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幸運轉盤(13)

監獄中細碎的光裏,紛飛着許多肉眼可見的塵。

邵子禦站在第二道門前。

此時坍塌還沒發生,大門右側的手柄散發着一種幽藍色的光芒,誘導着邵子禦走上前将它拉下去。

穆黎睡得很沉,可邵子禦的心并不安寧。

撥動指針,逆轉時間,規則清晰地提醒過他們這一組,他們正消耗着下一組的時間。

而且,眼前這兩個手柄,依然是一道擺在他面前的選擇題。

題目宛若一個天平,左邊是自己的命,右邊是穆黎命。

可……

穆黎已經經歷過一次死亡了。

他不甘願別人為他赴死,也不願如此草率地将自己的命交出去。

天幕像一個深淵巨口,一動不動地盯着在上方掙紮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再等待着飽餐一頓。

他受夠了,也恨極了。

邵子禦的眼中沉澱着無人能看懂的情緒,他最後看了一眼穆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頂,然後站起了身。

然而沒等他走幾步,一只手就勾住了他的指節。

很輕,像羽毛撩弄,卻令他瞬間回過了頭。

穆黎醒了,見邵子禦看了過來,沖他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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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哥。”

邵子禦冷冰冰地和他對視,最終卻軟化在穆黎央求般的眼神裏。

“你到底想怎樣?”

邵子禦說,“我現在想用自己的命把你換回來,你不願意。

我告訴你,人死了不是睡一覺,你的肉體會爛在這堆亂石堆裏,化成泥,化成灰,你的靈魂會永遠消散,再沒人記得你。

你不是想去伊甸園嗎?”

他眼眶通紅,清冷的聲線變得沙啞,“死了,可就去不了了。”

穆黎拉着邵子禦的手,兩人湊得極其近,一張嘴,淚卻不自覺地先流了下來。

他假裝聽不出邵子禦聲音中的哽咽,努力笑了笑,說:

“我不去了,邵哥。

我不去了。”

“你必須去。”

邵子禦惡狠狠地說,“伊甸園有你想要的自由。”

穆黎狼狽地抹了把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

眼前一片模糊,邵子禦的輪廓成了一團沒有形狀的虛無,他上前,十分珍視地撫摸過去,卻沾了一手的濕鹹。

緊接着,邵子禦的吻便落了下來。

細密的,溫柔的,鼻息間都是熱度。

親吻代表着情人間互訴的衷腸、不可割舍的依戀、以及濃烈的愛意。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個昏暗狹小,塵土與死亡威脅并存的小空間裏,滿是絕望。

在第一輪密室中,穆黎曾經和邵子禦說過有一件事要告訴他。

可他現在不想說了,因為也許只要他不說,未來重逢親口告訴邵子禦的那一天就不會太遠。

冰雕和蠟燭猶在,屬性的相生相克也存在,所以,能夠做決定的,依舊只有穆黎。

一片昏暗中,穆黎手握指針,再次将邵子禦推離身邊。

熟悉的轟鳴聲伴随着時空時針轉動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穆黎獨自坐在一片亂石中,恰巧有一束天光由上及下将他整個人孤獨地籠罩其間。

邵子禦掙紮的身影被光影包裹住,越來越遠,直到淹沒。

穆黎突然間有些後悔。

他動了動嘴唇,喃喃地說了句什麽,可是邵子禦卻再也聽不見了……

“轟隆——”天地震顫,玻璃牆與花盆碰撞,接連發出一陣叮鈴哐啷的聲音,處于輕度昏迷中的聞人逍被這股動靜驚醒,倏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久前不斷攀升的熱度仿佛到了臨界點,停在了某個刻度上不再爬升。

陽光不再狠辣後,身上的汗也不知什麽時候蒸發殆盡,皮膚表皮只剩一層薄薄的涼意。

如果按照之前時間流逝的速度,他們現在可能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

中暑帶來生理上的損傷,決計不會消失得這麽快。

聞人逍看向玻璃牆外,一片白茫茫。

外面發生了什麽?

同樣清醒過來的舒荷也有點懵,她蹬掉高跟鞋,扶着沙發靠背坐直了身子,說:

“什麽東西倒了?”

聞人逍沉默着看向桌面上的沙漏。

沙漏上下的沙已經置換過一輪,不久前剛被聞人逍再次轉了過來。

他一言不發,一邊緊盯着沙子落下的速度,一邊在心裏計算着時間。

片刻後,他舒了口氣。

時間正常了。

這代表着,他們不會再飛快地接近死亡。

想到死亡這個詞的時候,聞人逍心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不是害怕,而是那個叫做盛開的青年。

其實他的記憶并非完全消失,只是這團抽象的概念,在他腦中變成了一團霧氣,每當他試圖想要穿過霧氣時,那被隔離在之後的物體就會離他愈發遙遠。

但無論這團霧氣如何阻止他找回記憶,當他接近盛開時,霧氣就會變得稀薄。

他必須要盡快破解密室出去,再去找盛開了解一些事情。

聞人逍這般想着,不顧搭理舒荷,兀自走到了十二個花瓶中間。

十二這個特殊數字,正好與十二個月份對應,可在花房中,能夠和月份對應的東西,聞人逍能想到的便只能想到花期了。

“聞人逍。”

舒荷突然打斷聞人逍的沉思,扔過來一把幹花,“天花板上拆下來的幹花每一種都不一樣。”

舒荷扔過來的是一束包裝在花紙中的桃花,因為制成幹花的緣故,花瓣的顏色顯得有些黯淡,卻仍然散發着淡淡的香氣。

會不會是把這些幹花插【進對應月份的花瓶中,才會讓旁邊的立櫃打開?

雖然有思路,但聞人逍不是十分确定。

然而舒荷似乎也和他想到了一塊兒,還沒等他有什麽動作,就已經一股腦将幹花擺在了地面上。

幹花的種類很多,不止十二種,且并不是一一對應。

分門別類的話,一共有三十多種不同的花。

舒荷對花期很熟悉,片刻後就按月份放置妥當。

她回過頭看了眼聞人逍,問:

“插【進花瓶嗎?”

聞人逍頓了頓,說:

“我覺得可能沒這麽簡單。”

“可是目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舒荷一手插腰,涼涼地說,“不如先試試。”

試試……

也行。

聞人逍也不知道自己這份不确定從何而來,但舒荷說的對,如果他們不抓緊時間從能夠推進的線索上入手,外面的太陽遲早會再次将他們逼入絕境。

每一束花放進花瓶中,都能聽見一聲響動,起初聞人逍還沒有注意,直到舒荷将最後一束插【進花瓶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了一聲時鐘指針轉動的聲音。

“咔噠。”

沒等聞人逍心中懷疑的感覺落到實處,指針轉動聲音戛然而至。

緊接着,那立櫃的十二個抽屜突然同時彈開,無數的藤蔓從中伸展出來。

藤蔓帶着刺,且速度很快,像童話故事裏王子揮劍斬斷的荊棘一般猙獰。

這些由陰暗滋生出來的怪物,像有意識一樣直奔兩人而去。

聞人逍一個側身,躲過沖着面門而來的一根藤蔓,卻被帶着刺的邊緣劃過臉頰,帶起一條血線。

剩餘更多的藤蔓向着腹部、心髒、以及脖子等致命部位刺去,繞是聞人逍身手敏捷,混亂中也免不了傷到。

他尚且如此,舒荷就更加難以招架。

藤蔓仿佛極有生命,見聞人逍不好對付,一股腦地全沖着舒荷去了。

她被許多藤蔓纏住了四肢和軀體,只堪堪露出了一個腦袋,脆弱的脖子上滿是血痕,整個人都被藤蔓淹沒。

聞人逍第一反應是他們插錯了花,于是一腳踹倒了離他最近幾個花瓶,而藤蔓也在此時攀上了他的小腿,且漸漸有向上的趨勢。

他冷着臉,只見一陣微茫的藍光閃過,手起刀落間攀爬至聞人逍腰間的藤蔓軟軟地掉到了地上。

得了自由,他第一時間将所有的花瓶全部撂倒,然後回身打算去救舒荷。

然而就這麽片刻的功夫,舒荷的整張臉已經因為缺氧變得慘白,身體似乎也和藤蔓交織在一起,分不出差別。

聞人逍皺着眉道:

“你做了什麽?”

舒荷喘了口氣,說:

“……

你先別管我,快去找出六月到十月份開的花重新插回花瓶裏,只有這五個月是對的!

其他都是錯的!

快!”

舒荷的狀态似乎有些不對勁,聞人逍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可對于他來說,舒荷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人,況且那些藤蔓把她整個人緊緊地箍在了其中,如果他貿然砍斷藤蔓,可能會傷及到舒荷。

見聞人逍有些遲疑,舒荷飛快地補充道:

“我剛才想到的!

昙花!

昙花的花期是六月到十月份!

聞人逍你別愣着!”

他轉過身,在舒荷的指引下,重新将那五個月份開的花插回了花瓶中,立櫃的十二個抽屜便瞬間關了回去。

可藤蔓還在。

聞人逍擡眼,那些靈動的藤蔓即便沒了根,也依舊宛若活物。

他走上前,試圖将舒荷救下來,卻見後者的身體抽搐了幾下,軟軟地從藤蔓間滑了出來。

聞人逍眼神一凝。

舒荷的左胸口上,有一個貫穿的血洞。

她看見聞人逍的眼神,竟然笑了下,說道:

“我出入過無數間密室,沒想到栽在這裏……

你那是什麽眼神?”

幹花插對了位置,立櫃震動了幾下,一個小巧的密碼鎖便被翻轉過來。

如果跟上一組的密室一樣,打開這個密碼鎖,就能得到出去的鑰匙。

聞人逍垂下眼,将舒荷的身體擺正,靠在玻璃牆上。

興許是強烈的求生意識支撐着她,即便是心髒被貫穿的情況下,她也沒有立刻死亡。

“密碼如果是五位數的話……

就是按月份順序的幹花數量了……”

舒荷閉着眼,重重地喘了口氣。

陽光不知何時升起,落在舒荷的側臉上,将她的目光照得異常溫柔。

“我終于要去見我爸媽了,雖然我挺恨他們的。”

舒荷仰起頭,與無數個死在失樂園裏的人一樣,最後看了眼密室之外的天空。

聞人逍:

“你別說話,我帶你出去。”

舒荷搖搖頭,貪戀又悲哀的眼神落在聞人逍的身上。

“我真的挺喜歡你的,沒騙你。”

舒荷說,“別忘了我。”

※※※※※※※※※※※※※※※※※※※※穆黎的死亡是在寫大綱的時候就确定了的,包括所有的二選一,都是為了推動劇情發展。

如果說盛開他們最開始還只是為了弄清天幕想要做什麽,經過這一次審核,他們就要向天幕直接宣戰了。

死亡是一件讓人很難過的事,但它絕不能草率,絕不能變成冰冷的數字。

也許大家很難接受這些,但沒辦法,我最開始想借由穆黎的口表達一些觀點,但是發現在一本耽美小說裏輸出自己的觀點不是好事,所以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說了這麽多,有些胡言亂語,總而言之就是希望大家不要為小天使難過啦!

他們每個人都做了自己認為正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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