐色的面具,随後對嚴思朝道:
“這麽美麗的女士跟你同組,你還不滿意?”
嚴思朝癟了癟嘴,暗道我又不是沒公開過自己的性取向。
心裏想着,緩緩往遠處看去,移至人群中一個白色的身影上後,視線便是一凝。
“那是老大?”
盛開扒開嚴思朝幾乎摸到他臉上的手,說:
“不然呢?”
嚴思朝啧啧道:
“你們吵架了?
怎麽一人帶一個妹子?”
聶铮趁着這個間隙白了嚴思朝一眼。
就聽盛開淡淡地說道:
“沒有,他失憶了。”
※※※※※※※※※※※※※※※※※※※※在我的腦海裏,我測量時間。——聖奧古斯丁《忏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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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